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冲破枪膛的声音响起，情急之下，宋宇大喊“小心！”向女孩扑了过去。
卫如意心弦绷紧，叫他的名字：“宋宇——”
事情发生在瞬间，宋宇替素不相识的女孩挡下子弹。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流过深色潜水衣，滴到女孩的粉色洋装上。女孩吓坏了，小脸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宋宇！”沈时跑过去。
卫如意目露凶光，肃杀之气凝重，握紧拳头，向前滑步，大力一脚，击中匪首的侧脸。凶猛的力道将匪首带起，身子撞上栏杆，又重重摔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眨眨眼皮昏死过去。
她跑到宋宇身边，跪在地上，看到他流血不止的右边肩膀，情绪激动，语无伦次：“你没事吧，宋宇，你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宋宇？”
宋宇捂着肩膀，忍着痛，在沈时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伤口涌出更多鲜血，弄得他满手都是。
“你别动。”卫如意扶住他。
他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卫如意一阵眩晕，心口闷闷的难受极了，好像子弹击中的是自己一样。
宋宇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你说，我这样，算不算一个优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卫如意皱着眉头说：“先把血止住，否则这真是你唯一一个优点了。”
“大家让开，他需要新鲜空气。”老麦带着医药箱赶过来，在沈时的帮助下，为宋宇做简单止血包扎。
卫如意跪在一边，握住他沾满鲜血的手。
他不能动，只能用余光看她，“教练，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没有，你很能干。”
“回去后认真教我。”
“我什么时候没认真教你。”
“你只会，打我屁股。”
“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话唠，伤成这样，还这么能说。”
两个笨蛋下手不知轻重弄得他好疼，宋宇表情痛苦，紧咬牙关：“不瞒你说，我现在喘口气都疼。”
“那你还说那么多话。”
“我……”
一双手堵住他的嘴唇，卫如意柔声命令：“不许说话。”
宋宇忍着疼，转过头看着她：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的脸。
海警接到报案赶来，游艇靠岸，卫如意跟着宋宇一起上了救护车。警灯闪烁鸣笛，救护车疾驰在大街上。宋宇躺在担架上，伤口失血，嘴唇发白，人显得憔悴。卫如意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再坚持一会儿，快到了。”
宋宇说：“我没事。”
“这种时候你还逞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换做沈时那厮，早就哭爹喊娘的了。卫如意想想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后怕，忍不住说：“你怎么那么傻，用身体挡子弹，当自己是钢铁战士呀。”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头脑一热就冲了过去。”宋宇瞧了眼染血的肩膀，说：“在偏点就打到心脏了，这样死去的话，我会死不瞑目。”
真正属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建立自己的经济帝国，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表白，还没有能继承他遗产的小孩，他怎能安心去死。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她二十八年里最刺激，最让她害怕的一天，想到他不断冒血的伤口，身体一阵发冷，微恼道：“你别再说什么死啊，死的了。从现在开始，闭上嘴巴，不许说话。”
从事发到现在，不停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提问，哭哭啼啼，大叫大嚷的，宋宇深感疲惫，虚弱的嗓音道：“是，教练。”
救护车抵达医院，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将他推往手术室。沈时安排好一切，外科权威专家亲自抄刀为宋宇取子弹。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没人去关心被救的那名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手术室外，卫如意坐在长椅上，盯着自己的一双手发呆。刚才洗手时，看着清水冲洗下来的红色血迹，后怕极了。害怕那么危险的时刻，子弹击中的不是肩膀是心脏该怎么办？
蒋心慧说这个男人很危险。
之前没当真，认为他对自己构不成影响，现在她不这样认为了，因为他有着令她心跳加速，心惊胆颤的本事。
沈时将衬衫披在她身上，“晚上凉。”
“没事，我不冷。”卫如意作势脱下衬衫。
沈时按住她的手说：“很晚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去休息。”
宋宇还没出来，卫如意放心不下。
沈时说：“有我呢，宋宇不会有事，宋伯伯他们也快到了。”
卫如意起身：“你通知宋宇父亲了？”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
