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势把我揽在他怀里：“这是我除工作之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这是我除希希外第一次说我喜欢你，这是我醉酒之外第一次清醒面对我的感情。”
“你不是为了哄我演说PPT，乱说的吧。”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水里？”
“嘎嘎嘎，那好吧。”我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不能自持。
打车到绿农有机庄园，已经临近中午。老总姓崔，胖，暂且亲切地称呼其为崔胖子。三十岁左右，肥头大耳的，比我姨夫更像厨子，我很想抽空采访他一下，有机产品这么催肥吗。九日跟崔总寒暄了市场行情，金融危机，股市房价。我刚准备说合同方案，崔胖子说餐厅发微信来，午餐准备好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对培训不够重视，作为行业领头羊，感觉不到危机呢。如果今天我们是来推销减肥产品可能胜算更大一些，我暗暗替九日捏了一把汗。
午餐挺丰盛的，全部都是原生态滋补佳品。小鸡炖蘑菇，土猪炖粉条，大拉皮，爆炒牛肝菌，清蒸蟹，有机水果拼盘，这是来到东北了吗？
“贵公司发展这么好，想必崔总一定有成功的秘诀吧？”九日抬起酒杯敬崔总。
“哈哈，柳哥抬举，秘诀谈不上，运气多一点。”他摸着大肚腩洋洋得意地说。
“上次那个培训，您感觉对您的管理有帮助吗？”
“培训，说实话哈，一般般，但是我有个特点就是喜欢交朋友，喜欢热闹，我看在你们公司那个珊珊小姐的面子上才去的。咱先不提培训，痛快地喝酒成不？”
三杯自酿葡萄酒下肚，就该我上场表现了。
“崔总，我再敬您一杯。这么年轻就这么有为，实力是杠杠的，实在佩服呢。所以我们是专程来跟您学习致富秘诀的，不提培训。”
“瞧瞧现在的小姑娘都了不得啊，小嘴巴巴的，这么甜。叫蔷薇是吧，明年，明年再来玩，我们庄园肯定就大面积种蔷薇了，哈哈哈。”
“崔大哥是东北人吧。”
“嗯啦，佳木斯的。”
“老乡啊，我辽宁那旮旯的。我说看你老亲切了，听我口音不像是啵，走南闯北都忘了乡音了。”我开始胡诌。
“你这小体格不像，但是性格挺像。我吧，在上海读的书，学的土木工程，没发挥专业特长，一心想种地。毕业后开始各种折腾，刚好迎合了市场需求，也没想到发展这么迅速。”
“哦，那说明崔总领导有方。真不赖，给东北人长脸，来，走一个。”
“叫哥，再总总的我跟你急。好多来我这的人，装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吹得多牛×，一到喝酒就玩虚的了，明显不把我崔胖哥放在眼里，其他的都是扯犊子。你说对吧，柳哥，蔷薇。”
他的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九日侧过身皱着眉头问我：“扯什么？”
我笑了一下，接过话说：“崔哥说的扯犊子。在东北，犊子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滚，可以扯，可以护，可以完，可以瘪，可以装，还可以和王八配在一起，是不是一个万能的犊子？”
崔胖子拍着桌子，竖起大拇指说：“咱东北老妹儿就是幽默，总结得好，人才，人才啊。”
“主要是见着崔哥老激动了，幽默细胞不自觉地就出来了。”
他马上来了兴致，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敢情说段子能下酒，早知道我多准备几段，这一时半会儿现找怕是来不及了。
这崔大哥我算摸着脾气了，属捧的，暗暗吃惊，真是好酒量，喝完葡萄酒，他嫌不够，又换了茅台。
“这是朋友送我的酒，就喜欢跟你这爽快人喝。”
“哥，您真为难我了，但是，但是既然您喜欢，我豁出去陪您。我们柳总身体抱恙就不能再喝了，我替柳总喝三杯。”
“别，我自己喝。”九日自我解嘲道，“等下崔老弟滚犊子就该上场了。”
“啊哈哈，柳哥言重了，咱不是那样的人，实在不能喝就不勉强。那柳哥多吃菜，都是我们庄园出来的最新鲜的食材，顶级的厨师，不要客气。”说着他还让服务员移走了九日面前的酒杯，换上了茶水。
我还是遵照承诺干了三大杯，有种人天生就具备饮酒天赋吧，我只觉得入喉的仅仅是有点辣口的水而已。
“哥，你实话说，你都这么优秀了，有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呢？”
“这个还真有。”崔胖子放下酒杯，点了一根烟，嘬了一口。
“有没有觉得，员工积极性不高，人员流动性很大，岗位不够规范？”
“这个也有。”他锁着眉，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喜形于色，有戏，他是不是要上套了？准备对症开药。
