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悠脊背贴在他怀里，手按在他手上，从亮如镜面的油烟机边缘，看到他淡冷的神情，紧皱的眉，还有眼角飘忽的自责与懊恼，心底不禁一笑。
这男人怒气之下，总是言不由衷。
“以前，三婶也算厚道，始终掌控分寸，从来不让我借绯闻去炒作什么，也碍于奶奶的脸色，不逼我和男人去拍些暧昧的东西。这次，她突然放开了胆子，连奶奶的脸色也不顾，恐怕是真的被我们惹怒了。那场整容官司，关闭了多家整容医院，也让王家几乎倾家荡产……”
她一番话娓娓说完，向昊擎的怒气就散了。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心里却在打算着，如何把王婉从那个位子上赶走。
“她让王可佳整容成你的模样，本该受重罚。”
他向昊擎的字典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从来没有“宽恕”二字！
王婉闹这一出，不只是要恨捞一笔，也是要借着莫里斯，离间他和莫悠。
如果莫里斯因长久拍摄而动了情，爱上莫悠，微暖少不了要憎恨莫悠。凭那丫头的性格，一定闹得鸡犬不宁。
凭莫里斯看莫悠的眼神，就算没有真的喜欢，恐怕也会被王婉看图说故事，给整出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如此一举多得，报了仇，折磨他，又能从莫悠身上榨出钱——王婉，想得太美好了！
向昊擎心中一念，就松了莫悠，转身去了卧室，从西装外套里摸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发给伊森，随即打过去。
“伊森，处理一下，马赛克遮住脸，轮廓、衣服、首饰大概能分辨即可，明天一早发出去。”
那边伊森正在倪家的酒会上，而倪凌昕正穿着火辣的露背礼服在他面前，要求面见向昊擎。
趁着伊森在通话，她就夺了手机过去，“昊擎，大家都在等你，你在哪儿？”
“不用等，我去不了。”
“你在哪儿？”
向昊擎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这么晚了，我当然是在陪老婆。”
挂断手机，见莫悠从厨房转头看过来，他迅速把手机里的视频转存到邮箱，将手机里存储删除。
“悠悠，你还要拍几天？”
“如果没有雨天，应该很快就结束。”
小巧玲珑的双耳不锈钢锅里，有热气咕咕冒出来，莫悠心思还在他那通电话上，捏住盖子，被烫了指尖，顿时当啷一声，锅子落在地上，又滚到了脚背上……
向昊擎忙冲过来，把锅盖捡起来搁在台面上，拿了两个毛巾浸透冷水，一个让她手拿着，一个按在她脚背上。
莫悠说了句没事，搁下毛巾，避开他的碰触。
几分钟后，她把面条和青菜盛在碗里，浇了熬煮乳白的骨汤，摆了牛肉片在面中央，又撒了葱末点缀四周，切开卤蛋贴着碗沿放好，一份精致的青菜牛肉面便成了。
向昊擎在起居室的桌旁坐下，见她端着碗过来，忙把一个隔热垫放在自己面前。
从她手上接过筷子和汤匙，他欲言又止。
咽下一口热腾腾的面，吃了一片松软的牛肉，沉了沉气，才解释，“倪凌昕那天过去，说邀请我去参加她父亲的生日宴……”
莫悠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
她清楚地记得，他办公间采光极好，对面大厦里的人轻易看得清楚。倪凌昕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他的办公桌上。那么短的旗袍，丝毫不怕走光，也丝毫不怕曝光于人前……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家老公的桌子，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随便坐的。
“你该去生日宴，两家合作那么久，该有的交际和往来，还是要有的。”倪家上下，也一定盼着见他。
莫悠不禁钦佩自己的理智，这番话说出来，也的确能自我麻痹。
向昊擎揶揄看她，“生日宴就是今晚，我让伊森送了份生日礼物过去。”
“你不去，怕是倪凌昕又会坐在你的办公桌上撒娇。突然把她辛苦为你做的饭菜弄到地上，是我过分了，明儿我打个电话，给她道歉。”
“……”
“如你刚才所说，你的确没有必要多跑这一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不用特地来解释什么。”
“悠悠……”
向昊擎话没说完，阿图就在外面敲门。
“悠悠，大家都在等你了！”
莫悠说了声“就来”，又对向昊擎道，“我先去忙，你吃完就去床上躺一会儿。”
说完，她洗了手，挤了护手霜在手背上，细细地擦好，取下围裙挂回小厨房里，打开门出去。
“等一下。”
莫悠在车门口转身，“还有事？”
“和我也拍张照吧，我发给向熙和向好，昨晚他们闹着找你，不肯睡。”说着，他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大概刚洗澡完，一会儿发过去，正好可以让他们安心睡觉。”
这个理由，她如何能拒绝？
