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漫舞》
看完电影,我的眼前全是她们。
她们早慧。她们安静。她们古怪。她们单纯。她们复杂。她们脆弱。她们幸福。她们不幸。她们美丽。她们浓烈。她们孤单。她们高贵。她们卑下。她们勇敢。她们胆怯。她们绚烂。她们是一粒华美的玛瑙,镶嵌在地球这个女人帽檐的中心,好似窈窕淑女。她们同时又是一棵杂草,生长在街心花园的边沿,受尽俗艳花朵的嘲弄,坚强地生长。她们还是一种香,让男人忍不住亲吻。香也只是香,快速挥发干净后,一切不再。
她们不可言说。
她们是女人中的优秀者。
她们是女艺术家。
一如南非女诗人英格丽·琼蔻。
南非女诗人英格丽·琼蔻离开这个世界,只有32岁。
她跳进了大海,死在了大海的缱绻里。一如她在电影《黑蝶漫舞》里的开场,和她的情人杰克在大海边相遇。
她是浪漫而绝决的,她如一只黑蝶,在短暂的一生中,独自漫舞在南非的土地上,成为一个精灵。
1994年,南非总统曼德拉在出狱后,在就职典礼的演说里,朗诵了她的诗篇《一个在加彭被士兵射杀的孩子》,英格丽·琼蔻因此而闻名全球。那一年,她离开世界三十年了。
“那孩子没死
他对着呐喊非洲的母亲挥拳相向
那孩子没死
没死在兰加
也没死在尼杨加
没死在奥兰多
也没死在夏普威尔
更没死在腓力比的警察局
即使他头中枪、躺在地上
那孩子只想在尼杨加艳阳下玩耍
那孩子本该茁壮成人,踏遍全非洲
那孩子可以长大,旅程环游全天下
毋须任何通行证”
英格丽·琼蔻反对当时的种族隔离政策,为此,她和丈夫离婚,和父亲决裂。在片中,她和情人杰克去看一个朋友,在街头目睹了警察枪杀黑人小孩,为此,她写下了这首诗。
《黑蝶漫舞》的故事发生在1960年。英格丽一生坎坷。童年凄惨,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女诗人,她的父亲因与她对创作的表达观念分歧巨大,终生形同陌人。与丈夫离婚后,她爱上了小说家杰克,但她亦与其他男性保持暧昧关系,这让杰克选择离开。最终,爱情的失败让她崩溃。她患上了精神病。她的身边没有爱了,只剩下艺术。孤独地将诗行涂抹在墙壁上,她一无所有。当一个女人只能和艺术相偎取暖时,这样的艺术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该片是女导演宝拉·凡·德·奥斯特的最新电影。她的电影曾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她是荷兰人。细细品来,这部电影在底子上,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女性的细腻和忧郁。我甚至能看到,在片场,女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画面的眼睛微微湿了。
片中最有魅力的,还是那个真实的女诗人英格丽。而不是女演员卡里斯·范·侯登饰演的那个角色。两者是游离的。演员的表演没有打动我。只是在片中旁白起女诗人的诗句时,我才意识到,哦,这个女人饰演的,就是那个诗人。看完电影后,我有了渴望,渴望看到真实的英格丽,她像一块松软香甜的全麦面包一样诱惑着我的胃和大脑。和电影无关。
我想,演员卡里斯·范·侯登有多少了解那个真实的,撕裂的,纠结的,抑郁的,才华的女诗人英格丽呢?她去世已经四十年,有关她的一切似乎只能到上帝的旧日记里,才能明了。或许,她们的头发的颜色都是不同的。片中英格丽的造型,中庸而草率,红色的微曲的卷发,中等身材,衬上她那张不算漂亮的脸,的确符合20世纪六十年代一个中年的,焦虑的,思考种族隔离问题的女知识分子形象。似乎女作家永远都成不了美女。《时时刻刻》中的伍尔芙,非得在演员妮可脸上戴个假鼻子。《萨冈》里,饰演作家萨冈的演员,是个中性气质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女子。甚至,片中英格丽的情人杰克和她的父亲,我猜想,这两位男演员的模样和气质中规中矩,很安全,很保险,似乎也是导演折中想象的结果。
虽然女诗人英格丽·琼蔻的一生很传奇很有意义,还被曼德拉所欣赏,但电影整体比较平庸。电影似乎只擅长展现诗人的日常生活,但对于诗人的精神世界,用镜头语言如何表达?电影里,镜头只是单调地来回拍摄下写在墙壁或者玻璃上的诗行,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继而从上而下。以此来表示诗人的诗情画意。笨拙如操持家庭DVD拍摄孩子满月酒聚会的录像带。
电影平静地描写了女诗人一生中关键而重要的经历。镜头组合很冷静,没有过多的评论和象征,甚至,电影中连一只黑色的蝴蝶也没有出现。《黑蝶漫舞》是女诗人最负盛名的诗集名称,而在片中,只出现了她获得文坛新锐奖的诗集《烟与黄土》。
或许,电影表达的,只是女导演奥斯特坐在摇椅上,翻着女诗人的诗集,渐渐就快要睡着了,在朦胧中,瞬间拼凑起来的一个自我的诗人形象。
她会在梦中遇到她吗?
请相信,当一个女孩坚韧地用艺术一边擦掉眼泪,一边微笑时,她一定是可爱的。
如果你认识一位这样的女孩,请善待她。她高傲而任性,她时而热情时而冷漠,她天真但又狡诈,她笨拙但又敏捷,脆弱但又坚强。请善待她。
如果你认识一位这样的女孩,请好好爱她。如果你曾爱上她的话。因为她也深深地爱着你,像女儿一样依恋着你,渴望对你诉说她所有的苦难和幸福。你不用花费金钱讨她欢心,只需要一间房子,一张沙发,一个唱片机,茶几上摆上两杯热茶,一盒纸巾,房间还需要一扇窗户,垂挂着白色的蕾丝窗帘,还有一张单人床,是属于她的。你只需握着她的手,注视着她,见证一个精灵的落寞和独白。此刻,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正在雕塑一件艺术品,她是一件会活动的艺术,只是比较脆弱,容易损坏,你的工作是复原她的美丽,照亮这个丑陋的世界,发出一种宣言,一朵奇葩正要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