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奎今年32岁，生得虎背熊腰。他当过兵，在部队练就了一身硬功夫，退伍后分配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后来又进警校进修，他能文能武，每逢遇上重大刑事案件，总是冲锋陷阵，屡建战功。
由于刑警工作的特殊性，钟大奎经常住在局里，眼见他妻子爱华的身子越来越重，快要临产了，局领导放心不下，下命令从一线把他调回，让他回家好好照顾妻子。
这天凌晨，爱华突然喊肚子痛，而且越痛越厉害，钟大奎估计爱华要生了，所以急忙出门拦了辆“的士”，搀扶着爱华钻进车里，急匆匆朝医院奔去。
机会不错！这几天妇产科出现了少有的“小淡季”，生孩子的不算太多，有几张空床。钟大奎预交了500元住院费，没费多大事，爱华就住进了医院。
到了傍晚，爱华疼痛加剧，在床上不停地呻吟，钟大奎找到医生办公室，对一位医生说：“大夫，我爱人痛得受不住了，请你快去看看。”
医生连头都没抬，说：“你瞎吵吵啥，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这样？她还不到时候，天亮生下来就不错了。你扶着她到走廊里走走，别老在床上躺着。”
钟大奎回到病房，把医生说的话告诉爱华，可是爱华浑身瘫软，汗水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怎么也起不来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医护人员开始换班了。钟大奎看着爱华十分痛苦的样子，感到揪心的难受，他又一次来到医生办公室，见换了大夫，就向大夫说明了情况，苦苦哀求大夫到病房去看看。
“你们是哪床的？”值夜班的大夫听完钟大奎的话，不紧不慢地问。
“7室28床的。”钟大奎急忙回答。
“你先回去吧，我们马上就去。”
等了半天仍不见动静，钟大奎只得再次去请。刚一进屋就被医生训斥了一顿：“你折腾啥？好像天底下只有你老婆生孩子难受，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等着吧，该去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去的。”
钟大奎平时只知道和罪犯打交道，从来没碰到这样的医生，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回到病房，邻床的家属主动过来说：“同志呀，我看你爱人的情况有点不正常，快去叫大夫吧。”
钟大奎无可奈何地说：“我去请了好几趟了，可她们就是不来，说还不到时候。”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耽搁下去会出人命的！”邻床的家属提醒道。
钟大奎想想心里更加紧张，便再一次来到医生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灯光。钟大奎敲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这时走廊那边有说话的声音，钟大奎就朝那边走去。转过弯，见门上方挂着个白底红字的牌子：护士值班室。房间里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不少人，钟大奎伸手敲了几下门，根本没人理他，他试着推了一下，门没上锁，他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乌烟瘴气的，整个妇产科值夜班的人都挤在这里，收款的，发药的，打针的，倒尿的，几乎一个不少。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在搓麻将。前面的坐着，后面的站着，四个人上阵，余下的人有的“支招”，有的“压龙”，有的给上阵的人把钱。因为都穿白大褂，也分不清谁是医生，钟大奎只得冲着众人高喊：“大夫，我妻子都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快去看看吧！”
经过钟大奎苦苦哀求，总算有一位女大夫站起来，跟着钟大奎走出了值班室。
女大夫给爱华做了检查，叫上钟大奎又回到了护士值班室，她同另一个男大夫耳语了几句，就对钟大奎说：“你老婆要剖腹产，你马上跟小李去交钱。”说着朝坐在桌前的那位护士一指。
钟大奎口袋里只剩下300元钱了，就问：“需要多少钱？”
小李先是没答腔，后来大喊一声“三万！”
钟大奎被吓住了，不禁脱口问：“什么？要三万？”
小李回过头，很不高兴地白了钟大奎一眼：“看你这个憨样，还当警察呢，三万是牌。”
钟大奎这才回过神来，小李打出的那张麻将牌是三万。
女大夫见钟大奎弄拧了，马上又解释说：“你先交1000元手术费吧。”
钟大奎赶紧把钱掏出来，说：“我身上就剩下这300元钱了，求求你们，先救人，天一亮，我马上就去取钱。”
“这可不行，医院有规定，先交款后就医，不管是什么人，不交钱就别想看病，你还是快回去取钱吧。”
钟大奎无奈，只得求同病房的人暂时关照一下妻子，自己急匆匆跑出了医院。家中已经没有现金了，深更半夜银行又不开门，钟大奎只得去敲熟人家的门，终算凑足了1000元。等他返回医院，已经快深夜12点了。这时，爱华已经不再呻吟，呼吸也相当微弱，灰白的脸开始发青，让人见了害怕。
同病房的人见钟大奎回来了，绷紧的心才缓和了一些，赶紧帮着去办手续。交了钱，才来了两位护士，把爱华抬上一辆双轮小车，推进了手术室。
钟大奎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忽听有人喊道：“28床的家属，赶快到血库去交500元备血费。”
