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虽然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可很像这么一回事。”
修二这才把自己此前的经历向姐姐挑明。只是,他省略掉了那名矮个刑警也带着同样看法在暗中调查一事。
“还有这么回事?”
姐姐愣了许久,眼光停滞在了天花板的一角。
“因此我觉得,经常去那处公寓找那个女人的男子,极有可能是被暗杀的对象,而罪犯却把姐夫错当成了他。眼下只能这么想了。因为无论警察们怎么调查,也找不到姐夫遇害的任何原因。姐姐你不也对搜查本部解散时警察们的话愤慨不已吗?也就是说,警察们是什么线索都没能抓到,所以才如此辩解的。”
姐姐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修二会好奇地向自己打听住在附近公寓里那个女人的长相。
插花的姓名签上印有涩谷道玄坂下“海格花店”的字样。
“海格花店”在某栋新建的大楼一层。一走进里面,立刻被一片绚烂的色彩淹没,好一家高级的花店。
修二把从姐姐那儿带来的姓名签拿给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女店员看,问她知不知道这个订花人。女店员看了一眼写有名字的姓名签,然后走进里面的收银台。一名二十七八岁、下巴有点凹陷的女人正坐在那儿。听年轻的女店员嘀咕了几句后,她站起身来,走到修二的面前。
“您好,这的确是在我们这儿订的花。”女人热情地对修二说道。
“我家收到了这花。”修二放下烟斗,说道,“可我怎么也想不起这送花人是谁。所以就想过来问一下,究竟是谁来订的花?”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女店员并未特别惊讶。看来这事常发生。
“上面的名字,是你们这边写的吧?”
“是的,没错。”
“字很漂亮,是你写的吗?”
“让您见笑了。”下巴微陷的女人微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是顾客委托你这么写的,那么,那名客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他大约的年龄是多少?”
“客人并不是男士,而是名女顾客。”
“女的?”修二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对双眼皮的眼睛来。
“是的。我想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士,长相挺漂亮的。”
“这么说,那名女性是替这位叫池田一郎的人来订的花?”
“这一点对方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概是这样的吧。”
“我想了解一下那名女子的特征。她长什么样的?”
“这个嘛,双眼皮,眼睛很漂亮。只是,感觉有点暗淡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修二从外套的大兜里取出写生簿来,将那张女子脸部速写打开给女店员看。
“啊,眼睛画得太传神了。”
女店员端详着画像,不禁夸赞起来,其中也包含着对修二刚才夸她笔迹的回敬。不过,她却并未说画得像极了。
“这位客人委托你代写名签时,有没有将名字写在纸上?”
“没有,那位客人什么也没写。这名字是我一个字一个字问的。”
“她身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这个嘛,她穿的衣服不怎么显眼,很朴素的那种……”
“那个人是一个人进来的吗?有没有同伴?”
“没有。”
“那花是她自己选的了?”
“是的。”
“啊,我可能有些冒昧,那位客人的住址您知道吗?”
“我没问。”
这是当然的。一名偶然造访花店的客人,怎么会把自己的住址详细告诉花店呢。
这时,店里同时走进来三名客人,女店员顿时忙了起来。可修二还想再问点东西,便没有离开。他也知道自己碍手碍脚,可自己好容易抓到这么个绝好的机会,而且刚才的话也还未说完。
三名客人的选购并未大费时间。
两名年轻的女店员目送着客人私语起来:“刚才那位客人我好像在哪儿看见过啊。”
“是吗?我怎么不认识?”
下巴凹陷的老女店员听了,便插了一句:“刚才那人?他叫山根,半年前不是来买过卡特莱兰的吗?”
“对啊,没错。还是后藤姐记性好,真佩服。”
“这没什么,当时山根那名字不也是我给写的嘛。”
“每天有那么多人来,半年前才只来过那么一次的客人,你就把他的脸给记住了,真了不起!还有一次,你忘啦,你那时认出了一名一年前来过的客人,结果弄得那名客人都大吃一惊呢。”另一名年轻的女店员说。
这时修二才知道,这名下巴凹陷的女店员名叫后藤。
“实在抱歉。”说着,那位后藤女士又返回到修二的身旁。
“没事,倒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净问些无聊的事,真抱歉。”
女店员眯起漂亮的大眼睛,热情地笑了。
“刚才不经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她们说你的记忆力很好?”
