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已经指示拘留和起诉金泳三,后来美国人出来指手画脚,就取消了指示。我还是想拘留金泳三,依法办事有什么不对?美国佬犯法,难道就不治罪吗?”朴正熙说道。
“虽然对金泳三没有实行司法措施,但他已被国会开除了。”金载圭好像在为金泳三求情。
“记住,我们现在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但最大的威胁来自新民党。新民党中,对我们最具有威胁性的是——”朴正熙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后伸出两根指头,“是金大中和金泳三。只要制服了两金,其他的都好办多了。”
“新民党的小子们,一个都不想饶他。这帮小子,管他什么新民党还是旧民党,只要敢出来,全部用坦克压扁。”车智澈这时候又灌下一杯酒,瞪着一对蛮牛眼,“釜山的学生运动闹成今天这般模样,其实都是金部长过于宽容的结果。”
釜山和马山的学生运动一直是朴正熙的一块心病,也是车智澈攻击金载圭的把柄。既然话题展开到了这里,车智澈又一心想让朴正熙撤掉金载圭,好让自己的密友全斗焕上位,于是,他故技重施,以尖刻的言词攻击金载圭一连串的过失,指责金载圭办事不力,并指出金载圭的失误是导致政治危机的主要原因。
金载圭像往常一样强压心头怒火,用眼瞥了瞥朴正熙,以为朴正熙会出言制止车智澈的放肆行为,给他留一点颜面。没想到朴正熙不仅一言不发,反而不时点头表示同意车智澈的话。
金载圭顿时怒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厉声出言反驳车智澈。此时,朴正熙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并未劝解,也未示意金桂元劝解,任由两个人愈吵愈烈。就在金载圭在口战中反败为胜之时,一直板着面孔的朴正熙突然用责备的口吻质问金载圭道:“釜山、马山的局势搞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中央情报部办事不力吗?”朴正熙的介入,使车智澈一脸得意,而金载圭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怔住了,他拉长了脸,阴郁的默默听着。朴正熙以前也责备过金载圭,但场合和此时不同,也不如这次露骨。这次当着车智澈等人的面,特别是现场还有两名艺伎,将关系国家兴亡的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使金载圭心中暴怒不已。他咬了咬牙,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心中的杀意更加强烈了。
6点55分,金载圭找了个借口,离开宴席,来到厕所。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5分钟后又返回餐厅。此时,晚餐继续进行着,朴正熙、车智澈、金桂元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谈笑着。金载圭返回餐厅刚就坐,刚回到座位,车智澈又当面挑衅:“金部长,10月18日釜山地区的戒严令,不也是因为你们情报部无能吗!”
金载圭怒火中烧,额上青筋毕露,牙关紧咬,一声不吭。如果说在下午接到电话的时候,金载圭已经做好了刺杀朴正熙和车智澈的准备,那么现在,当时还留在金载圭脑海中的“找得到机会就刺杀,找不到机会就等待”的念头已经被车智澈疯狂的攻击给击碎了,他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马上行动,干掉朴正熙和这条疯狗!
7点10分,金载圭借故又一次离开了餐厅。他快步来到距餐厅50米的办公室,见到了还在用餐的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与情报部次长金正燮。他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以抱歉的口吻对两人说:“我正在陪总统阁下用餐,望二位务必等候。”郑升和与金正燮点头表示同意。
金载圭返回餐厅途中,又召见了他的两个助手、随行秘书朴兴柱和情报部礼宾外长朴善浩。他将二人拉到僻静处,说出了实话:“国家沦亡,我们已无法生存,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如今总统荒淫暴虐,我要在今晚下手干掉他和车智澈,你们听见第一声枪响,就立即解决他们的警卫员,明白吗?”
刺杀总统,非同小可。朴善浩与林兴柱听后颇感突然,两人面面相觑,神色显然是迟疑不定。不过此刻金载圭已经是骑虎难下,这种话一出口就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而且想要刺杀朴正熙他们,也不能没有助手,当下只能抬出郑升和,以鼓动这两人:“郑参谋总长和情报部次长金正燮都在这里,你们还怕什么?”
