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白秀山尼姑庵。
师太手持檀香念珠,站在清净堂前。今早从山下传来的消息,她必须告诉里面的人:“我一直未让你剃度,只因你尘缘未了。现在时候到了,你该下山了。”
两年来,妘璃在尼姑庵带发修行,什么都不去作想,只为图个清净。可是一想到山下面的事,她闭上眼睛,继续拨动手中的念珠:“师太,我不想走。”
师太缓缓叹了口气:“南郡王奋战沙场,皇上已经追封他为护国郡。”
蓦地,手中念珠散落,啪嗒嗒敲在地上,更是敲得妘璃心头一震一震。“追封……”她喃喃。
“下山去吧……阿弥陀佛。”师太的声音慢慢消失在身后,堂中静悄,唯有一丝呼吸凌乱的声音。妘璃望着满地木珠,这也是上天的意思,对吗?
她这样问自己,明知心里的答案却还是要问,不安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再也抑制不住,放弃那未念完的半本经,匆匆下山。
南郡王殉身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地,皇帝的诏书也已经通告天下。一路上妘璃每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心里就一突一突,随时可能蹦出来。她回到都城,这里跟两年前没有太多的变化,南郡王府戒备森严,今天是下昭陵的日子。
雕玉为棺,文梓为椁,宫乐齐鸣乐,黄纸漫天,一路哭泣声哀哀,平民百姓纷纷退至街后,不得出声。妘璃就跪在这些前来哀吊的人群中,望着那辆装着玉棺的殡车缓缓经过,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可是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出殡的队伍就这样远去。
妘璃呆呆望着他走的方向,他永远离开的方向,心头一提跟了上去。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忽然拦在她面前,神情温和,微微带笑:“我家夫人请您上楼一聚。”
妘璃愣了愣,她已经没来都城两年了,如今还能记得她的大概也只有陈毓馆了。
“有劳带路。”妘璃微笑着点点头。既然陈毓馆已经知道她来了,她便不必躲躲藏藏。
妘璃上到酒楼二层,女子在一间雅阁前停了下来,示意妘璃进去。妘璃撩开帘子,看见一位身着枚红色大袖袍的女子坐在窗前。听到声音,女子也没有转过头来,淡淡说了句:“你你来了,进来吧。”
妘璃没有猜错,那人便是陈毓馆。妘璃坐在她对面,望着眼前这个打扮高贵的女子。比起两年前,她的身上充满了属于皇族贵女的气质,然而却失了那份少女的柔情纯真。这两年……她一定也经历了不少吧。
“两年未见,你可还好?”陈毓馆首是先开了口,清淡的目光缓缓落在妘璃身上,“我看你比从前更加纤瘦,过得不好,为何不回来呢。到了他死了,你才敢回来,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轻描淡写说着这些话,扎在妘璃心头却是痛彻心扉。
“孩子呢?”陈毓馆问。
“他住在寺庙。”忍住悲痛,妘璃淡淡答道。
陈毓馆长长吁了口气,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妘璃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楼下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站在街上抹眼泪。不一会儿,一个妇人从惊慌地人群中挤出来,看到男孩顿是松了口气,转而做怒责怪了两句,带着小男孩消失在人群中。
陈毓馆目光深沉,说:“至少你还有一个孩子,可你却连孩子都不要了。而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总是会想起那一天,我的孩子彻底离开我的那一天里……所有的痛。”她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她,眼中以没了方才的淡然,反是存了丝丝怒怨,“你走之后,南郡王常常请兵,赢了不少胜仗,何等殊荣,可却也走的悲惨。他对你的事只字不提,只有伤的太深,才害怕被人提起,害怕再控制不住自己。你躲在尼姑庵,他知道,可却一次都未去见你。妘璃,谁也没有对不起你,反而是你,对不住他!”她缓了缓语气,平静下来,继续说,“我今日是特定在这儿等你来,无论你想到是什么想法,有了什么决定,我都要告诉你。他现在,就在白秀山,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妘璃猛地一愣,最后那句回荡在耳边问问作响,没想到陈毓馆竟然会告诉她……他还活着?她惊诧地抬起头,陈毓馆已站在雅阁帘前,一手撩起帘子,回头淡淡着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没听错……没听错!妘璃反反复复念着那句白秀山,浑身激动地颤抖。她抬起杯子喝一口凉茶,让自己清醒一些,转头望向窗外,天高云阔,雨后风清。
妘璃直接回往白秀山,一刻都不能多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