“哪儿啊,也没那么好。”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那名以池田一郎的名义订花的漂亮女士再来你家店的话,能否麻烦你帮忙问一下她的名字和住址?”
“好的。”
“实际上,我真的是很想见见她。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吧。”说着,修二用铅笔在画帖的一角沙沙地写了起来。
“对了,若能再看到她,请给我打个电话。我是收花人的弟弟。”
“您是画洋画的吧?”
名叫后藤的女店员眼神里流露出了好感。
次日,艺苑画廊给修二打去了电话,是店主千塚忠吉的声音:“上一次实在是抱歉。”
由于上次修二造访时,千塚光顾着照应梅林老师,把修二撇在了一边,他似乎心里过意不去,便一反常态地客气起来。
“关于你托我的那件事……就是让我打听曾在光和银行干过的那个什么玉野的事。”
“啊,让您费心了。”他一直以为千塚那么忙大概早把这事给忘了。
“我就照你说的问了一下加藤先生。结果他却说,希望跟你见上一面,当面谈谈。”
“是吗?”
真是求之不得。不通过千塚反倒更好。
可是,这个画商千塚是不希望让画家和顾客直接见面的。纵然不是花房行长本人,但这秘书室的加藤也是以行长代理的身份与千塚经常接触的人啊。按理说,千塚应该不愿意让自己见这个加藤的。可他今天却打来这通电话。修二想道,说不定是那个加藤听了千塚的话,主动提出要见一下自己吧。
“他让我什么时候去银行呢?”
“不,不是银行,加藤先生说了,他想在银座S堂的餐厅里见见你,下午两点。”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多谢了。”
“那我可就这样回复他了……银座离我这儿也不远,你回来时可否顺便来一下我这儿?”
看来,千塚忠吉还是对顾客与画家的谈话内容有些在意。
银座S堂的地下层建有高档的西餐厅,正当修二停下来搜寻坐在桌边的人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您是山边先生吧?”他一身得体的银行职员打扮,眼神极为机敏。“请,请。”加藤把修二请到早已定好的餐桌前。
“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关照。”说着,加藤递过名片,上写:
光和银行东京支行秘书室 加藤和彦
就坐之后,咖啡立刻端了上来。
“我们行长非常喜欢您的画,在艺苑画廊买了您的作品。”加藤微笑着说道。
“我也从艺苑画廊的千塚先生那里听说了,真想向行长先生当面致谢,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实在是感谢行长先生了。”
“哪里哪里。行长非常赞赏您的画,绝不是恭维,行长对画的鉴赏颇有自信,从以前就是……”
加藤聊了会儿行长之前关注过的无名画家,聊得非常投机。
“……不觉间聊多了,听千塚先生在电话里说,您要打听一个以前在光和银行工作过的人?”加藤欠了欠身子问道。
“是的。他叫玉野文雄,是樱总行的社长。听说他以前曾在光和银行上过班,所以想打听一下他的情况。”修二单刀直入。
“您为什么想问关于玉野的事?”加藤放下茶杯问道,而他此时的眼神已与刚才稍显不同,直盯在修二的脸上。
这时,有对夫妇正好带着五个喧闹的孩子走进餐厅,修二等他们从身旁过去后,这才缓缓地说道:“事实上,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想了解一下这位玉野先生。”
“这样啊,什么事情?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说出来听听?”加藤也以平静的口吻应道。
“必须要说出来吗?”
“可以的话……怎么说呢,虽说他已经辞职了,可毕竟也是我们银行从前的员工,您若说出来的话,我也好回复您。”
“在玉野先生做樱总行社长时,公司突然解散了。听说,樱总行以前是给东阳生命保险公司做代理的。”
“没错。然后呢?”加藤以不变的口气应和着,眼睛不住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当时,由于保险合同的事,我的一个朋友同玉野先生起了一些摩擦。后来樱总行倒闭了,找不到人交涉,所以他想知道这位玉野先生的去向。正好你们银行的行长买了我的画,我就对他说‘我帮你问问吧’,于是揽下了这么一个差事。然后我就通过千塚先生来求您了。”
“这种事去东阳生命公司不就解决了吗?”