朴善浩和朴兴柱知道郑升和、金正燮两人都在金载圭的办公室中,以为此事三人已策划好,既然手握军事指挥大权的郑升和也参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再加上他们本身与金载圭不一般的关系,顿时壮起了胆,表示愿意死心塌地地执行计划,听从金载圭的指挥。
三人详细商议了一下刺杀计划。因为人力不够,他们又找到随行警卫李基柱和司机柳成玉帮忙。具体分配任务是这样的:朴善浩负责解决在接待室里的警卫处长郑仁炯和副处长安载松。朴兴柱带领李基柱和柳成玉来到厨房后门,钻进停放在那里的轿车,伺机干掉在厨房里的警卫室特别车辆处处长金容太和警卫员金镛燮、朴相范。
金载圭回到餐厅后,朴正熙等人已酒足饭饱,席上的气氛已变得轻松多了。朴正熙、车智澈、金桂元三人一边喝茶谈笑,一边看着电视。两名妖艳的艺伎坐在朴正熙的身旁弹着吉他,软绵绵的琴音,使餐厅里的一切显得柔和。
7点33分左右,餐厅厨房长南孝周端着盛满酒肴的盘子走出厨房,这时朴善浩走上前来说;“我要见金部长,请你转达一下。”南孝周点点头,走入餐厅,将酒肴放好之后,走近金载圭悄声说;“处长要见您。”
金载圭第三次离开宴席来到餐厅旁的一个房间内,此时已经是7点35分。朴善浩望了望周围,低声向金载圭报告说:“都准备好了。”金载圭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提醒朴善浩以厅内的第一声枪响为讯号。随后,他疾步来到二楼办公室,从书架后面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枪,将枪插入右腰,以外衣掩盖好,返身下楼。
7点40分,金载圭再次返回座位,他用眼扫了扫四周,观察周围的动静,寻找出奇制胜的机会。金载圭坐定后,冷眼扫了一下车智澈,突然,他问朴正熙道:“阁下搞政治要顾全大局呀!”接着又指着车智澈用挑衅和讥讽的口吻说:“您带着这种废物搞政治,能搞得好吗?”朴正熙被他突然说出的这番话弄得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金载圭已经疾速抽出了手枪,对着车智澈就开了一枪,然后起身又朝朴正熙开了一枪。
开第一枪时,金载圭坐着,由于距离较近没有瞄准,子弹只穿透了车智澈的右手腕。车智澈到底是军人出身,反应敏捷,在右手腕中弹后,他下意识地就地一滚,乘金载圭向朴正熙开枪之际,站起来逃进了室内的厕所躲避。
朴正熙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第一声枪响惊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还没有来得及躲避,就被金载圭的第二枪击中胸部,子弹贯胸而出,朴正熙挣扎了几下便倒向左侧,伏在其中一名艺伎的膝上。
朴正熙倒在美人身上呻吟着,伤口处,鲜血如涌泉般喷出。两名艺伎尖叫起来,慌忙放下吉他,企图扶起倒下来的朴正熙,但一时之间却扶不起。情急之下,她们分别用手堵住朴正熙胸和背上冒血的窟窿,一个劲喊着:“阁下怎样啊!”朴正熙的脸痛苦地抽搐着,他闭着眼回答:“我没关系。”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便垂下了脑袋。而金桂元在枪响的实话,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此刻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餐厅里枪声一响,接待室里郑仁炯和安载松都不禁惊诧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本能地把手伸向腰间的手枪。就在这时,朴善浩提着手枪一个箭步冲入接待室内对两人喝止道:“不准动!动就开枪!”郑仁炯和安载松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眼睛盯着朴善浩手中乌黑的枪管,一步步向后退着。这时,朴善浩开口说:“还是让我们一起活着吧!”郑仁炯和安载松不服地望着朴善浩。突然,安载松找准机会,趁朴善浩稍不留神便去抽枪,可是太慢了,朴善浩已扣动扳机,安载松应声倒下。一不做,二不休,为避免麻烦,朴善浩也击毙了郑仁炯。
在厨房后门停放的轿车里坐着等待行动的朴兴柱和李基柱、柳成玉,听到餐厅里传出枪声后,打开车门,跳下车,冲到厨房玻璃窗下,高喊:“不准动,举起手来!”话音未落,就向厨房内射击。正在这时,室内的电灯突然熄灭了,朴兴柱等三人以防御的姿势紧贴墙壁。不一会儿,灯又亮了,他们又向室内开枪射击。朴正熙贴身侍卫金容大和金镛燮、朴相范猝不及防,当场中弹,金容太和金镛燮毙命,朴相范身受重伤,跃倒仕地。
金载圭将朴正熙打倒后,再次扣动扳机向逃向厕所的车智澈开枪,可是,手枪这时却突然卡壳了,也就在这时,餐厅里的灯全部熄灭,金载圭气愤地扔掉手枪,跑出餐厅。黑暗中,枪声、惨叫声、“开灯”的叫喊声乱成一片。突然,灯又亮了。原来锅炉房的工人听到枪声,以为是电线短路,将电闸拉下,但不久电闸又被合上了。