一声叫喊，又如当头一棒，差点把钟大奎给击懵了。
同病房的人直埋怨他：“你这人也真是的，咋不多准备点钱呢？如今办事离开钱能行？我们这些正常生孩子的人，还得送个三五百的红包，你老婆难产，恐怕没有千把元钱的红包是下不来的。主刀的、麻醉的、药剂师、护士，哪路‘神仙’也少不得，顺利，你不对他们意思意思，他们就处处刁难你。瞧，半夜三更的，零打碎敲，还不明摆着是故意给你出难题吗？”
钟大奎平时只知道一心扑在工作上，家中的一应事物全由爱华掌管，他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眼下经人们一提醒，如梦方醒，可手中没有钱，说啥也没用。大家见情况危急，纷纷相助。然而整个7病室总共四张床，人们把口袋都掏空了才凑了382元钱。
夜深人静，除了7号病室，整个妇产科静悄悄的。凌晨1点30分，钟大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再一次找到医护人员，当他把382元钱捧出来苦苦哀求时，遭到的仍然是拒绝。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位在追捕罪犯时临危不惧的公安战士眼下万般无奈，竟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哀求说：“大夫，求求你们，赶快救救我妻子吧，天一亮，就是1千8，1万8，我也设法给你们送来。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是绝对不会赖账的，大夫，大夫……”
不等钟大奎把话说完，那位女大夫就火了：“你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没钱就少说几句。”
这几句话可把钟大奎给气坏了，他真想蹦起来，抬手给她几拳，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救妻儿性命，钟大奎豁出去了，他强压住心头怒火，慢慢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六四”式手枪，往桌上一放，说：“我把手枪放在这里作抵押，枪是我们公安战士的第二性命，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
“嚯，少拿手枪来吓唬人，这玩意儿谁没见过，还不如根烧火棍呢。我们不犯罪，不违法，你掏出枪来能把我们怎么样？少来这一套！”几个穿白大褂的见了，在一旁热一句、冷一句地议论开来，无可奈何的钟大奎只得转身又跑出医院，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凌晨2点30分，医生们见再拖延下去，肯定要出人命，这才不得不给爱华进行手术。爱华的肚皮很快被切开了，是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两个婴儿被取出了母体。然而，由于耽搁的时间太长，这两个婴儿已经憋死了，他们的母亲一句话没留下，也停止了呼吸。
3点45分，钟大奎怀里揣着一沓人民币，满身汗水、气喘吁吁地返回医院，当他把钱递给医生时，得到的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字：“死了！”
钟大奎哪肯相信，匆匆揭开白布单，发现妻子和一双儿女都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脑袋“嗡”地一声，人就失去了理智。他掏出怀中的一沓人民币，朝天一扬，大大小小各种面值的人民币纷纷扬扬落在妇产科走廊的地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目越来越变得狰狞可怕。
走廊两头站满了人，有产妇，有病人，有病人的家属，也有医护人员，他们都远远望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钟大奎，谁也不敢近前。钟大奎渐渐停止了哭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可怕的凶光，上牙齿咬进下嘴唇里，鲜血顺着嘴角直往下流。他突然拔出手枪，大吼一声，犹如虎啸一般，震得走廊里“嗡嗡”直响。钟大奎一边朝前走一边大声骂道：“婊子养的王八蛋，什么‘白衣天使’，纯粹是变相的杀人犯！你们拿手术刀‘宰’人，老子这枪也不是吃素的，我看你们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
走廊上的人们都被吓跑了。钟大奎一脚踹开医生办公室的门，看见穿白大褂的，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拽过来，对准脑门就是一枪。
他一连杀了4个“白大褂”，他看了看冒烟的枪口，又朝躺在地上的4具尸体挨个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悲愤地喊了声：“爱华，等等我，我来啦！”接着扣动了扳机……
8条性命，就这样消失了，而这桩令人痛心的惨案引起的社会震动是巨大的，法学界将把这桩案子作为典型案例进行解剖。人们迫切希望，能从中找出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
（鲁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