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月底，天气越发寒冷，临下雪之前，沈时找到卫如意。
两人在沙家面馆里见的面，卫如意刚刚与弟弟分开，卫国富在公司给卫北安排了职位，这小子最近一直很上进，循规蹈矩，专研业务。
卫如意帮沈时点了碗拉面，热乎乎的面条端上来，沈公子拌着面条，说：“星期五一起去玩吧。”
卫如意跟弟弟吃过了，肚子不饿，手肘抵着桌沿，两手托着腮帮子说：“没时间。”
沈时抬眼说：“我都没说去干什么，你直接拒绝我，太不给我面子了。我都打听过了，你星期五没课，去西城俱乐部，骑摩托车去。”
“骑摩托车？”卫如意说：“你会吗？”
沈时停筷子，瞪眼瞧她，“哥哥我五岁就能开车摩托满街跑。”吹牛的人低头挑起一筷头面条补充：“电动玩具的。”
“就知道你在吹牛。”卫如意望向窗外萧瑟的街道，说：“道路积雪再骑摩托不安全了。”
沈时把话接过来：“所以，趁着没下雪前出去兜兜风，散散心，昨晚我们家太后又问我咱俩的事儿了。”
“实话实说好了。”
“告诉她实话，她马上会安排我见别的姑娘，最近没心情，过一段再说吧！”
“都谁去西城。”
“你、我，还有我家公主。”
“好吧。”
周五这天，天气格外暖和，太阳高照，风轻气爽。沈时驾驶着一辆橘色的哈雷摩托，延续了一贯烧包抢眼的风格。
沈家小公主沈南夕坐在他身后，在金色叶片落满地的大路上与卫如意那辆拉风的杜卡迪怪兽并驾齐驱。
去往偏僻地区的路，车辆稀少，沈时玩着花样，摩托车左摇右摆，卫如意见他醉鬼的驾驶法，躲得远远的。沈南夕在后座哇哇大叫：“会摔倒的！会摔倒的！”沈时充耳不闻，继续划着弧线。
摩托车驶进西城俱乐部大门，老远瞧见几辆哈雷停在一边。卫如意将摩托车停在一旁，摘下头盔，打量起一辆辆拉风的摩托。
沈时随后停好车，沈南夕摘下头盔抱怨老哥技术差：“终于到了，在坐一会儿心肝都出来了。”
沈时还不满意呢：“下次别跟着。”瞧着几辆拉风摩托说：“还是他们到的早。”
他们？
卫如意有预感，宋宇也来了。
沈时带领两位女性走进俱乐部，吆喝休闲区正喝着咖啡闲聊的几个人，“来的早啊，几位。”
独自站在一旁的宋宇偏头看过去，对上卫如意的视线。他穿着黑色皮夹克，深色长裤，帅气的马丁靴，给人印象酷酷的，男人味十足。
如果说西装将精英范儿与绅士风度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么硬朗帅气的夹克衫更能彰显男人的霸气与酷劲。
乐美林从沙发上跳起来，热情地说：“姐姐，你也来了。”
卫如意收回视线，表情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沈时安排了有趣项目，野战对抗赛，让人热血沸腾的游戏。这一伙儿人当中，最有实力的卫如意与老麦成了队长，宋宇站到老麦身后，乐美林抱住他的手臂，兴奋地说：“我跟你一组。”
宋宇没说话，目光紧锁卫如意，硬生生拨下胳膊上的小手。
他们两人成了敌对。
军装色是爷们儿世界里的第一种色彩，换好服装佩戴上装备的男女无不英气十足。宋宇身上天生有股铁血军人气质，简洁大方霸气内敛的军装穿在身上，仿佛能嗅到战壕里的热血气息。
卫如意喜欢看他穿军装。
双方对战开始，两组队员分别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伏击进攻，在山沟秃树林里，时不时会看到亮丽的迷彩身影。激光镭射枪“哒哒”作响，逼真的子弹声仿佛身临其境。卫如意身手敏捷，干掉了对方一名队员，宋宇也不差连续干掉两名，遇到沈家小公主也没客气，一枪击毙。沈南夕噘着嘴巴，跺着小脚抱怨着，枯枝烂叶被马丁靴踩的稀巴烂。
卫如意端着枪，寻找敌对的身影，树林中一道迷彩身影快速闪过，是宋宇。卫如意看清男人的背影快步追过去。宋宇跑的很快，马丁靴踩着枯黄的草叶上大步飞奔，跃过沟渠。卫如意不甘自弱，快速奔袭，追到一颗老树前将他跟丢。
四周无声无人影，静悄悄的，偶尔山风吹过，头顶枝条碰撞，沙沙作响，听起来有点慎人。卫如意端着枪，四处观察，提高警戒，脚步轻轻踩在枯黄的枝叶上。
一片黄叶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落，卫如意倏地抬头，宋宇正坐在树叉上，一手端着枪对准她，一手拿着一片叶子。
她用枪口对准他，他从树上跳下来，手里的枪将她的枪口死死压制住。双方眼神对峙，蕴含深刻意义又岂止是游戏对抗能说的清的。
在力量上女人与男人天生悬殊，卫如意放弃了蛮力较量，正面出击，扔掉枪，拳脚齐上，宋宇第一次正面与教练对抗，她怎么教给他的，他怎么还回去。
他们从空地打到小山坡，对战中卫如意有放水，拦住宋宇的进攻，说：“学了几天就敢打教练。”
“这里不是道馆，没有教练。”
“想被打屁股吗？”
宋宇推开她的手，说：“该被打屁股的是你。”
“我又没做错事。”
之前觉得她跟斗嘴挺好玩的，现在从她小嘴里说出的反驳他的话深深刺痛他的听觉神经，刺得他头疼，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去掐她脖子。也许他该给她灌点酒，只有喝醉了，她才敢接受他。
“不相信我的为人，把我推到那个花痴身边，你已经犯下了大错。”
“我看你挺喜欢她的，成全也算错吗？”
“你看出我喜欢她，那你怎么没看出我喜欢你！”
宋宇吼出告白，卫如意听后整个人都傻了，短短瞬间，心跳如鼓，语言机能丧失的一干二净。
