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在房间的另一边,低着头在看着什么,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写上些什么,谢玖猜测他可能是在看奏折。其实谢玖比较佩服崔宜的定力,在这种阴阴的冷风时不时飕飕刮过的时刻,他能如此淡定,强人呐!
而樱锁一个人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在看到她的表情之前,谢玖就感觉到了一种和这间屋子,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气氛。
她努力的思考原因,把一切归结为,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樱锁,一定早就飞奔过来扑到自己身上了。而现在樱锁这么安静的站着,看到她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说明……有问题。
这个时候,她只好当一回狗皮膏药,主动黏过去了。
“小樱小樱。”谢玖抱着樱锁,樱锁抬头,看到是她,回了一笑。
但这个笑容太过心不在焉,只是让谢玖更加担心而已。想起当初狐晚跑来劝说自己的那一套,谢玖忍不住从背后瞪了狐晚一眼。师父不会也把那些话对小樱重复了一遍吧?不过小樱比自己懂得多,又非常有主见,不论师父说了什么,大概也不会有影响的。
想到这里,谢玖略为安心,她仔细的查看樱锁的脸色:“这次生的病已经没事了吗?病没好怎么能跑出来……”感觉上,是她和樱锁调换了一下角色似的,平时都是樱锁充当着照顾人的一方,所以谢玖这些话说得无比别扭,幸好的是,没等她说完,很快就有人来打断她了。
“樱锁姑娘生病了?”
插话的人是元修。
饶是谢玖一直对他很有好感,这会儿却也忍不住有点儿生气了。
不是吧,好歹他是那个被喜欢的人,是这场闹剧不可推卸责任的当事人之一,他怎么能露出这么无辜而惊讶的表情呢!
她刚想开口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手腕一凉,被人握住了。
谢玖看着樱锁的眼睛,她很轻的对她摇了摇头。握住手腕的手冷极了,等于间接的回答了刚刚谢玖的提问。
谢玖心里又惊又急,但樱锁现在对她摇头,她只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狠狠瞪了元修一眼,她转向樱锁,悄声道:“小樱,你不舒服吗?手怎么那么凉……”
樱锁仍旧只是摇头,对于谢玖脸上又急又不能说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小声道:“傻孩子,只是有点儿失血过多而已。”
“失血!”谢玖惊叫一声。
手腕处骤然一痛,那边,元修怀疑的目光停在两个人身上,谢玖汗了一下,大脑当机,结结巴巴道:“啊,失学……纪泰他又失学了啊……真是不学好呵呵呵呵。”
虽然这个借口找的实在是很烂,烂到谢玖觉得快要被对面的樱锁用眼睛杀死了,但好歹让元修不再注意这边了,他又转过去和狐晚说话了。
这一刻谢玖对元修的怨念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元声天天说自己的四哥多么的英明神武,现在看来,哪里英明了!快点过来拆穿自己的谎话啊,她找了个这么烂的借口,他居然还没发觉有问题!
樱锁忽的凑了过来:“小十九,别说……什么都别说……我还……不希望他知道……”
这不是平时的樱锁!
谢玖立刻想到。
樱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玖甚至发现她表面上的平静下有一种慌张,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樱锁。
陆元修,你这个大白痴!
谢玖的紧紧攥着拳头。
一时之间,她们这边沉默了下来,樱锁再次回归走神状态,谢玖看着她的侧脸,无比想念过去那个叽叽喳喳的樱锁。樱锁现在的面容,简直可以用“忧郁”来形容了。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了,谢玖只能略带郁闷的开始听那边狐晚和元修的对话。听了一会儿,她才发现狐晚居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一点儿都没出卖樱锁!他和元修一边笑眯眯一边释放冻死人的冷气所探讨的话题,居然只是——元声在九度山的修行问题。
或者,再说直白点儿,狐晚是来要学费的。
以谢玖对狐晚的了解,虽然此刻他笑眯眯的说着各种动听的客套话,但其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是、来、讨、债、的!
