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熙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虽然他曾经写诗赞美过其妻陆英修,给人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感觉,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他当上总统后,喜新厌旧,寻花问柳已是家常便饭。他曾不顾一国之主的形象,偷偷将26岁的电影明星尹静姬暗藏金屋。自从他的正式夫人陆英修死后,他更是放荡不羁,经常到宫井洞这个秘密场所,与那些女演员、女歌星、女招待鬼混在一块儿,在这个色狼的怀抱里不知葬送了多少姑娘的青春。韩国在野党的一个负责人有个女儿,在选美会上被选为第一。朴正熙对她早就垂涎三尺,他不顾自己与在野党势力的恩怨,毅然为一个女人铤而走险,终于将那个韩国绝色攫为己有,这已是他第17个“玩物”了。
就在朴正熙开始期待金载圭这次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美女时,车智澈带着一份文件匆匆过来,要朴正熙批示。文件是关于近期全国各地学生运动和反政府活动的报告,其中重点是10月16日在釜山和马山发生的大规模反对朴正熙政府的暴动。这份文件对于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有些不利,因为在车智澈的授意下,负责起草这份文件的人几乎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金载圭,虽然在镇压釜山、马山暴动的中后期,主要负责人已经变成了车智澈。
朴正熙看完文件,原本因为今天出行不顺利而变得糟糕的心情就更加沉郁了。他大为光火,眉头紧皱,嘴里咒骂了金载圭几句。此时,车智澈趁机向他推荐由陆军保安司令全斗焕接任中央情报部部长一职。
朴正熙对全斗焕的印象很好,认为此人忠勇精干,凭他的能力倒是足可胜任中央情报部一职。事实上,早在之前10月20日他同车智澈、金载圭一道在宫井洞观看那盘录像带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决心撤换金载圭了:一是金载圭意见经常与自己相左,二是金载圭与车智澈水火不相容,三是金载圭担任情报部长已有多年,有尾大不掉之势,这是最大的忌讳。但是,车智澈与全斗焕私交很密,如果让全斗焕出任情报部长一职,两个密友分别掌握情报部和总统警卫室这两个要害部门,这是犯了权力平衡的大忌。而且,金载圭的去处,他还没有想好。因此,撤换金载圭,他还想缓一缓。
车智澈见朴正熙沉默不语,似乎正在犹豫,于是进一步说道:“总统阁下,金载圭掌握的情况太多了,而且他手下的那批人都是亡命之徒。还是抓紧把他动一动为好。”
朴正熙看了他一眼,又沉吟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给金载圭部长打个电话,今晚咱们到宫井洞去吃晚餐,让他找几个漂亮姑娘陪客。”车智澈一时摸不清朴正熙的想法,但他也不敢违逆这位独裁而霸道的总统,于是应了一声,去给金载圭打电话。
下午4点,中央情报部部长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金载圭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不同颜色的电话,这些电话通往中央各直属机关,从某一方面说,电话就是指挥,就是权力。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金载圭看了一眼,发现是来自总统府的,于是便立刻接了起来。
话筒里传来了车智澈的声音:“是金部长吗?今天晚上总统阁下要在宫井洞餐厅和您共进晚餐,望您准备。”语调干脆利落,像是上级对部属下命令。以前车智澈和金载圭通电话时,言语中还夹带着客气的词汇,现在可好,一点礼貌也没有,而且不容金载圭询问分辩就“喀嚓”一声挂断了电话。
金载圭放下话筒,头上的青筋因为心中的愤怒直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之腮上出现一股股肌肉棱。他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条疯狗!”车智澈的态度的如此傲慢跟恶劣,而且还是通过总统府的电话在跟自己对话时候表现出来的,很显然,朴正熙不会不知道他的这个态度。既然车智澈都表现得这么露骨了,可见朴正熙对他金载圭的宠信已经低到了什么程度。
他点了一根香烟,却没有抽,脑子开始盘算起朴正熙邀请自己在宫井洞共进晚餐的目的。很显然,从车智澈的态度上,不难看出今天朴正熙来宫井洞吃饭是假,找事是真。看来,一定是冲着釜山、马山的学生运动而来的,要么是要情报部派人镇压,要么就是将自己撤换掉作为替罪羊。总之,朴正熙这次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不知不觉已经烧了一半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揿灭,咬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就在今晚,干掉朴正熙和车智澈!