乐美林提着枪从树林中跑过来，缺乏锻炼的小姐，脸颊通红，气喘吁吁，见到小山坡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心生怨气，提枪对准卫如意后背。
宋宇看到她，瞳孔放大，在卫如意错愕的目光下，手臂扣着她的腰强行带她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子弹。
惯性让他失去平衡，摔倒之前唯一能做就是把她紧紧护在怀里。两人滚下山坡，落到坑洞里。
游艇上他身中子弹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过来，血，伤口，艰难的呼吸，忐忑的心跳，卫如意的心被揪紧，疼痛难忍。她眼神惊慌，气息凌乱，注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嘴笨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宇看她毫发未伤，喘均了气说：“我说过，如果那天在游艇是你有危险的话，我也会奋不顾身替你挡子弹。”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找回语言能力：“你也说过，用心脏当子弹这样的傻事你不会做。”
“因为我要为自己的另一半负责，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挨子弹，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的话比子弹还有穿透力，击中她的心，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说喜欢她的话是真心的。酸涩感胸腔蔓延，心潮澎拜，傻傻地看着他。
“没遇到你之前我自认是挺自信的一个人，遇到你以后，我的那些自信在你面前毫无用处。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很在意，实话告诉你，我也很在意，可在意又能怎样，过去就是过去了，谁也没有能力改变。之前的宋宇是宋宇，现在的宋宇也是宋宇，不同的是他找到了人生目标，想开始新的生活。”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她硬着头皮与他对视，真情流露的双眼中她看到她自己，惊慌，不知所措。
“我一直觉得，我喜欢的女人是个为追求目标可以不惜付出一切的勇敢女人。我买了晚上6点钟飞慕尼黑的机票，要不要跟我去，你自己考虑。”宋宇撂下话，离她的身体，爬上地坑，大步朝着俱乐部方向走去。
他承认她是他的另一半，也亲口说喜欢她。卫如意被打动了，愿意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哪怕他有着种种不堪的过去。这样的爱情对她来说，像是一场赌局，在爱情的赌桌上只有拿出输得起的勇气才会获得取胜利的机会，否则只能是一个失败的胆小鬼。
她躺在落败的树叶坑中，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捂上嘴巴笑起来。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感觉，真好呢！
乐美林吃力爬过上坡，又从山上滑下来，弄的满脸是汗，满身是泥。她对着宋宇的背影大喊大叫：“宋宇，等等我，你站在，别走，听到没有？”
宋宇对她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土坑里，卫如意收起笑容，若无其事站起来，掸去身上树叶与泥土。
乐美林追不上宋宇，生气地问卫如意说：“你们两个在下面那么久，干什么了？”
卫如意冷声回应：“我们两个做什么，没有向你汇报的必要吧。”
“姐姐，你别这样，我没别的意思。”小姑娘改变态度，友好伸手，“我拉你上来吧。”别看年纪轻，心机可不少。卫如意两手撑着土坑边缘，轻松攀上去，拍拍手上的泥土，朝着宋宇消失的方向走去。
乐美林追上来，主动挽住她的手：“姐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卫如意拨开她的手，说：“不了，你自己回去吧，我有别的事要办。”
黑色哈雷疾驰在萧瑟的道路上，宋宇目光坚毅，自信且刚强，他要的爱情不是单方求索，是彼此共鸣，是两厢情悦，更是天长地久。他抛出橄榄枝，在等她的回应。
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驰，枯黄的树叶被狂风卷起来，沿着他的轨迹前进，她要跟他一起去慕尼黑，这个认知另她热血沸腾，车速不断加快。
卫家，康雅娟正与几位姐妹聊天，聊着当季最新款的成衣时装，见女儿风风火火冲进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如意，出什么事了吗？你不是和沈时一起出去玩了吗？”
“临时有事回来。”卫如意快步上楼，走到一半，脚步停下来，扭头对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母亲说：“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跟谁？多久？做什么？”
