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偶遇
天知道我怎么会在悲愤欲绝的情况下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大老远的跑到越南旅行。
此刻我顶着俩哭的像烂桃子一样的眼睛站在胡志明的机场。
脑子里特别应景地窜出来的是莫文蔚的一首老歌。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我要怎么讲这个斩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呢。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遭受背叛的要是我呢?不就是吵了一小架么?不就是她比我‘波涛汹涌’一点么?她不是说只要我喜欢的绝不跟我抢么?她不是说她有喜欢的人一定先给我过目么?还有他,他还是那个只有一碗方便面都让给我的人么?他还是那个值得我跟父母抗争毫不犹豫割自己手腕的人么?他还是那个许我一生一世爱我如初的人么?他不是揉着我的头发说,小懒猫我要给你做一辈子早餐么?他不是说让我离她远点,一看就一身妖气么?
我真的很想回去问问他,为什么口是心非!为什么要给我承诺!为什么又言而无信!为什么!为什么!
他,是我北漂岁月共患难五年的男朋友魏清风。而她,是我无话不说的好闺蜜殷素素。
狗血吧。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也才知道原来电视剧里放的都不全是胡编乱造的,现在我感同身受了。你瞧瞧我,精心呵护几年的爱情和友情,到头来落得个满目苍夷。
你能忍受你用疼痛磨砺出来的珍珠,挂在别人脖子上闪闪发光吗?
反正我不能。
只怪我这几年我活在太自我的世界里,活在对未来的憧憬里,活着谁他妈都是好人的臆想里,活在我们甜的发腻的爱情假象里。为了你能娶的起我拼命攒钱,跟大妈们一起挤在菜市场里讨价还价划,按照他的喜好像淑女一样穿着长裙逛街,偶尔才敢像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跟你撒娇赌气,更多的时候像男人一样为我们的将来在职场上拼命。现在倒好,像傻逼一样被自己认为最爱的两个人齐刷刷地劈腿了。
我恨自己怎么就不能狠心赏俩人四个大嘴巴子,然后把‘狗男女’的名号赐给他们。
我也做不到。
眼不见心不烦,向来心思缜密,花钱节制的我来了一趟毫无准备说走就走的旅行。
真正下决心来越南,是因为曾经看过一本时尚旅行杂志,那上面的一组图片,美得让人窒息。晚霞沙丘热烈如火,月色渔火柔情似水。潮涨卷云放肆张狂,落日余晖内敛柔和。怎一个风情万种了得。
我还看到右下角有标注。越南,美奈。
还有一行诠释:你不来就永远不知道这里有多美。
综上所述,我要去越南。强迫症的人伤不起。
网上说,胡志明是越南最有味道的城市,那些充满欧陆风情的法式小楼和带着精致窗棂,院子里栽了木瓜树的院落交相辉映,有种时光交错版的美丽。
我就是来寻找这种美的,可是,当我兴冲冲走出机场时,被这个“你不来就永远都不知道这里有多美”的地方惊呆了。
这里喧嚣而潮湿。假如你是个文艺青年一定觉得潮湿是个相当暧昧的词。
蝗虫飞舞,摩托车横冲直撞,黑压压的一片片,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浑浊不堪的河面上漂着塑料袋,烂菜叶,破拖鞋。还不如北京的通惠河。唉,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没出息的想起通惠河呢。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河啊。
那时候我和魏清风还住在一个叫高碑店的城中村,村口左拐是通惠河的河坝,我们吃过晚饭他就骑着破自行车带我在河坝上兜风。很多老人在河边悠闲的钓鱼。落日的余晖照在河面上像酿好的美酒那么醉人。我总是兴奋的说,清风,我喜欢这条河,我想跟你在这里住一辈子。清风说,晓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等赚钱了我们就买套属于自己房子在北京安家,我还想带去你看更美的大海。然后他会含情脉脉的唱黄家驹的《真的爱你》。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我相信在那个时候的清风也真的是爱我的。
唱完歌,我们并排坐在河边的台阶上,清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一只耳机递给我,然后调到广播频道,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远方匆忙或者悠闲的脚步,偶尔对视,我从清风的眼睛里读到的都是坚定,对未来的憧憬。我的这颗小心脏啊,就为自己捡到一支潜力股而嘭嘭嘭跳个不停。直到繁星满天,我们才伴着月色牵着手回家。每当我想起那个情景都是满满的幸福还有去看海的期待。
胡志明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各种肤色的人群。简直就是个小联合国。中国游客很多,但是我却好像不那么合群。我在想,我还回得去吗?我开始后悔,又不是我偷情被抓,为什么落荒出逃的那个人要是我?