下定了决心,金载圭觉得心头的热血直向头上涌。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显然是在紧张思索:是布置手下亲信去干呢,还是亲自动手?刺杀朴正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金载圭有着几十年的情报工作经验,知道要保证刺杀成功,就必须做到刺杀的突然性和准确性——首先行刺的人必须不会引起朴正熙的疑心;其次刺杀行动应该是既有预谋又是随机的,也就是说,有机会就干,没机会就等。
他考虑再三,觉得刺杀朴正熙这种事,托付任何人行刺,都不可靠,人心叵测,万一选定的人背叛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没刺杀朴正熙,自己就先要死在朴正熙的手上。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信任别人不如相信自己。几十年的军事生涯和情报工作经验使金载圭选择了后者,他决定在晚宴上选择适当的机会自己动手,干掉朴正熙和车智澈这两个混蛋。
不过干掉朴正熙后,又该怎么办?毕竟,刺杀总统是一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安危,必须要想好后手,谋定而后动。
金载圭在房内踱了几步,认为刺杀朴正熙这件事,光自己干了还不行,成功后必须还得要有人支持自己,这样才能在干掉朴正熙后,自己取而代之,避免出现韩国因为群龙无首而发生大规模内乱的情况。于是他回到电话机旁,抓起其中一台电话:“喂!给我接陆军参谋总长。”他的声音因为心情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激昂。
电话里很快便传来讯号,金载圭将听筒慢慢凑到耳旁:“啊,郑总长,您好!”他急切需要郑升和的支持,以至于他的语音有点颤抖,“您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到宫井洞共进晚餐。”在得到郑升和肯定的回答后,金载圭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满意地放下了话筒。
随后,他又拨通了中央情报部次官金正燮的电话,金正燮比金载圭年轻许多,虽然是中央情报部的二把手,但在金载圭面前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像个办事员。金载圭向他交代说:“今晚我已约定与郑总参谋长在宫井洞办公室共进晚餐,可是由于总统阁下的光临,我不能陪郑参谋长去了。望你先替我招呼一下郑参谋长,等总统阁下离去后,我马上去相陪。”
打完两个电话,金载圭松了一口气,从军方讲他抓住了郑升和参谋总长,从身边人说他又拉拢了金正燮,对下一步的行事仿佛有了许多把握。
下午4点30分,金载圭来到宫井洞。宫井洞是一座两层楼建筑,外围是3米高的砖墙,顶端是白色锋利箭头的金属栏杆,围墙里却是另一番天地。在别致的楼房里,第二层设有金载圭的办公室和寝室,底层则设有餐厅和会客厅。楼房前面是座花园,栽着各种花草树木,中间还有一个绿波荡漾的养鱼池。金载圭来到二层他的办公室,从保险柜里取出手枪。
这是一支西德制造的“尤尔塔”七连发8.2毫米口径的手枪。这种枪的瞄准器性能良好,具有很大的杀伤力。他将子弹一颗一颗仔细检查并压进弹仓,拉开枪机推子弹上膛,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枪轻轻地藏到书架的后面,然后坐下来,点上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盘算着行动步骤。金载圭举事谨慎,暗杀朴正熙的计划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着。
下午5点10分左右,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来到了宫井洞,两人寒暄后,在金载圭的办公室里,他们谈起了国内的局势。金桂元是文官出身,办事老练,两人谈了半个小时,便一同向餐厅走去。走出办公室,金桂元便叹了口气,他可能是认为在办公室内说话不便,怕隔墙有耳,这时便向金载圭诉苦道:“车智澈太狂妄自大了,除了总统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滥用职权,真叫人受不了。”金载圭似乎找到知音,马上跟着说:“不错,就是有了这个家伙,才把事情闹得一团糟,今天晚上我要干掉他。”
金桂元先吃了一惊,但马上点头表示同意。他早就看出金载圭对车智澈窝了一肚子火,现火已被他燎起,便不讲话。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一边找其他话题聊着,一边等待着朴正熙的到来。
