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仁在家学,要比别人付出的苦楚多。
屯子里传着这么个说法:孙成仁犯了什么法,要蹲一年“笆篱子”。因为他还小,就在屯子察看察看。屯人见了他,都直着眼睛看他,很少说什么。
东院老高大叔知道成仁是下狠心退学的,他说“成仁这小子有尿头子”。
父母亲知道成仁心里有事。
正月闲在,孙文武领着成仁去江南姑舅哥哥家串了一趟门儿。
爷俩每人骑上一头毛驴儿,成仁骑的是那匹大叫驴。“骑马骑前夹膀儿,骑驴骑屁股蛋儿”,叫驴脊背驮的褡裢里一边装的是小米,一边是“增盛谦烧酒”。
毛驴儿腿脚挺急,出日头的时候就到了江沿儿。江道很宽,能并板儿跑开两排大车。路面铺上了煤灰砟子,大铁车在上面跑也不打滑。江封得很实,铁车跑在上面隆隆作响,像轧在石头上似的,听声音能听出来冰层有一人多厚。日夜奔流的松花江,躺下来睡上大觉了。驴呀,马呀,人呀,踩在上面也不打怵,都把走江道当成一个乐子事儿,收不住步儿。
“爸爸,山东家那边冬天也这样吗?”成仁问。
“大沽河也封冻,”父亲说,“可不这么跑大铁车。”
江心岛冬天什么都露出来了,有野鸡起起落落的。听说岛上兔子不少。
过江道比坐摆渡快,转眼间就走完了八里宽的江面,来到了江南沿儿。
孙文武告诉儿子,八年前,挑着他和妹妹,是从东南方向王爷府那边来的。提起这事儿,文武看着望梁似的儿子骑驴跟他并板儿走,心情跟八年前大不一样了。
这回爷俩是奔新庙屯走。
所以虽说过了江,还是得傍着江边走。江边风挺硬。小风不大,但是顶着它走,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的似的。爷俩把狗皮帽子系得严严的,也就顶得住了。
喝点西北风是家常便饭。这次父亲走亲戚带着他,正合他的心意。他长这么大,跟小伙伴们去过四家子、伊尔陶苏、东岗子……都是围着东甸子转。在父亲挑筐里路过的郭尔罗斯,打那儿到现在没来过。
傍江走了二三十里,这松花江转弯往北会嫩江去了。爷俩不能跟着它转弯,还得把着西北走。
虽说离开扶余还没多远,但是这江南跟江北大不一样。江北虽说也是大雪封地,一片银白世界,可那雪是在你身旁,你可以站在土路上、院子里看雪,雪碍不着人;郭尔罗斯的雪成了山东老家的海,你就像掉到雪海里了。毛驴儿开头不敢往前走,它天生怕水,看雪也有点眼晕。雪海望不到边,没有道,没有记号。日头偏西了,他就随着父亲奔西走。跟父亲走,生地方他也不怕。他哪里知道,父亲此时瘆得都有点不愿意多说话了。
不像江北那样,出了村子就能瞅着东岗子。
这边看得着的是苇梢儿,成仁心里知道是走在苇塘里。没有苇梢儿的地方,驴走得省点劲,驴蹄子带出来的是绒草,这是走在草甸子上。成仁知道走不丢,他早就听父亲说了,跟松花江分手后,十多里就是新庙屯。虽说这样,成仁也没心思欣赏雪景。他盼望日头落山前找到伯伯家,找到了,明天跟表兄弟好好玩玩大雪窠子。
成仁眼睛尖,看见西北上有烟囱冒烟。爷俩不用找道儿,不用看驴脚下,朝着炊烟直奔过去。
主人听见狗咬,走出房门。孙文武打听新庙,主人往西南一指,说还有五六里。打听喇嘛屯,说这儿就是。成仁乐得直把缰绳往手心抽打。再接着打听王喜文,主人嘴叨念着“啊!山东人”,手往远处一指,“第二家,就是。”
说话间,女主人和孩子们也出来了。爷俩上了驴,走几步回头看看,一家人站成一排目送呢。三天后成仁知道了:这喇嘛屯东数第一家,多羡慕那第二家来客[3]了。
那第二家离刚才的第一家有一里地。要是江北东大屯,这中间能盖两趟街。这东西两家邻居多长时间见一次面呢?更整不清的是:这两家还做不做邻居呢?
