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把谢玖用来闭关修行的石洞的大门炸了个粉碎,谢玖吓的提着刀就冲了出来,马上要看下去了,一片纷扬的粉尘碎石中小狐晚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
谢玖住了手,吃惊的看着落了一身灰的三个人。
整个劝说的过程比较煽情,樱锁说的声情并茂,小狐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澜尧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抱着手臂沉着脸一言不发,心里非常后悔跟着这俩白痴来了。最糟糕的的是,他和他们一样无可幸免的在炸开石门的时候被落下来的灰兜头浇了一脸一身,灰头土脸的程度完全不输那正在哭诉的两个。
谢玖本来态度很坚决——她要修行,一万年,不出去。
奈何,小狐晚哭的太凄厉,且这孩子肺活量惊人,哭了几天几夜声音都不见嘶哑的,仍旧嘹亮,引得九度山上众人一个个的跑来看出了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樱锁借机死劝,硬拉着谢玖往外走。
开头只有樱锁一个人拉,慢慢演变成所有人都在拉谢玖。众人的“盛情难却”,谢玖就算再不情愿,终究也被拉出去了。虽然这整个过程她多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众人已经一致帮她决定好了——闭关修行一万年什么的,免谈,还是跟大家一起好好的等着那离开的两个人为好。
谢玖想开口,樱锁给小狐晚使了个眼色,小狐晚心领神会,立刻哭号着把谢玖拦腰抱住,小脑袋埋在她怀里哭的肝肠寸断。谢玖要开口的话被他这一抱堵了回去。
虽然被众人这么劝着,可她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希望能有机会变得更强大。狐晚不在了,这些年九度山虽然没出过什么事,但谁能保证像那一夜的情况不会再来一次,如果真的再发生什么磨难,整个山上根本没有能保护大家的人。
在他们回来以前,谢玖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坚强,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谢玖没能闭关修行成,多少有些失望,她又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心里想什么脸上看得一清二楚。看得樱锁等人也一阵难过,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直站在一边的澜尧忽然开口:“如果想打架,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玖一愣,抬眼看他。
澜尧站在众人之外,刚刚一群人跑过来都围着谢玖,他反而又离得远了些,仿佛想划清界限。
他对着谢玖点点头,转身准备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她一笑道:“想变强的话,有时候实战比自己琢磨更有效。”
说完,他走出几步,身形消失了。
谢玖把他的话琢磨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让小狐晚立刻无语凝咽的话:“谢狐晚,明天跟着为师去鬼界报道。”
小狐晚被吓的一个激灵止住了哭,开始不停的打嗝,慌张的四处张望想求救,结果获得了樱锁雨末等人一致“你死定了”的“同情”视线。
这一次,他真的很伤心了,哭的非常难过。
第二天,不情愿的小狐晚收拾好包袱,和自己的师父谢玖一起投奔鬼界。
鬼界之中纷扰比较多,打架的机会随处可见,除了澜尧,谢玖基本上所向无敌,导致她一度追着澜尧求打架。但是打来打去,她仍旧没有突破自己的瓶颈,心里越来越着急,一急起来她人就有些不对头,经常心情烦躁莫名不爽。那一阵子,连小狐晚见了她都小心翼翼的,其他人直接尽量绕道走。只有澜尧不怕她,还觉得这样炸毛的谢玖挺好玩的,总会忍不住故意逗她,陪着她一起瞎折腾。
谢玖自己都发觉到那段时间的自己很不对劲儿,可是知道归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她又搞不清楚,搞不清楚就无法沉下心来,急躁的结果是事与愿违,越来越堵着。
不过也许赌到一定境界了,积怨太多,终于有一天忽然的冲开了一切屏障,那种感觉绝对是豁然开朗。
谢玖就是这种情况,她瓶颈的没什么特别原因,突破的发生也是不知不觉的,好像忽然之间,就想明白了,人就通透了。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突破了什么,而是忽然想明白了似的,人也又静下来了,不再暴躁。谢玖不再缠着澜尧,她想明白了,鬼界之中,就算这些人都打不过她,她也一样可以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学到东西。澜尧虽然是最厉害的,但只跟他一个人对打,学到的东西也是很单方面的,而如果她能在周围的每一个人身上学习,那一定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和东西。
想明白之后,谢玖心情大好,天天四处跑着逮到谁就向谁求教,弄得一堆人开头是看到她怕的开溜,现在是被烦的不想碰到她。更不用说澜尧对这个状况相当不满,先前谢玖专心缠着他一个人,现在是无差别对待了,怎么想都觉得有心理落差。他虽然没明说,但鬼界众鬼们一个个精的很,自己家王的那点儿小心思谁不晓得啊,于是更是心照不宣的一起躲着谢玖了。
但是谢玖求教求的非常锲而不舍,最后通常是被她追着跑的人被她弄得实在是无奈了,只好跟她打一架了事。
五十年一晃而过。
这次雨末留了个心眼,跑去打听了一下如今沄朝的当权者是谁。
这一打听可好,结果打听到了崔宜梓潼都先后去世的消息。当时扮作“白先生”的雨末是在某个偏僻小地方的一家茶馆里听到的,他当时就愣了一下。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他有点儿没明白去世的概念是啥。他一辈子就没交几个凡人朋友,何况相对而言,他和崔宜梓潼的接触都不算太多,这种听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忽然不在了的消息,往往都要反应一会儿,因为太久没见过面了,得想想到底是哪个人,然后才发觉那种什么压在心上的压抑感。
自从狐晚和元声离开之后,雨末很多年都没有这种难受的感觉了。
他当时发了会儿呆,最后居然笑出来了,问道:“哪个崔宜?”