“小蔷薇啊，不要绕弯子，哥心里亮堂着呢。我个人感觉啊，培训这个行业既然存在就肯定是合理的，企业嘛要追求进步才能发展，但是有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资金大张旗鼓全员出动，这是个让人深思的问题。那啥，如果有诚意，咱就先干了，下午培训的事儿我拍板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东北人嘛，爽快，财散人聚，对不，老妹儿？”
我为了九日这一单，豁出去了。
九日拦住我。这一个饭局他真的好沉默，我知道他在隐忍这个崔胖子，现在俨然不想忍了。但是我用眼神提醒他，公司现状需要他再忍忍，多一个客户不是多一个资源吗，不能前功尽弃。
这么贵的酒，人都这么想的，进胃里过滤一下，一泡尿就出来了。怎么就多了这一道程序，很多事情就变得好商量了呢？
我真没尝出来这茅台跟北京二锅头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喝得比他多，老虎杠子，鸡，咱整不来那一套，你举杯我陪你，最后他瞠目结舌，先倒下，我才慌不择路去洗手间吐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隐隐约约能看见窗外桃花开了。夕阳就剩下最后一抹红晕，美得醉人。九日坐在竹藤椅上，静默地看着我，眼睛像暗夜里最亮的星辰，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水。
“这是哪儿啊？”我晃晃沉成千斤重的头。
“崔总庄园的客房部。你醒了？没事吧。以后任何情况下不许这么玩命，知道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新约定。”
“尿急。我只是困了想睡一会儿好吧。崔哥怎么样了？”
“刚才来看你了，他醒了有一会儿了，应该是喝了不少醒酒药。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能喝，上次在我家你真的是装的。”
“合同签了吗？”
“签了。三天内打款付定金。我安排人过来做内部调研和装软件。”
“啊，啊，啊，要不要这么爽快，我还没讲PPT呢。我咋觉得我对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喝完不难受，不出丑。这算不算特异功能？”
他揉着我的头发轻喃，让我以后不要喝酒，伤肝肾。我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貌似还不习惯这样子的九日，幸福指数五颗星。
“那是不是要回北京了，你们公司一摊子事儿等你处理呢。”
“我陪你多待一天，这么好的风景，要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中国第三大海岛，崇明岛。”
“我以前听过啊，我之前幼儿园有个同事就是这里人。有一年暑假差点就来了。耳闻不如一见啊。她说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东海瀛洲，你知道为什么吗？”
“好像是说在远古东海之中有一瀛洲仙境，但这个仙岛一直飘忽不定。秦始皇和汉武帝先后派人到东海之上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后来到了明朝，朱元璋干脆不找了，把‘东海瀛洲’四个字赐给崇明岛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问。
“轮渡上有崇明岛旅游指南。”
第二天一大早，崔哥又一次发挥了东北人的热情，开路虎带我们环岛兜风。我被他标榜为新时代女汉子，他是这样说的，第一次见女的这么能喝，能把他先喝趴下的，我是第二个，第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愿意为公司这么卖命的员工，他觉得这家公司对员工使命塑造得很成功，所以他也希望他的团队能至少有一个人像我一样为老板卖命。管他说什么呢，反正一路上我这小心情，看到的到处都是旖旎风光。
二百多公里的环岛大堤，犹如绿色巨龙，盘伏在长江口上。
崔胖子在车上抽烟，我跟九日登上大堤，第一次看了东海日出，九日说不减泰岱奇观。微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还去了据说面积有五千四百多亩的东平森林公园，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一道道灌溉用的水渠，林落密布，道路交错。
森林茂盛，湖水碧澄，百鸟鸣唱，野趣浓郁。
崔胖子这个人挺义气挺有意思的，一路上都在给我们讲崇明岛的风土人情，他的绯闻趣事。我听得津津有味。
那天我第一次见识了九日吃醋的样子。