第二家炊烟下,一个老爷们儿停住了脚步。文武从个头儿上猜测,这人八成就是喜文表哥。喜文表哥也猜到骑驴来的八成是落户扶余的姑舅亲。
文武骗腿下驴,喜文上前就攥住了他的手。哥俩刚要说话,就呜咽了,只听抽抽搭搭的。成仁第一次看父亲哭泣,第一次见到当伯伯的这么正经八百地哭,第一次见到两个大老爷们对着哭。他知道自己还小,猜不透大人的心思,是不是他们在关东的日子不如意呢?
进外屋门,下一个台阶才踩着地面。成仁知道这是地窨子。
地窨子挺暖和,有火炕。
坐到炕上就放桌子。刚才“呜呜”哭的两个老爷们儿哭完痛快了,像在山东家那样细细地品酒,慢慢地唠嗑儿。看样子,这蒙人的日子,时间有的是。
文武觉得新奇的是,表哥家的饭桌上,没有山东家那样的酒肴儿,有的都是大块大块的羊肉,没炒,没煎,没炸,只是在水里煮几个开,谁吃谁自己拿刀子从大块上现片。片开里面还带血筋儿呢,蘸盐花儿吃。表哥说这是“手把肉”。
成仁跟刚见面的小兄弟姐妹们欢天喜地地片着,蘸着,嚼着……过了一会儿,他总觉得还得有点什么。他悄声问表哥塔拉:怎么不吃青菜啊?表哥挺自豪地说:“我们不爱好那玩意儿。”再问,他又说,“羊是吃青草的,人吃羊肉,不也就是在吃青菜吗!”
让成仁和父亲一同感到新奇的是女主人斯琴。文武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嫂子,但是怎么年轻也得叫“嫂子”。成仁第一次见到脸这么红的女子——不是热出汗红的,也不是羞红的,更不是喝酒喝红的。叫不好这是啥“红”——七十多年之后,成仁从念大学的重孙女嘴里听说什么“高原红”“草原红”“彩云红”,指的准是这个。
吃得差不离儿的时候,传来一阵马蹄声。斯琴的哥哥来了。来了就端起酒碗,撂下酒碗就邀请远道来的客人明个儿去他家。
第二天,日头没冒红儿人们就都起来了。
房前一块平地,四周没有院墙。房子两边倒有两堆牲口粪,做饭、烧炕够用一冬一春了。
塔拉骑上马,打开圈门,把牲口都放了出来。五十多只羊,二十来匹马,十几头牛。文武觉得快赶上东大屯全屯的多了。
早饭饭桌上,文武又感到新奇的是,这边一清早就喝茶。斯琴早就熬好了一锅奶茶,连锅端上来了。“这咋没吃早饭就喝茶?”文武纳闷,问。“不喝早茶心里干巴。”斯琴答道。文武父子学着主人全家一碗接一碗地喝。谁喜欢奶干、炒米、奶油,就往奶茶里加。桌子上还有“手把肉”、饽饽。可别说,奶茶这玩意儿暖肚子。文武喝到四五碗的时候,突然肚子里一热,“吱儿”的一下儿,从肚子通到头囟儿,脑门儿沁出点汗,昨晚喝的酒全没了。
塔拉就近对成仁说:“这大叶茶也顶菜叶呀!”