“是呀，刚才又是记者又是电台采访的，没准他们早就知道了呢。既然他们快到了，我看我还是先走吧。”
“好好休息，你也累一天了。”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时说：“司机在楼下等你。”
“嗯。”卫如意抿了抿衣襟，最后看一眼手术室依旧亮着灯，离开医院。
车子在沈时的海边别墅停下。卫如意从车上下来，缓慢行走，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沈南夕从屋子里跑出来，说：“姐姐，我哥刚才来电话说阿宇哥没事了，叫你不要担心。”
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卫如意长吁一口气。
“姐姐，你一定饿了吧，我叫厨房给你做了好吃的，你放心这次没放鱼肉。”游艇事件改变了小公主的对卫如意的看法，既佩服又仰慕。
“谢谢了，只是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哦！”沈南夕失望，“姐姐，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算了，都过去了。”
“你肯原谅我了。”
“嗯。”
小公主笑逐颜开：“姐姐你真好，我带你去客房，等你睡醒了再吃，你想什么就叫厨房做，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深夜的医院走廊里冷冷清清。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宋远航在宋易扬与助理方程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宋宇刚取出子弹，人躺在病床上昏睡，沈时坐在一边看着他。
宋远航进来，沈时起身，小声说：“伯父您来了。”
宋远航看着病床上的人问：“他怎么样了？”
沈时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等会儿能醒。”
宋远航哼了一声，“真当自己刀枪不入，子弹都敢挡，鲁莽。”
沈时赔笑道：“宋宇见义勇为，是好事，伯父你就别怪他了。”
宋远航问：“他还要多久才能醒。”
“这个，得看情况。要不这样，伯父您先到酒店休息，这里我守着，明天早上您再过来。”
宋易扬说：“是啊，爸，您先回酒店休息，我跟沈哥在这看着。”
沈时说：“不用，我一个人在行，你们都去休息吧，大老远赶来，肯定都累了。”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宋远航说着带人离开。
“伯父，慢走。”沈时长吁一口气，食指揩去脑门汗珠，对床上的人说：“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我家老头要是知道我受伤，妥妥的眼皮不合，饭不吃，死守病床不动地方。”
床上的人深度睡眠，没反应。
宋远航从医院出来，坐上车，阴沉着脸孔凝视夜色，精明眼眸里满是算计。他对宋易扬说：“卫国富的投资顾问齐伟就住在这座城市。”
宋易扬看向父亲，忽然明白过来，此次出行表面上来探望宋宇，背地里要对卫康企业的收购行动做前期铺垫。
宋远航通过某种渠道得知远达投资公司有意拉拢卫国富境外开矿，并且卫国富也有活心思的苗头。一直寻求收购突破口的宋远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明天你去拜访一下齐伟。”
“是。”
秋日阳光明媚，透过玻璃窗撒满室内。
睡梦中的卫如意猛地睁眼。刚刚，她做了个梦，梦见宋宇被子弹击中心脏，胸膛上的血窟窿血液涓涓不断，颜色太过刺目，让她眼眶泛红，心如刀割。他伤的很重，不能移动也没法开口说话，她扶着他，他看着她，想跟她说些什么，反复张了几次口，都没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他忍着心口剧烈疼痛，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手臂抬起，手指触碰到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脸。
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太过炙热，传递出的情感太过浓烈，她看得懂，知道那是怎样的感情，鼻头发酸，心里涌出一股想哭的情绪。他对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想听他再说一次的时候，他的手慢慢从她脸颊滑落，注视她的眼不舍地缓缓闭上。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叫他的名字，晃动他的身体。他不动也不出声，像死了一样。然后，她哭了，边哭边骂他混蛋。
卫如意坐起来，揩去脸颊泪痕，为可笑的梦境，扯了扯嘴角。踩着拖鞋到窗边，室外，海浪翻滚，拍打沙滩，哗哗作响。
她去盥洗室，对着壁镜，瞧着脸上的小疙瘩，左手手指沾着亮黄药膏，一寸一寸涂在脸颊上。脑海中交替出现宋宇为自己涂抹药膏时的认真神情与他中弹时流血的痛苦模样。她想起梦里自己为他流泪，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
她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宋宇也做了个梦，梦里卫如意抱着受伤的他哭泣。坚强到像块石头一样的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脆弱一面，眼圈红的像兔子，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告诉他不可以死。肩膀伤口疼的厉害，他用有一只手为她擦去眼泪，揩去脸颊上让人见了就心疼的水珠，宽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她终于停止哭泣，红着眼圈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忍不住去宠爱她，怜惜她，于是，他低头，吻了她。让人向往已久的粉红唇瓣柔软甘甜，是个性冷酷坚强之人特有的柔软。