听到那人似乎对雨末的无知很不满,语气都不太好了:“崔相啊,这你都不知道?”
雨末沉默下来——不是不知道,而是多少有点儿不想承认。希望也许,会不会是另一个人。
那天的后来,雨末一个人悄悄的跑去了崔府一趟。
听说崔宜是寿终正寝的,子嗣环绕,笑着离开。不久之后,据说是崔宜的老友,一直住在崔府的另一位老人,梓潼也离开了人世。两个人一前一后,像是约好了,中间差的没超过一个时辰。
据说都离开的很安详,毫无痛苦。
雨末沉默着,把之前本该知道的,这些年发生的事一并打听完了。
崔府里的老人眼睛不太好,说话漏风又逻辑不清,但这些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想听她聊聊过去事情的,说的非常带劲儿。
崔宜和梓潼去世都有二十多年了,当年她也还算年轻人呢,如今也是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了。
“据说啊,梓潼姑姑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呢,当年皇帝想给她指婚,她宁死不从,硬是逼着先帝收回了成命。先帝你知道吧?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见识少,除了自己啥事儿都不关心,提起先帝啊,当年那可是……”
雨末不是故意装傻充愣想引她多说的,而是,老人话题的人和他印象中的人物,差距有点儿大。
这位老人家里好几代都是崔府的下人,所以事情知道的非常清楚,但问题是,她自己比崔宜和梓潼小了不少,所以提起来都是一副说老一辈的口吻。而在雨末的记忆里,崔宜和梓潼都年轻的很,正值风华正茂,他记忆中的样子和老人口中的人实在无法重合到一块儿去。上次见到崔宜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是个老人了,但雨末一直下意识的把那个老人的形象和自己记忆中的崔宜分开来看待了。而梓潼,他更是无法想象当初的那个清丽少女变成如今他面前这个老人一般满脸褶子的模样。
雨末心情复杂的听着老人讲过去的事情,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在老人看来就是发呆的表情。又先后质疑了好几次雨末到底想不想听,雨末都点头点的很坚决。老人略带疑惑,但说着说着自己的兴致也被提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有的没有的都说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大概就是说当年元声死了之后,过了几年元修想给梓潼指婚,但梓潼死活不愿意,元修无奈,也不可能让她永远守在小都蓝王府里,最后两个人相互妥协了一点点,梓潼搬去崔府,给崔宜当管家。据说尔辞还真心的想撮合这两个人,但无奈,两个人当朋友太久了,就是没那感觉。最后崔宜娶亲,梓潼仍旧做管家,尔辞外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也不怎么常回来了,但每次回来崔府都会特别热闹,尔辞慢慢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后,人也沉静内敛了不少,把自己的小家庭照顾的风生水起非常好。梓潼在崔宜两兄妹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开头崔宜的夫人还对她有些芥蒂,梓潼又是个沉默的不会去刻意解释的,一度闹得挺大,直到后来崔家出事,患难见真情,两个人才真正的冰释前嫌。
梓潼一辈子没嫁人,留在崔家的她被当做一家人看待,尔辞和崔宜的孩子都是她带大的。她和崔宜做了一辈子的知己朋友,没想到最后相伴一辈子的居然也是彼此,不能不让人有点儿唏嘘感慨。
虽然老人一再强调两个人都走得很安详,但雨末就是不安心--他们两个,到最后,都没能再见上元声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