到了主城区,我开始茫然,因为我的英语口语水平蹩脚到要用蹦词儿+比划+画画表达我的意思。勉强达到走不丢,饿不死。
塞上耳机,轻轻的跟着哼《hotel California》,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怎样深层次地表达我的意图。这种感觉,好比我一个人是健全的,看着一群哑巴在叽里呱啦热闹的聊天。
总是有其他肤色的人跟我问路或者搭讪,我反复说sorry换来一个无奈的摊手姿势,我想对方一定是上刑场的表情。我开始后悔我上学的时候英语老师为什么死那么早。
闷睡一天以后,我开始以旅馆为坐标,漫无目的的闲逛。
人们入乡随俗穿上越南花花绿绿的国服Ao Dai(类似中国旗袍),你如果想知道哪些是从中国来的,就看红灯的时候,乱穿马路的那些家伙就知道了。
有几个土耳其的游客跃跃欲试,几次都不得逞。作为中国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我被对岸广场黑人街舞吸引,等我正准备大步流星穿越马路栏杆的时候,有力的胳膊臂弯钳住我的胸部。大庭广众一下,岂有此理!
我回头就是一巴掌,朝脸的方向拍过去,手都震麻了,对方反应非常敏捷很轻巧的躲过了,落在他掌心上,很像默契的击掌。
“流氓!”因为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知道是何方妖孽,我怕对方听不懂,还特意在大脑里快速搜索到这个单词,脱口而出:“rogue!”
定定神,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黑头发,高鼻梁,眼睛藏在大墨镜后面,戴一顶米色鸭舌帽,黑色旅行包,白T恤大花裤衩,嘴里还不停的嚼着槟榔。
“你是中国人?”他居然用中文跟我说话。
废话,难道我长的像阿富汗的?
我快速回了一句:“我能说我是日本的不!”
他摘下墨镜,皱着眉头,一脸的玩世不恭:“小姐,要不是我,你就被机车党带走了,说不定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啧啧,你想想,你差点要客死他乡,还嘴硬。多危险,你等几秒能怎样。”
这是我到达胡志明一天后,听的最完整最亲切的一句中文,虽然很多很暴戾的字眼。
“那你也不能随便摸人家女孩子的胸,大庭广众之下占我便宜,毁我清白。”
“如果你马上被尿憋大了脑袋,还会考虑哪种姿势入厕更优雅吗?”
“你,你……强词夺理。”
他盯着我脖子以下十公分的位置看了半天,邪恶的说:“手感告诉我,好像也就是个摊鸡蛋饼啊。”
我捂住胸口,一脸黑线的说:“你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先非礼再诋毁?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机车党把我带走呢。”
“既然已经救了,都是一奶同胞就不用谢了,要不你请我喝杯咖啡啊,老乡。”
“你都这样攻击我生理缺陷了,我请你个大头鬼。”我想想他说的摊鸡蛋饼的比喻我就来气,身心都受到剧烈的侮辱。
气不打一处来,我扭头就走。
走了一段,看到他朝另外一个方向渐行渐远,很快就淹没在人海,我居然有点失落,好不容易有个很正常交流的,还被我给放跑了。
找个地儿喝点什么吧。
在越南无论你是白领还是脚夫,咖啡都是必不可少的饮料。
露天木桌,很有情调的咖啡吧——名字叫after。你想在这里找一家星巴克都是很困难的事儿。因为在越南大多是自主品牌。我就这样一边加糖一边东张西望。
放眼望去,上到六零后老夫老妻,下到九零后雷人小情侣都是成双成对的,我这孤家寡人的,算哪门子事儿。
电话响了,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我就给挂了,不想接。再打,再挂。紧接着qq,微信全收到消息了。
“Hello?”一个磁性而友好的男中音。
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帅哥眼神定定的盯着我看,歪着头,摸着下巴。这神情这模样我说像年轻版的小贝你信不。
我赶紧环顾四周,没错!我旁边没人,低头自我检查一下,我的胸口衬衣扣也没开啊,脸上抹两把,也没脏吧。
帅哥是在叫我?
“Hello? Anybody here?”他指着我旁边的座位问。
其实在中国这是个很诡异的事情。表现在公交车,图书馆,食堂,网吧,明明有空座位,旁边的人却说:“有人!”