宋宇睁眼见到的是宋远航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心情随即当到谷底。他忘记肩膀有伤，手臂稍稍用力，痛感侵袭神经，皱眉，闷吭一声。
宋远航口气不好：“伤成这样还逞强。”
宋宇看他一眼，没吭声。
宋易扬说：“爸知道你受伤，连夜赶来。”
宋宇说：“连累你们跟着遭罪了。”
宋远航看他伤的不重，便开始训人：“你呀你，救人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装什么英雄，弄得自己一身伤。我发现自从你跟卫家女儿搅在一起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不是被她打，就是被别人打，这回更行，挨枪子儿了，真行啊，我看这次受伤，恐怕跟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宋宇说：“我受伤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开枪打我的。”
宋远航哼声：“我看她就是个扫把星。”
这话宋宇不爱听，冷声说：“医生肯定跟你说了我的伤情，你要是专程为我来的，现在看到了，就早早回去吧。”
“我大老远的来看你，就因为说了姓卫的丫头几句，你就要赶我走。”宋远航吹胡子瞪眼吼起来。
宋宇说：“我哪是赶你走，我是怕耽误你的宝贵时间。”
父子俩箭拨弩张，宋易扬插嘴：“哥，你别这样说。”
宋宇冷声道：“这没你的事。”
宋易扬噤声，不高兴的样子。
宋远航瞪着宋宇，“你好自为之。”
“我们走。”宋远航摔门离开。
宋易扬对宋宇说：“好好养伤，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不用着急回来。”
宋宇咬牙，攥拳头，拉扯伤口，痛得他直皱眉头。
宋易扬按照宋远航的指示去见齐伟。这位卫国富的御用投资顾问，曾在美国金融街做过投行，回国后先后为几家大公司做顾问，卫国富借着他对建材行业的权威分析预测才把卫康集团做成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宋易扬与齐伟在茶馆见面，四十多岁的他，瘦高，颧骨凸出，薄情寡性的面相。齐伟说：“宋先生大老远来见我，不知为何事而来？”
宋易扬说：“为卫康转型而来。”
齐伟扬眉：“远航集团什么时候跟卫康搭上了，据我所知，卫董已经与你们宋家解除婚约了。”
宋易扬说：“齐先生，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们远航准备收购卫康。”
“可我又能帮上贵公司什么忙呢？”
“齐先生在整个收购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要你能说服卫国富把卫康投资重点转移到境外开矿上去，停止周边厂区建设，放弃水泥生意，我和我父亲会重重感谢你。”
“那不可能，做我这行的最在乎职业操守，况且，卫董事长不是傻子，他白手起家，把一个小水泥厂建成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型水泥集团，在建材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谁说几句话他就会放弃现有的资产，转到别的项目上去。就算建材行业在走下坡路，坚持一年两年，一定会出现新得格局。宋先生，你的要求恕我很难办到。”
宋易扬笑了笑，说：“可我觉得齐先生能办到，而且我还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放弃美国的工作，回到国内来。”
要说服一个人背叛他的雇主并不容易。宋易扬见齐伟之前，多方渠道打听了他这个人。当年这家伙为钱出卖了他的雇主，雇主念及旧情没有宣扬此事，他也没脸在那边带下去，才选择回国从新做起。
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秘密，齐伟没想到的是，自己见不得光的事被后生晚辈查出来。高姿态放下来，说：“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人用我妻子的性命要挟我。”
“我不关心缘由，只看重结果。”宋易扬说着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齐先生也是要退休的人了，相信有了这笔钱，晚年生活一定会更加幸福美满，你好好考虑考虑。”
宋易扬起身，从齐伟身边走过。
齐伟攥紧拳头，思想斗争激烈。
室外青天白日，空气清新。
宋易扬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与宋宇又拉近一段距离。
卫如意带着滋补汤去医院，路上又买了束鲜花，进病房时，宋宇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她说：“你去哪了？”按照他的想法，她该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醒来时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沈时说他陪你，我就先回去了，怎么，不高兴了。”卫如意低头瞧着他严肃的脸孔。“那你下次受伤的时候我保证寸步不离。”
“不会再有下次。”只是躺了一夜，浑身硬邦邦的不舒服。“扶我起来。”
“哦。”
卫如意摇起床头，鲜花插在瓶子里，拉把椅子坐下，拿过保温桶，说：“给你带了滋补汤。”
宋宇看她将香气四溢的汤汁倒入碗中，说：“你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