下午6点,夕阳西下,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暗淡而深沉。朴正熙和车智澈一行离开了青瓦台,乘车前往500米外的中央情报部宫井洞餐厅。自从1974年遇刺后,朴正熙对自己的安全防卫又提升了一个等级。即便从青瓦台到宫井洞不过区区步行的距离,而宫井洞又是中央情报机构,他也还是带了5名警卫人员随行保护。
6点05分,朴正熙在车智澈的陪同下来到宫井洞。金载圭和金桂元出迎,然后几人一同到了餐厅。餐厅呈正方形,地面上是暖地板,下面可以加热。地板上按照朝鲜的风俗铺了五光十色的油纸,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桌上摆满了具有韩国风味的食品,光菜肴就有20多种:红烧香菇、烤牛肉片、馅饼、生菜、豆芽凉菜、明太鱼干和鱿鱼干,另外还有一盘朴正熙最喜欢吃的生鱼片。餐桌上还放着几瓶威士忌酒和两盒外国人旅游专用的高级“船”牌香烟。
餐厅门前的养鱼池中养着肥美的鲤鱼、鲫鱼,作为制作生鱼片的原料,这个鱼池是为朴正熙专门修建的。在餐厅入口处的右角落放着电视机、录音机,另有20多盒朴正熙最喜欢听的歌曲录音带。餐厅里的一切都是照朴正熙的吩咐布置的,显得有条不紊,清雅幽静。
在金载圭的陪同下,朴正熙和车智澈、金桂元脱下外衣和鞋子相继入座。朴正熙面朝正门上座,背靠窗,在他与窗户之间有一道屏风;车智澈坐在朴正熙的右边,独据餐桌一端;金载圭和金桂元并排坐在朴正熙对面,金载圭在左,金桂元在右。
朴正熙坐的是一个有靠背的黄色坐垫,其余的人坐的是有刺绣的紫色坐垫。金载圭除了准备了适合朴正熙口味的菜点和朴正熙喜爱的歌曲外,还特意招来了两名年轻貌美的艺妓作陪。朴正熙落座后不久,两名女子拿着乐器飘然而入,伺候在朴正熙左右。见到两个美人,朴正熙自是乐不可支。
晚餐开始,酒过一巡,他们开始谈一些事情。
朴正熙问金载圭:“国内治安和釜山戒严情况怎么样?”
“没有什么新情况。”金载圭回答说。
朴正熙“嗯”了一声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身子向前挪了挪,谈起了参加插桥湖落成典礼的事情:“插桥湖防潮堤建得真不错,今晚电视是否转播?”
金桂元回答说:“可能转播。”
车智澈这时在一旁凑趣道:“到时间,我会把电视打开。”
说完他们又频频举起杯来。朴正熙和车智澈进入餐厅后,随行的五名警卫人员由中央情报部部长秘书朴兴柱接待,安排在会客室。通常警卫人员随同朴正熙到中央情报部赴宴,都由中央情报部负责招待,因职责所在,警卫人员要分班进餐。警卫人员金容太、朴相范和金镛燮等先到和餐厅相连的厨房吃饭,厨房南边的会客室里,只留下警卫处长郑仁炯和副处长安载松二人听候差遣。朴兴柱按照金载圭事先的安排留在会客室和朴正熙的两个警卫人员聊天。
6点35分,郑郑升和赴约来到离宫井洞中央情报部餐厅约50米远的办公室,中央情报部次长金正燮出来迎接,两人寒暄后,郑升和问金正燮:“金载圭部长为什么不在?”金正燮解释说总统阁下到这里进餐,金部长正在相陪,待总统离开后马上就来。于是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先行吃喝起来。
中央情报部的餐厅里,宴会继续进行着。在柔和的灯光下,杯光酒色,几巡酒后,气氛就显得热烈起来了。他们边喝边谈,话题不知不觉转到釜山和马山的学生运动上来。
朴正熙问金载圭说:“金大中最近怎么样?还跑出来吗?”
“阁下放心,金大中被我们牢牢关在他家里。”金载圭淡淡地回答道。
朴正熙又问道:“对新民党的工作怎么样了?”
“共和党的发言搞乱了我们对新民党的工作,已经答应洗手不干的人,也跑到强硬派那里去了。强硬派硬起来,我们也不好办啊。”金载圭似乎在诉苦。
听到这里,车智澈灌进一杯酒,大声嚷道:“他妈的,不管他是强硬派还是学生,只要敢出来,全部用坦克压扁!”车智澈本来就是个老粗,总统警卫室本职任务,原来无非是保护总统安全而已,根本无权干预国家大事。可是由于车智澈同朴正熙的特殊关系,现在这个警卫室不但干预政府决策,甚至凌驾于情报部、参谋部之上。这也导致他行事越来越嚣张跋扈,除了总统朴正熙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朴正熙见金载圭表情淡淡,以为他心中有情绪,心想今晚是来休息的,还是以安抚为主,就说:“我知道中央情报部做了很多工作,金部长很辛苦的,底下的弟兄也很辛苦的。”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釜山、马山事件是新民党搞的鬼……但要收集更准确的情报……中央情报部要再厉害一点。你们只抓到新民党胡作非为的调查报告,干什么用?要一件一件立案才是。”
“明白了。”金载圭点头道,“处理政治问题,大体上要给对方一定的理由,然后让他们来国会,否则他们不会来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