真正让牧褚担忧的是，沈佳音在完全脱离了自己母家的依靠之后，还能够撑多久呢，自己还能保护她多久呢。
沈佳音倒是没有看出这么多端倪来，只是微微地颔首道：“既然这样，夫君，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明天华太医会来，我自然会跟他问一个究竟的。”
牧褚拍了拍沈佳音的肩膀，转身离去之后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来，说道：“对了，云姬最近的表现不错，刚才还看着你，这之后，你也该好好地辅佐她一下。”
沈佳音的眉眼之间泛起了冰冷，她稍微停顿片刻，才说道：“是。”
等到牧褚走出去之后，萱宜挑着帘子，进来了。
“夫人，刚才奴婢怎么听到五皇子说，让你多周全云姬那个小人的。”
萱宜这么说着，已经端来了一小杯子的审参茶了。
沈佳音轻轻地从自己的鼻翼之间哼了一声，说道：“自古帝王家，什么时候有过情爱呢，今天他让我关照别人，明天，他也会让别人给我留一条退路，只不过是权力场上的伪装罢了，萱宜，你要知道，我们这个皇子最是无情的。”
那萱宜听到沈佳音这么说，心里头都着急了，恨不得来将沈佳音的嘴巴捂住，只说道：“大小姐，这样的话你便是再也不能够说了，你知道吗？奴婢觉得今天五皇子已经对你很是不满了，你可不要再自己往南墙上面撞了啊。”
萱宜的声音里面虽然是有谨小慎微的意思，可是更多的还是担心和忧愁，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做他们的靠山了，怎么能不步步为营呢。
沈佳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大概是想到了刚才牧褚是怎么在云姬的面前谈笑风生而不周全自己，而牧褚之后那若即若离的表情也算是彻底地触怒了她。
萱宜是被沈佳音这样突如其来的冷漠给吓到了，心想着，肯定和云姬这个妖精有关系。
“现在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你且扶我起来吧。”
沈佳音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她的眼神露在了萱宜那暧昧不明的眼神上。
萱宜不知道沈佳音为什么总是对这件事情放不下，明明是沈家不仁不义，可沈佳音若还不改过，便是得不偿失。
总之，沈佳妍死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从今以后的路虽然没有了依傍，但是沈佳音却不得不在血泊中成长。
这样决绝的思维和想法，可是当初沈佳凝教她的。
总有一天，沈佳音会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的。
萱宜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沈佳音，沈佳音的脚步轻浮。
她看了一眼萱宜，说道：“那天沈佳凝和我说了很多，其实从前我们是有感情的，只是我最恨被人利用，想一想就觉得心中厌弃，若不是她助纣为虐，也不会让将这些年都活成了傻子，所以，让她的性命来赔偿我的青春，也是值得的。”
说着沈佳音看了远方，太阳将要高悬在苍穹之上，永远是在普照着大地，可是那太阳虽然夺目耀眼，却是始终都进不了人的心里头去的。
萱宜扶着沈佳音，感受自己的手指头在颤抖。
欺骗。
还好自己和沈佳凝的组合被永远藏在了深处，要不然按照沈佳音的性格，自己是不是也要非死不可了。
“陪我到长街上走一走。”
沈佳音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才慢慢地开口说话。
萱宜连忙答应，她就怕被沈佳音看出了自己心里头的伤心往事来，才表现得如此积极。
两人慢慢地走在长街上，有暗夜笼罩。
久久的沉默之间，沈佳音的手却是已深深地嵌入萱宜的掌心之中，萱宜的心中还沉浸在刚才沈佳音所放的狠话之中，所以即便是她皮肤细嫩，也没有什么感觉。
沈佳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只有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在最开始的地方到底有没有逞强地说话。
“萱宜，你说，沈佳凝会不会恨我。”
沈佳音的声音缓缓地飘到了萱宜的耳朵里，她有些惊诧地看着沈佳音。
沈佳音现在的态度反反复复，有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从前她并不经常这样询问自己的意见，就连这个“我”字，都说的是这么地卑微。
萱宜心中也知道这一场的打击对于沈佳音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沈佳凝若是在泉下有知，自然是知道您额也想要救她的。”
萱宜轻轻地说道，并不是不知道这中间包含了怎么样刻骨铭心的疼痛，可是在这王府之中，所有的伤痛归根结底都是来源于官员之间的相互倾轧。
沈佳音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毕竟这一次见沈家抄了个底朝天，最终得利者到底是谁，都是不知道的。
而萱宜知道，对沈佳音来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莫过于是不被牧褚相信的那种绝望感。
“沈佳凝死之前最后一件事情便是跟我道歉，可是她早生前，就已经知道这个家族的人都在给她和我的父亲陪葬，那么她的这一声对不起岂不是太过于来廉价了，送给残害自己手足同胞的亲人？”