“德国，同事，几天，学术交流。”
“女儿，你不会是想把跆拳道教到德国去吧？”康雅娟表情惊讶，也是个善于联想的人。
卫如意只好说：“是，有个学员在那里，邀请我过去看看。”
没时间闲扯，卫如意跑回房间，翻出护照和去德国的签证。小本子攥在手里，她想，可能上次他叫她拿护照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要带她一起去德国了。这样想着，卫如意心底更加炙热，迅猛的感情像岩浆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加快速度，挑选几件衣服，又从浴室里搜刮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化妆品，刚找出行李箱，卧室的门被人推开，是卫北。小伙子满面红光，笑容挂在唇角边，张开双臂拥住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卫如意难以招架，挣脱拥抱说：“怎么了？”
卫北兴奋地说：“老姐，你知道吗，我今天谈成了人生当中的第一笔生意。S市新建生产线订购了一批电气设备，进口货，被我近乎压到成本价，怎样，你弟弟很了不起吧！”
拳头砸在他的肩膀，卫如意说：“出息了，姐姐替你高兴。”
“光说高兴没用，姐，你得请我吃饭，咱们一起出去庆祝去，现在就走。”
卫如意色变：“现在？”
“就是现在。”卫北不由分说拉着她往门边走，边走边说：“姐，这样高兴的事我只想跟你来分享。”
心底那份浓烈的爱情之火被弟弟一番说辞减灭不少，卫如意被动地任由弟弟带出卧室。她很想打断他，跟他说清楚自己赶时间，不能和他一起去庆祝，可看他高兴的样子，怎么也不忍心打断。她已经很久没从弟弟脸上见过像今天这样发自心底的笑容了。
卫北也觉得老姐不对劲，心不在焉的模样，停下来说：“怎么了，老姐，傻了？”
“没什么……走吧！”卫如意揽住弟弟的肩膀，无比亲密。家人的重视与鼓励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重要。
年轻人总能发现城市中的新奇馆子，卫北带姐姐到一家名不见经传，却蛮有格调的西餐馆，背景墙上贴着食客心情卡片，不同的字体，不同的心情，集中在同一面墙上。
卫北给姐姐倒满酒，说：“刚从拘留所里出来那阵感觉自己要废掉了，今天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现在只是起步阶段，将来会做的更好。你弟弟我的下个目标是什么，知道吗？”
卫如意说：“出任CEO迎娶小仙女走上人生巅峰。”
“哈哈！”卫北笑，“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我一直都很幽默的，只不过你没发现。”卫如意抿了口酒，目光落到饭馆墙壁上的挂钟上，时间临近5点，宋宇已经动身前往机场了吧。
卫北说：“我的目标是大禹山那块地，你想要的跆拳道馆我来帮你实现。”
商场上的新生牛犊，吹嘘着夸下海口，卫如意说：“我真没白疼你。”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诶，姐，你猜我是怎么拿下这次合约的，我跟你说……”卫北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如何拿下合约，卫如意听的心不在焉，时不时瞧一眼挂钟，如坐针毡。
时间走到5点20分，卫如意坐不住了，打断弟弟的话，“姐姐为你感到骄傲，也非常愿意看到你有这样的成绩，但是我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现在不去的，我会后悔一辈子。”
在卫北错愕的目光下，卫如意从座椅上起身。
“姐！”
铁了心的人，无论如何唤不回。卫北只好掏出钱夹，叫结账。
卫如意在路边等车，心情焦急。车来车往的街道中，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住，她忙坐上去：“师傅去机场。”报出目的地后，拨打宋宇的号码，她要告诉他，这次她可能去不了了，下次，她一定会跟他一起去。打好的腹稿尚未出口，电话里冷硬的机器女声告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心急办不成事，卫如意咬咬牙又拨一遍，还是无法接通，她催促司机，“师傅，麻烦快点。”
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中年大叔，一边开车一边说：“赶飞机，还是急着送人？”
卫如意说：“送人。”
“男朋友？”
卫如意没说话，咀嚼着‘男朋友’这词。
司机说：“一看就是急着送男朋友。”
简单的三个字让卫如意心生甜蜜。
机场候机大厅中，宋宇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优雅从容，刚毅的脸孔看不出半点波澜。机器女声催促乘客安检，宋宇瞧了瞧室外黑漆漆的天，心往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