谢玖听着听着,嘴不自觉的成了“O”形——不愧是师父啊,杀人于无形,连这种事都要趁机敲诈对方一笔。不过想想樱锁受的委屈,狐晚这一招勉强算是给她变相出气了,所以谢玖听的津津有味。
却不想那边元修话锋一转,也是针锋相对:“阿声小孩子心性,想想,这次拜师毕竟是高攀了,我倒是不太希望他真的和那边牵扯太深,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呐。”
身旁的樱锁微微一动,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谢玖也难过起来——她大概是明白樱锁一定不想要元修知道的原因了。
看起来,在元修的心里,是一直把他们当做“异类”的,说异类也许有点儿难听,但总之应该至少是“非我族类”。那样的话,怎么还有喜欢上的可能呢,难道小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谢玖委屈的撇撇嘴——亏得元修一直对她这么关照,她还对他很有好感呢。没想到这个人表面上这么温柔,内心却这么冷感和死板。
元修的妃子们,谢玖勉强算是见过几个,她已经不记得脸了,要说美,也真的都是绝色。只是樱红柳绿,在谢玖看来,她们长着太过相似的面孔又有着非常相似的谈吐和气质,像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个性,全部被一个大熔炉弄成了一个模板,只不过在后期的小细节上略微加工了一下以示区别。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比得上她的小樱那般生动鲜活?她不信元修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再说,修仙之人好处多多,就算樱锁是妖,也是那么一只美丽善良的妖。更不用说樱锁为元修所付出的……
她忽然暗自大吃一惊,恍然大悟一般的看向自己身边的樱锁——如果不让元修知道,小樱所做的一切又能有什么用呢?她所付出的一切,如果不被他所知,那么也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回报……
谢玖打了个冷颤——那种感觉,真是可怕。
难道小樱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了,付出一切却丝毫都不索求?
那种自己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很可怕的感觉,樱锁却选择了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吗?
为什么……
谢玖望着樱锁,无声的发问……为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
至今为止,谢玖对于感情这件事的全部经验都来自自己和元声的亲身经历,也就是说,等于没有经验。因为她的经验明显只适用于她自己,她和元声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这件事这份感情如果对方一无所知那怎么办这回事,他们开头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明白了以后,所顾忌的也不过是殊途。
谢玖记起来,那时候,自己最最迷茫的时刻,是小樱来劝自己勇敢选择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的……那么,现在……
为什么?
回九度山的路上,狐晚无比的开心。
因为,他要到了银子。还是不小的一笔。
对于他的狮子大开口,元修非常让人意外的配合,按照狐晚的说法,就是“和那小子腹黑的长相非常的不相符呐,难道那家伙切开来真的不是黑的?”
“十九,你和他相处比较长,你觉得呢?”
“我哪里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较长了啊!”谢玖争辩,想了想,略带顾忌的偷偷瞟了一眼樱锁,“我觉得元修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儿死板吧……”她想说无情或者冷血来着,但总觉得在樱锁面前,还是不要说元修坏话的好。
没想到狐晚立刻不客气道:“哪里是死板,我看他精明的很,真不知道陆泽宁那种冰山是怎么生出这种黑化的后代的。”
谢玖眨眨眼:“陆泽宁是谁?好熟悉的名字啊……我好像在哪里……”
“樱锁!”狐晚忽然厉声打断了谢玖,被叫名字的樱锁和被打断的谢玖都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狐晚,狐晚咳嗽了一声,“樱锁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吧,你所持有的感情,甚至你所做的一切,陆元修都一清二楚。”
“什么?”谢玖这次真的大吃一惊,“可是他表现的好像……”
表现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谢玖说不出口。表现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表现的好像因为无知而天真而无辜而心安理得的坐享着樱锁的一切付出……表现的……
如果他知道……如果小樱也知道他知道……那么……
她吃惊的看着身旁的樱锁,却见她神色坦然,嘴角甚至噙了一丝浅笑,似是无奈。
“最无情是帝王家。”她轻轻道,“师父,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那小樱你……”谢玖的拳头紧紧攥住了,她现在很想揍人,可惜那个人现在不在她的面前。
“傻丫头。”谢玖握着的拳头的手忽然被樱锁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仍旧冰凉的刺骨,“刚刚如果在宫里告诉你一切,你大概真的会揍他的吧……”
“我……”谢玖咬了咬牙,撇过脸去不看樱锁,“小樱,明明你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