山泉般清澈的眼神瞬间秒杀了我。他过来跟我搭讪了,脑子里瞬间失重般的凌乱着。绚丽的烟火在眼前层层绽放,我分明看见他头顶飘着五个字:真特么的帅。艾玛,这绝对是我的菜啊,太洋气了。
我赶紧收回花痴的表情,回答:“no, no, sit down please!”他坐下后,要了一杯黑咖,用英文问我,来自哪里。我说中国。他用流畅的中文回答我,他是来自美国,在北京语言大学修了3年中文。
既然会中文,那就好办了。我们愉快的喝完咖啡,还一起愉快的吃了越南河粉,然后愉快的相约一起结伴旅游。最后他还问我要不要跟他换一些美元,他带了很多。虽然我没有这个需求,但是这么热情的帅哥,我必须配合一下。
“好啊,好啊,我刚好需要,找不到地方兑换呢。”伸手去拿钱包。
刚打开钱包,被人从头顶一下抓走。一抬头,再次被那个装逼的大墨镜秒杀了。
“怎么又是你?”
“对,又是我。请叫我**。”
“我看你简直是雷人,吓死我了,你怎么阴魂不散!”我厌弃的吼道。
“老婆,我一会儿不在,你就在这里勾引帅哥。”
“谁是你老婆,谁是你老婆。你给我说清楚。”
“不能吵两句你就不认老公了吧,别赌气了快乖乖跟我走吧。”说完勾勾手就往外走。走之前回头跟我的美国菜嚣张的说:“这顿,你,请客!”
美国菜耸耸肩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
“钱包还我,抢钱包啊!”我小跑着追在他后面。
拐弯到巷子里一个角落,他把钱包丢在我怀里。
“人家说女人胸大无脑,通过你,我深刻的领会到,胸小的女人脑子也不行。”
“哎,我说你这个人要不要这么毒舌的。”
他用蔑视我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怀疑你大脑里有一块肿瘤还压迫了智商神经。”
“喂,你占我便宜也就算了,还侮辱我的人格,你侮辱我的人格我也不计较了,你今天还弄跑了我的帅哥!”
“刚才这个人是惯犯,在各地旅游人群密集的地方都有这样的人,他跟你换的钱一定不是真的,欺负你不认得假币,小姐。”
“啊,是这样吗,你确定不是嫉妒人家长的比你洋气所以乱造谣?我才不信!还有请不要叫我小姐。”
“不可理喻,傻大姐。”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我没说我是好人,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回去继续刚才那个环节就ok了,如果你长点心呢,麻烦你先上网搜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案例。”
“怎么这么巧,你又刚好出现了。连续救我两次。你跟踪我?”
“拜托,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我住这附近,刚好转到这里,找药店买药。”
……
反正也是无聊,好不容易找个能交流的,就开始漫无目的的瞎聊。
我问他:“你从哪里来啊。”
“云南。”
“云南不是挺美的吗,你干嘛跑到越南,是来贩毒的?”
“你没听说过,越南越美么?”
他跟我讲了很多越南的禁忌,比如不要轻易理会机车党,不要摸小孩的头,看见悬挂绿色树枝的村口不得闯入,不要用左手进食接物,不要三个人一起拍照,等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而我就像刚出考场发现交了白卷的傻子一样。”
“攻略,旅行攻略,你出来都不做功课么?”
“嘘,我是逃出来的。你信吗?”
“我信啊,哪里有旅行还穿单跟凉鞋的。”
你知道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很容易相信一个人的。旅途是充满惊喜的,如果不能计划它就享受它吧,比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救我两命的人。
喝完咖啡,他说:“你这种智力不全的人,需要一个监护人。免费当你导游,陪你转转。怎么样?”
“你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哦。”
“我负责拍照,你负责微笑。”他扬了扬手里的单反,笑的无比灿烂。
“好啊好啊,你叫什么?”
“夏秋生。”
“你这名字有意思哎。你到底是夏天生的,还是秋天生的。”
“我是我妈生的。”他狡黠的说。
“我叫黎晓,取破晓黎明之意。从北京来。”
在那个阳光很好的盛夏,在异国他乡,在我伤心欲绝的时候,在木瓜飘香的街上,被命运以恶作剧般的姿态带到彼此面前,谁又能参透这对于接下来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呢?
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似乎是我生命中必将出现的一个路碑,预设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我绕过千寻万里,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只是当时,我的脑子一团浆糊,全是在上演斗小三的戏码,对谁都心存戒备,说话也张牙舞爪,口无遮拦。
途经教堂,夏秋生问:“你要进去吗?刚好周日,有很多做礼拜的,跟我们中国是一样的。”
有人求耶稣赐予平安,有人求财富,有人求幸福,有人求姻缘。而我只求平静。
祷告完继续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