金载圭跑出餐厅,在花园里遇上朴兴柱,他气急败坏地嚷道:“快把枪给我!”说着就夺过朴兴柱的枪,可是朴兴柱的子弹也打光了。金载圭无奈,正要返回餐厅时,恰又在走廊上遇到从会客室赶来的朴善浩。他上前夺过朴善浩手中38型利布尔布左轮手枪,转头跑回餐厅。
这时,躲在厕所里的车智澈见餐厅里久无动静,以为金载圭已经离去,便从厕所里跑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喊“警卫员!警卫员!”真是冤家路窄,他刚跑到餐桌前就差点和二次冲进餐厅的金载圭撞个正着。车智澈急忙窜进餐厅里的一个角落,躲在一个四方橱柜的后面。金载圭举枪射击,木板做的柜子不一会儿被金载圭打得七零八落,子弹穿透橱柜击中了车智澈的腹部,车智澈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金载圭绕过餐桌,发现倒在两个艺妓怀里的朴正熙还没咽气,便走上前去将手枪抵近朴的脑袋开了一枪,只见朴正熙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跟着一命呜呼。两个艺妓看到这一情景,急忙扔下总统尸体,慌乱地跑出了餐厅。金载圭也去没追赶她们。
急骤的枪声过后,等候在附近的金桂元在朴善浩的指示下,取来一支M-16自动步枪,进行“确认射击”,他向倒地的安载松补了一枪,向郑仁炯补了两枪,然后,又来到厨房,向地板上的金容太三人进行扫射……
当枪声全部落下,整个宫井洞又归于一片宁静。这时候,金载圭已经成为整个刺杀行动的领袖,其他参与者都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金桂元看着朴正熙的尸体,勉强压下的心中的恐慌,问金载圭说:“这个场面可怎么收拾?”金载圭沉思片刻,转头对他说:“嗯,你就说总统阁下因过度疲劳,昏倒了。”
此时,郑升和还在吃饭的办公室里,对于刚刚发生在宫井洞内的枪击毫不知情。当金载圭冲进来抓着他的手臂,说出事了的时候,郑升和表现得很茫然,显然并不知道金载圭口中的“出事”究竟是什么。不过郑升和见金载圭神色慌张,大汗淋漓,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于是一个劲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面对郑升和的追问,金载圭只是搪塞说:“上车再说,上车再说。”
郑升和只得同金载圭离开,两人上了他的专用轿车,同车的还有金正燮、朴兴柱。车上,郑升和一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金载圭觉得朴正熙死亡的消息隐瞒不住,便告诉他总统已经死了。郑升和为了证实一下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又追问了一句:“真死了?”“肯定死了。”金载圭回答。他边说边回头往后探望,当发现他自己的警护车紧紧跟上来时,他才缓缓说道:“这可是件大事,万一让北朝鲜知道,我们整个国家安全都要受到威胁;让国内知道,也会发生流血事件。所以现在要维持治安,立即宣布戒严令。”
郑升和没有再出声,相比金载圭,他的政治嗅觉要敏锐得多。他很清楚,总统被刺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后果绝对不堪设想。而且总统毙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了以防万一,他让金载圭先封锁消息。同时,他也不得不考虑自己接下来的立场问题,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后,郑升和终于决心站到执掌中央情报局、背后又有美国政府撑腰的金载圭这边。
下了决定后,他看了看车窗外,突然意识到轿车正驶向“三一”高架公路,就问:“往哪儿去?”金载圭回答说:“去情报部。”
“还是到陆军本部去吧。”郑升和考虑到在这紧急关头,万一需要作战,为了指挥起来方便,能够得到保护,在陆军本部依靠军队绝对是唯一的选择。
8点05分,金载圭一行人到达陆军本部地下室。郑升和将金载圭、金正燮和朴兴柱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等候,然后到“应急室”对室长赵长校说,现在出现了紧急情况,要他用电话和国防部长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海、空军参谋长和“美韩联合军”副司令(司令是美国人威克姆)取得联系。同时他命令前线部队第一、第三军进入“非常戒严状态”,下令首都警备司令要严格掌握部队,并把必要的首都地区部队的指挥官叫到陆军本部东边“应急室”。
8点25分,郑升和从“应急室”出来,把刚才的兵力部署情况全部告诉金载圭三人,并请示金载圭,如要戒严部队出动,应先占领哪些地方,金载圭想了想,将地点说出,郑升和一一记在了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