本来我们三个人边走边聊，一切都沉浸在愉悦的气氛中，四处转转差不多就出去了呗，崔胖子非要滑索。目测滑行距离有二百米，垂直地面也得有二十米的高度，中间要经过草坪、小河到达终点。我觉得挺刺激又不想扫崔胖子的兴，就答应跟他去，九日耸耸肩玩起手机表示可以帮我们拍照，我俩就兴高采烈地去排队了。
他也只是个爱玩的大男孩而已，性格直爽的人不会拐弯抹角，我很欣赏这一点。为了消除恐惧，我俩互相耍宝，逗对方开心，我先滑，被固定在钢索上的那一刻我有点害怕了，崔胖子熊抱了我一下，就被推出去了。我听见钢圈摩擦索道的声音，有点刺耳。速度非常快，耳边都是飕飕的风，高空飞翔、低掠水面的急驰感觉让我尖叫不已。
等我从滑索上下来的时候，腿已经软了，崔胖子也滑着过来了，嚼着口香糖大喊不过瘾，见我这样，手搭在我肩上往栈道上走。
这时，我才发现九日已经不在原地了。
找了一圈，最后在卡丁车赛场找到了。他开得很猛，我当时还笑着给他打气加油。
晚上，九日做东请崔胖子吃海鲜。我才想起小学语文课本上说，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平静的。
他很绅士地给崔胖子倒酒，给我拿果汁。
崔胖子用工具给我取了一个完整的蟹黄，螃蟹造型还完好。
“啧啧，这技术得吃多少只蟹才能练出来啊。崔哥，你也吃啊。”
“我就是过去吃多了，腿落下了痛风的毛病，现在不敢多吃了。”
我随口说道：“这一桌子怎么就我一个人在吃？柳总也腿疼？”
“呵，我卡丁车开多了屁股疼，还吃不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盘子里也有个完整的蟹黄，始终不曾动过。
崔胖子天生热情，问九日：“你这助理哪儿找的，这么鬼灵精怪？”又转身问我：“哎，蔷薇老妹儿，你有对象吗？”他还真不闲着。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看了一眼九日，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他的电话响了，然后就移步去窗边接电话了。
“你猜。”
“猜那玩意儿干啥，哥不动那心思，哥已经有你嫂子了，她人老好了。你如果没有的话，给你介绍一个。真的，老靠谱了，也是东北的，我兄弟。”
刚给我推销完他兄弟，又给九日推销起他老家堂妹。
“崔老弟这是要发展第二行业，进军婚介了吗？”他放下手机，避开话题，调侃起崔胖子。
“哎，不能够，这不是觉得你俩这么好的人都单着，可惜了。”
我心里怒了，死胖子，你就不觉得我俩合适吗？
在这些口水仗里，订单到目前为止才算基本敲实，我的心也逐渐踏实下来，九日说，销售首先是让对方认可自己，我觉得我做到了。
崔哥如果你今天看了这文，再回想当时的情景，有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吃过晚饭，九日说他不想待在崇明岛了，具体原因不详。我也没有花心思去揣测，于是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上海市区，我一路兴致勃勃地在微信上跟崔胖子发语音聊天。
“哎，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酒店的电梯里，我抽空问九日。
“你可以选择不回去。”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傻缺才会做的选择？”我讶异地问。
“因为你跟你崔哥多投缘，惺惺相惜的一对人才。”他看着观光电梯外流光溢彩的景色说。
哦，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吃醋了？
“你是不是吃……”“醋”字还没说出口。
“没有。”他恨恨地说。
“你都学会抢答了，不错。”看着他乌云密布的脸，我突然口气软下来，“只是逢场作戏嘛，第一次搞定客户很有成就感。而且他人真的很不错，很厚道。”
“职场如战场，如果以后做销售，你接触的客户会非常多，都要这样攻单吗？以前韩珊用过的老手段，这是我最鄙夷的。我现在正式宣布你有男朋友了，以后不管谁再问，请大声告诉他，你男朋友名字叫柳旭，别名九日。”
说完，他非常大男子主义地扳过我的肩，目光变得柔和深邃，连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空旷的走廊上，覆唇上来。这是因为崔胖子得福了吗？先是给九日公司带来了财运，后又推动了我的桃花运。所以，我当即决定，下次见到崔胖子必须要隆重感谢一下。
这是我跟九日待在一起最完整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包括在那个高级浴缸里一起洗了一个暖洋洋的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