吃完早饭,塔拉、表妹就开始换新袍子,准备去舅舅家。虽然三天两头儿就去,但是每次有事出门,都当成一桩喜庆事。斯琴也换上了一件绿袍子。成仁看了,心里乐得像过大年似的。还得说蒙古族人讲究,不像汉人“老虎下山一身皮”。
人们出了屋,用一小截苇秆别上屋门,说是防备牲口拱开门。
小表妹骑上她的走马,一溜烟儿朝西跑去了。九岁的女孩,身子就像粘到马背上了似的。成仁看了有点挂不住面子。他和父亲不会骑马,要是骑上生个子马,非出事不可。挂不住面子,驴也还是得骑。喜文他们只好勒紧马嚼子,陪着文武爷俩,依着毛驴儿的碎步,往亲戚家走。
万万想不到的是,江南蒙古族人比江北汉民还讲究礼节。斯琴见母亲,双腿下蹲,双臂下垂,嘴上一句“赛拜诺!”比戏台上戏子施的礼还好看。
喜文施礼怎么说还是有点硬邦邦的。十四年了,还学不像斯琴那么带劲。
舅舅家住的是“马架子”。乍一看,“马架子”像一副大马鞍,在山墙上开一扇大门。进门是灶台,连着灶台是一铺筒炕,比地窨子可宽敞多了。这就得多预备牛粪、羊粪。
喝了一会儿奶茶就开始喝酒了,这可是喝大酒哇。奶奶先给孙文武敬酒。孙文武接过酒碗,用眼睛征求表哥的意见。表哥说按照蒙古族礼节,你要是会喝,就一口喝完。不一会儿,斯琴的哥哥也敬了一碗。
喝着喝着,房前一阵马蹄声,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成仁心里猜想是斯琴的父亲,嘴里却没说出来。自从那年“二月二”,他长了一个心眼儿。多亏没有说出来,人家不是男主人,是来串门儿的道尔吉大叔。
端上来煮全羊之后,道尔吉大叔也给孙文武敬了一碗酒。
文武几碗酒进肚有点坐不住了。奶奶让他原地不动躺下,还给压了一件羊皮袍子。
晚上,别人都在奶奶家住下了,只有喜文和斯琴回去了。
当天夜晚,喜文家地窨子狼嗥了一宿。直到清晨,才安静了下来。
斯琴家是“坐地蒙”,在喇嘛屯住多少辈儿了。
母亲前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按蒙古族习俗,同一氏族内不得通婚。喇嘛屯蒙古族同姓宝。斯琴的姐姐十七岁那年夏天,一个“草地蒙”走“敖特”[4],来到查干泡,两人好上了。姐姐跟着那个“草地蒙”转场了,成了“草地蒙”的“伯勒根”[5]。东郭尔罗斯这边传唱着这样的“短调”:“伯勒根,伯勒根,草地蒙的伯勒根,见不到娘家亲人。”
王喜文被蒙古族人“招青”来到喇嘛屯,替蒙古族人种地,屯子的人都叫他“山东人”。盛夏里,斯琴与喜文在草甸子遇上了。喜文用刚学的蒙古话向斯琴问“赛拜诺”。哪承想,斯琴什么话都不说,拉上喜文就往苇塘走。躺在凉丝丝的苇铺上,斯琴急得浑身颤动,仰翻乱滚。不一会儿,她不乱动了,发出了叫声。声音粗重,像狼嗥一般。
其时,斯琴已怀有身孕。就是在这个夏初,她和一个走敖特的“草地蒙”一起过了几天。
喜文也学着不在乎。人家“草地蒙”已经走了,兴许在天那边草原上早就有了妻儿子女。眼见的是,自打走进苇塘,斯琴就对他依依不舍。斯琴给喜文起个蒙古名:巴特尔。她还说翻译成汉语可以是“铁汉”。
文武万万没料到,他这个姑舅哥哥来到郭尔罗斯,就成蒙古族人了。喇嘛屯东数第二家,过上了地地道道的“坐地蒙”日子。
喜文和斯琴当年秋天就结婚了。斯琴这个喇嘛屯的姑娘,没出喇嘛屯就做了“伯勒根”,成了喇嘛屯的“伯勒根”。“喇嘛屯”屯名就教人“敬仰”,蒙古族又特别尊重嫂子,喇嘛屯的“伯勒根”令人从心往外敬重。
第二年春天,斯琴白天还忙活着接羔子,晚上就生下来了大小子塔拉——喜文为他相应地起了一个汉名“王广原”。喜文学蒙古族人,不在乎广原是不是亲生的,而是把他看成一条“命”,一条“大命”。
回到东数第二家,坐在炕上,江北的文武对江南的“铁汉”说:
“表哥,我看你过得挺泰和呀!”