莫悠走到橱柜门的镜子前，拢了拢头发，一转身，就被伸来的手臂拥在怀里，手机举到了脸前，她抬眸就见两人映在宽大的男士手机屏上，都笑得那么不自然。
她一身古雅的装扮，似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贴在他宽阔的怀里，不伦不类。
反而是和莫里斯拍得那些，打眼一瞧，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向昊擎趁她怔愣，俯首一吻，印在她唇上，手机闪了两下，就被他关掉了屏幕。
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擎……”
恳求地一声提醒，被吻成了极度缺氧的喘息，
“悠悠，该换衣服了！”阿图又在外面提醒。
向昊擎忙松开她，帮她整理好衣袍和头发，转身便握着拳头坐回桌旁，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双颊暗红难褪，气息也有些不顺。
莫悠调适了气息，拿湿巾擦了擦凌乱的唇妆，打开洗衣机上面的橱柜，拿出一套睡衣，放在床上。
“吃完洗澡之后穿这一套吧，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一下。”
“我带了衣服，放在车子里了，一会儿拿上来。”
“你不急着回去工作么？”
“不急。”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蓝黑的鹰眸锐利叮嘱她艳红的脸儿，“我知道，我在这里，大家都不太舒服。”
“以后，我尽量不接这样的工作。”
“从前我去探班黎曼妙，她往往都会备好一大群狗仔队迎接，又是拍照，又是要礼物，还有大堆采访……能缓解不少尴尬。”
莫悠失笑，“人和人不同，我和黎曼妙更不同，我们也不必学你和你从前的女朋友扮演恩爱。”
说完，她打开门出去，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他以前探班黎曼妙的那些视频，她不是没有看过的。
大张旗鼓，仿佛山大王迎亲，带着堆成山的零食，带着大群保镖，浩浩荡荡，犒赏所有的助理，和黎曼妙在记者面前笑得如胶似漆……他们不亦乐乎，她这观众却忍不住替他累。
她准备好了与他做真正的恩爱夫妻，而不是表演，可他……但愿，他没有表演上瘾。
忙碌了一个通宵没有停，日出时，几套衣服又轮番穿了个遍，又在晨曦中拍了一次。
詹姆斯坐在电脑前翻看着照片，挑剔地一根刺挑不出，才摆手，允许大家去休息。
助理们忙着收拾工具，莫悠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凯文……”
“悠悠姐，凯文撑不住，早就去睡了。”
“我的鞋子呢？”
“可能被他收走了。”
莫悠无奈，只得赤脚迈过山石，粗砺的石面冰冷扎疼了脚底，她正摇摇晃晃，手肘被一只及时伸来的大手握住。
她转头，眼前是被海风吹得扬起的金色长发，凌乱的发丝下，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温柔沉静，带着微笑，藏着关切，让她一时间无法直视。
“谢谢！不过，我自己可以走。”
莫里斯直接抱起她，“你的脚如果受伤，我们都会耽搁日程。”
莫悠哑然，怕更引人注意，没再强硬地挣扎。
向昊擎本就多疑，又爱吃醋，爱计较，如果被他撞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莫悠转头寻找向微暖，发现她竟丝毫不计较，甚至还朝这边摆了摆手，就忙着指挥着几个助理，把所有拍摄的衣服装拿回营帐里……
莫里斯直接把她抱进自己的房车里，关上门，进入小厨房热了牛奶，冲了麦片粥，端到桌子上，优雅一个请的姿势。
“拍摄时，我听你肚子一直在咕咕叫。”
莫悠一阵暗囧，只能坐下来，拿起汤匙。
见他只是笑看着自己吃，疑惑地皱了下眉头，“你不吃吗？昨晚你好像什么都没吃。”
“我习惯了不吃晚饭，一会儿我喝牛奶就好。”
“这样节食不健康。”
“但我更想出名，更想挣更多钱，所以，饿点没什么。我是在贫民区长大的孩子，父亲不学无术，母亲离异嫁了人，继父不喜欢我，时常把我赶出家门。我很小就当街头艺人，所以也饿习惯了。”
莫里斯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她的发，溜过她的眉眼，鼻尖，看到她的唇。
她发呆时，眼神总是一片空白，像个被丢弃的孩子般无助，思考时，眼神又澄澈剔透，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
意外的，听完故事，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怜悯地看他。
只是赞赏地点头，“莫里斯，你很坚强，但是，我觉得健康……胜过一切。”
他突然心血来潮，就握住她的手，接着她手上的汤匙，从碗里挖起一勺牛奶麦片吃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