“可我朋友说,他是私下跟玉野先生签了一份特殊合同,而这事不能再拖,与东阳总公司交涉又不行。”
修二实在找不出打听玉野的正当理由,他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解释过于牵强。
“是吗?”加藤看上去头脑机敏,却并未对修二所谓的朋友的名字以及特殊合同的内容进行追问。
“关于人寿保险的事情,我也不很清楚啊。”加藤说道,“或许在拉保险时,可能会有这种私下的交易吧。尤其是在玉野才做樱总行不久,他想必会急着四处拉保险。不过,很遗憾,我们也不知道玉野现在的下落。”
“是嘛。玉野先生从光和银行离职前,从事的是什么内容的工作?”
“在总行那边时,他做的是总务一类的工作……”
“啊,这么说,地位相当高了?”
“差不多吧,课长这种级别。”加藤并未说出具体的职位名称。
“行长先生很器重玉野先生吧?”
“哦,您的意思是?”
“据我的那位朋友说,他们签合同的时候,玉野先生曾向他透露说,樱总行可是得到光和银行全方位的援助呢。”
“是瞎扯吧,根本没这种事。”
加藤这才把视线从修二脸上移开,把手伸进兜里,摸出香烟来。
修二很想把出现在樱总行设立宗旨书上的发起人的名字说出来,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说了。
这个秘书室的男人肯定知道花房行长参与玉野文雄新公司设立一事。
“这么说,玉野先生是一个很会糊弄的人?”修二试着问道。
“谁知道呢,我对玉野也不是很了解。”
“是吗?……我也是受人之托,那我就这样如实回复朋友好了。”
修二就此终止了打探。照目前来说,光是获悉玉野文雄曾在总行坐过课长级别的位子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毕竟自己没有正当的理由,倘若再性急地向加藤询问种种情况,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没能帮上您什么忙,抱歉。”加藤微微点点头,客气地说道。
“与您初次见面就光谈这些琐事,实在是过意不去。”修二说道。
“是啊,下次一定好好聊聊您的绘画。有了行长的撑腰,艺苑画廊的千塚先生也干劲大增,说您的画今后一定会热卖。”
“多谢。”修二低头致意,“请代我向行长先生表示谢意。”
“有机会我会转达的。”说完,加藤又改口道,“对了,山边先生,今天因这种事跟您见面,我没有正当理由和行长说。所以,等以后比如偶然在艺苑画廊碰到时,我再把您的问候转达给行长。”
说话间,加藤的眼神已经冷淡了下来。
修二在S堂的门前与加藤告别。临分别时,加藤的态度又变得热情起来。随后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对面的十字路口处。那边的停车场里好像有车子正等着他。
修二慢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会面的结果并不理想,加藤似乎不想回答关于玉野文雄的事情。那他为何又主动提出来要见见自己呢?既然他不想说,随便找个借口推辞不就行了?刚才自己总有种被加藤探问的感觉,心里有种难以言喻地不快。感觉他之所以不跟自己说实话,是另有隐情。
加藤说他并不清楚玉野文雄,就算他们所属不同的课,但公司充其量不就是家地方银行吗?不可能不知道,这分明是他在撒谎。总之,加藤那家伙不想说,却想知道自己去询问的意图。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出于银行业那种以信用为生命的职业感?
不觉间修二已来到艺苑画廊前。展厅墙上无序地挂着绘画,他一进门便看见店主千塚忠吉正站着为客人介绍一幅裸体画。
“呀,欢迎。”
趁着千塚过去打招呼的空当,客人匆匆从店里逃走了。千塚把修二引到狭窄的内屋。
“怎么样?见到加藤先生了吗?”千塚问道。他吩咐女店员端来煎茶的茶具,娴熟地从暖水瓶里往茶壶里倒水。
“托您的福,刚才已在S堂与加藤先生见过面了。”
说着,修二习惯性地掏出烟斗,看到千塚正在朝素陶茶杯中倒着浓茶,便又将烟斗塞回兜里。
“顺利吗?”千塚有些担心的样子。
“他也不太清楚,我们没说什么就告别了。”
“啊,是吗……请。”
千塚自己也把小茶杯贴在唇边,啜了一小口茶。
“有没有夸你的画啊?”他说道。
“今天我们没谈画。”
“是吗?”千塚总算安心下来。在眼下这个阶段,他并不希望顾客和画家直接接触。
“反正行长那边你就交给我好了。”千塚大声地吸溜着茶杯的杯沿,“那个加藤只是行长的红人而已,对画不大在行,他只是替行长过来跑跑腿而已。”千塚刻意强调道。
“或许是吧。那作品的事情,千塚先生,我就全拜托您了。”
“包在我身上,我也正想把你的作品推出去呢。”
“有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