表哥听了,眼睛看着茶桌说:“这边不总是风调雨顺,要不那年我怎么特意写信给你呢。”
“我看风平浪静啊。”文武说。
“没事儿时候是这样。”表哥说,“有了事儿,官民之间动刀动枪,拿杀人不当回事。”
文武听了不解,问道:
“怎么,这边还有人作乱?”
表哥讲道:“光绪二十八年,朝廷实行‘立宪新政’,解除蒙地封禁,鼓励汉人移住蒙地,开荒耕种。我就是这年越过伊通边门的柳条边,来郭尔罗斯,投奔早先过来的一个亲戚,在屯基上盖了一个窝棚,开荒种地。这儿土地可不如你说的那边。那边开出来的荒也是黑土地,这边的荒地,大多是碱巴拉。碱巴拉也比没有好。赶上雨水大,碱就往下渗,也能有饭吃。抗不了的是人祸。蒙古族人中间对开蒙荒一有纷争,就大动干戈。”
“这还能牵连到你吗?”文武问。
“光绪三十二年发起的陶克陶胡暴动就是反对汉民来开垦蒙荒的。陶克陶胡家是塔虎屯,离我们喇嘛屯二十来里。他是‘会兵’首领,英勇善战。这边人称赞说:‘格萨尔王的弓,陶克陶胡的箭。’他率众起事,反抗朝廷和齐王的蒙地开放政策。陶克陶胡认为蒙地是蒙古族人自古放牛放羊的地方。仗打得很激烈,德隆烧锅一战,就留下二三百具尸体。陶克陶胡起事的消息传遍了东蒙草原,这事起自我们塔虎荒。征战中,陶克陶胡和部下还回到过我们新庙这边。我离开山东,远离了德国大兵,寻思到这边过太平日子,没料到又是兵荒马乱,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害怕外边的马蹄声。这还不单单是我一个人,我怕你嫂子和孩子们也受牵连。”
“事情过去了吧?”
“陶克陶胡的队伍三进索伦山,还到过俄国贝加尔湖布里亚特蒙古人居住地,前些年去了喀尔喀蒙古[6]的‘大库伦[7]’。”
文武听了,知道比那年表哥信里写的还邪乎。
“下一步会怎么发展呢?”
表哥长叹一声,说:
“没法预测,这是‘天时’呀!”
孙文武这次过江来,暗自有一个打算:能不能劝说喜文全家搬到江北去。他在东大屯日子眼瞅过起来了,可是,日子越好就越想亲友。扶余这边跟山东老家一样,逢年过节要会亲戚,大事小情就摆宴席。孙文武家这些年一次也没有。要是姑舅哥哥家搬到东大屯了,孙文武才会说自己日子好。他得跟喜文说了。
“二哥,你想不想老家?”
“想得很!”
“想老家的村子吧!”
“想亲人,人想人可邪乎了!”
“那你把家挪动挪动呗!‘人挪活,树挪死’啊!”
“我这不是挪动到这儿来了吗?”
“再挪动挪动呗!”
“我都成‘坐地蒙’了。”
“这儿多荒啊!”