沈佳音这么说着，眼泪已经慢慢地跌落下来。
萱宜沉思良久，要不然怎么会说女人心海底针，沈佳音这在一刻钟之内的反复说辞，已经让她晕头转向。
沈佳音似乎是想要加强沈佳凝害了她的重要性，但是在良心上，分明又是过意不去的。
沈佳音的语气之间似乎已经将从前牧褚与她的情深义重消磨光了，能够剩下的便只是一些幻想，关于美好生活的幻想了。
“大小姐，这件事情可是不能乱说的啊，您要知道，即便是在这长街之上，也是有很多的眼线，再说了，刚才无患子不是已经和您解释清楚了么，您何必要杞人忧天？”
萱宜说着慢慢地看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下人们，他们看到了沈佳音这样急匆匆的样子，都害怕地行了礼之后便匆匆地走开了。
其实对于萱宜来说，沈佳音这个样子并不能让她觉得有多可怜，只是想到了牧褚这么细微末节的反应都能然让沈佳音感受到惊慌失措，那么以后那没有靠山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就在前几天，牧褚还是慢慢地挽着我的手，走在这条长街上，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与牧褚便是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我终归是要与他举案齐眉的，可是这些天来这些事情……”
沈佳音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风声变得更紧了。
萱宜也跟着沈佳音的节奏轻轻地叹了一声，沈佳音还是太多心了，牧褚本没什么事情，却被误解，一次两次的还好，若是以后都这样了，岂不是要坏事。
可也不能不安慰，萱宜思索了片刻，假装狠狠地说道：“要说起来，若不是那云姬见缝插针地来做好戏，五皇子也不会对您的劝解这么地漫不经心，大小姐，您伤心是伤心，可是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敌人是谁啊。”
听了萱宜的话，沈佳音的目光突然之间冷峻了起来，从她的鼻息之间似乎能听到什么声响。
只见她冷冷地说道：“是啊，我为什么会有今天的这个样子，母家是一回事，可是这王府中的人每一个都是最擅长捕风捉影的，难道他们就逃得过么。”
说着沈佳音冷冷地问了一句：“蒋语瑶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最近可有什么动静么？”
萱宜听到沈佳音突然之间问起了一个下人，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碧山始终是和蒋语瑶如影随形的，一般说来，也不会搞什么私底下的小动作。”
萱宜今天的装扮很是朴素，也衬了沈府的丧事。
如果不是上一次求思心切，萱宜根本不愿意让身上有任何一点遮掩沈佳音光芒的地方，如今的她看起来面色更加苍白，似乎也是在为沈佳音的处境担心不已。
“你以为璧山在蒋语瑶的身边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佳音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萱宜看着沈佳音这个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寒而栗。
沈佳音的神色冷冷的，似乎是要看透什么一样，可是终归还是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破了。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萱宜从来都知道王府里头的规矩，贴身侍婢做的，就应该是狗头军师的活儿，而这璧山总是深藏不露的样子，与别人都要不一样一些。
“蒋语瑶之前被太后这么亏待，可是还是重新振作恢复起来，按照我对她的理解，这太可疑，如果没有人在她的身边安抚，可能吗。”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沈佳音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她的神色里面跳动着的是喜悦的笑意。
在所有的惊涛骇浪之后还能够有一张王牌能够直击对方的心灵，可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小姐，您已经确定要从璧山的身上下手了么？”
萱宜带着笑意问道。
沈佳音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她的眼神落在了远处一棵摇曳着的紫藤树上，紫藤树盘根错节，将自己可以攀附上的石头给狠狠地裹住了。但是在风浪的吹动下，仍然是摇曳生姿的样子。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里面，便是只有这长街上的景象，能够成为沈佳音心中永远的慰藉了。
因为在她看来，这长街既有她与牧褚恩爱的相守，也有她终将看破牧褚的那一刻，如今，她只有振作起来，若是不能以攻为守，绝望便是要慢慢酝酿的。
蒋语瑶始终是沈佳音最忌惮的敌人，其他的，诸如云姬此类，不在话下。
且说牧褚这边，从沈佳音的住处出去了之后，就要朝着蒋语瑶的房间去了。
连思源都笑道：“五皇子这可真是个会玩的，这些天在这些王妃们之间来来回回地，可不是雨露均沾么。”
牧褚默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