“夏天来看看吧!那大草甸子,那没人深的苇塘。”
“屯子不像个屯子,屋子不像个屋子。”
“你要是也住上几年就不一样了。”表哥越说越有劲儿,“这儿的羊粪味儿我都离不开了。”
爷俩上驴时,斯琴和三个孩子站成“一”字相送。文武看斯琴,比那天第一次见到时更年轻了——年轻的伯勒根。成仁还看不出来这些。也许是朝霞映照的关系,他看斯琴的脸,红中还透着粉。喜文骑着他的走马送爷俩,都快走到那喇嘛屯东数第一家了,爷俩回过头,看斯琴他们还站在那里目送呢。
回来又是奔着日头走。喜文会抄近路,日头两竿子高的时辰,就到西大嘴子了。
“江东江西地住着也好。”喜文说,“一天能打来回,还两边戴日头。”
说完,他就往回折了。走马能走起来了。
路是省了,时间却得多花——驴不敢上冰。这路牲口本来就胆小,又没打掌。好在爷俩不差时间。
爷俩在驴前吃力地拽——这可看出来了,驴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
来的时候,爷俩因为松花江往北转,就跟它分手了,这回却走在它南北段上。
常走人的江面发乌,得把住这条江道往东岸走。没被踩轧过的江面明光锃亮,镜子似的,人跟驴上不去。
成仁好奇,空身走上明冰。他得把腰弯下,脚趾佝偻着,像钩子一样隔着鞋抓住冰面。就是这样,他还摔了一个“腚蹲”。挨了摔以后,他倒不怕了,出脚自然了,上身也放松了。驴不会这样练习,还得由父亲一手拉着一头往前乍趴。
成仁还是走在明冰上,不一会儿,他学会了打滑出溜儿。开始一次能出溜个驴尾巴那么远,后来一次能出溜驴身子那么远,把父亲和并板儿的驴落下了一点。他热得把狗皮帽子往上推了推。
江心的冰没冻实,厚厚的冰层和沙底之间江水还往北淌着。突然,他看见了一群川丁子,在那活水层逆着水游玩呢。他惊奇地喊父亲快来看。父亲松不开驴,就是松开过来也不一定能赶趟儿。成仁透过冰看江底的沙子,干净得都发白,它怎么比在南江玩水时看到的沙底还白呢?又赶上川丁子游过来时,他喜欢得双腿在冰上用力蹦,看川丁子能不能在冰下听到。此时,成仁只能把这一奇观叫做“明冰”。多少年后,他听说东海龙王故事后,就知道叫它“水晶宫”了。
成仁放眼一看,整个江面溜平溜平的。他听大人说这是“文封江”。他愿意年年“文封江”。
回到西大嘴子,都东南晌了。
东江沿儿可热闹多了,有溜冰的,支爬犁的,还有狗拉爬犁……刚才过西江沿儿时,看不见人。那边人都在马背上。在马背上比在驴背上威风。
走冰道比走土道累,走完一趟冰道,成仁大腿根儿又酸又疼。
爷俩上了驴,走在江湾土道上。
成仁脑子里又现出表哥塔拉骑马放羊的样子。
成仁这几天没听到父亲夸奖喇嘛屯。父亲见多识广,到底怎么看那边,成仁愿意多听听。
“江南江北这么住着是挺好。”成仁先提起来话头儿,“爸爸,你说那边荒吗?”
“嗯,都是生地。”
“那边的日子呢?”
“‘有米一锅,有柴一灶’哇!”
文武心里还有没说出来的。
虽然离开家连来带去才四天,文武却希望早点到家。他要告诉他爱害羞的媳妇,那边人太“生性”。
成仁早就多了一个心眼儿,他不这样说人家。那年“二月二”,让他肠子都悔青了,也让他学会了要拿人当人。他懂得了尊重回回,也就懂得了尊重蒙古族人。
文武愿意跟儿子唠唠家常。
“小子,你说江西那样儿,日子能过起来吗?”
不知道成仁脑子在想什么,嘴上突然反问道:
“爸爸,喇嘛屯是中国,还是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