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莜真赶到江边,眼睛搭着了货船的影子,只见通信兵刚刚上了货船中转站。正和日兵讲话:“山田少佐口讯,霸下镇居民是一批带有重要任务的危险人群,立刻将此情况通报师部并请求增援!”
日兵回答:“通讯设备受到大功率脉冲干扰。”
通信兵命令:“脉冲中心在霸下镇,这里也受到干扰,说明其覆盖范围大于五公里……我们需要驶离隐蔽点,直到突破干扰区域。”
日兵立正说:“哈依!”
忽然,一个日兵被飞来的一把刺刀直插进后心,栽落水中!另外两个日兵大惊卸枪,只见何莜真正从江岸的芦苇丛中飞速扑来!他们慌忙开枪,何莜真以S形路线躲避着子弹,向货船疾速扑来。
通信兵惊喊:“我开船!你掩护!”
通信兵边喊边跳上小火轮,向驾驶舱奔去,一名日兵也跟上,以船舱为掩体向正要从货船船尾往上攀爬的何莜真射击!何莜真掩身躲避子弹,随后,借日兵换子弹的空隙翻上货船。却在这时,小火轮“轰隆”开动,猛地拖拽出货船,何莜真顿时踉跄,还没扶稳舱壁,便见日兵朝这里开枪,躲闪间一个不稳栽下船去!
何莜真从水里冒出头来,紧张地摸背后,背后却是空空,再看,裹着嘴里塞着奶嘴的婴儿的襁褓竟挂在货船船尾的挂钩上,正随船一起快速地开离江边!
何莜真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立即探手往身边一抓,从水中抄出一根绳尾;顺着绳子看去,绳子另端连在已被小火轮拖出几丈外的货船尾部甲板,并正随着货船继续开远而绷紧。随即,何莜真的身子被绳子猛地带出……
通信兵开着船,一个日兵推开舱门进来,将手里的步枪架在门侧枪架上的另一支步枪旁边,得意地说:“那个女人落水后再无状况,可能已被我击中。”
通信兵心有余悸地说:“只要甩脱她就好,一旦驶离脉冲干扰的覆盖区域,我们就能向师部电传少佐的口讯了,你下去货船,调试通讯设备。”
这时,舱门响动,二人循声转身,猛见背着婴儿的何莜真推开舱门踏了进来!
日兵大惊向枪架扑去!与此同时,何莜真率先到枪架边,猛地勾脚挑起一杆长枪,长枪飞出,刺刀瞬间洞穿了日兵的脖子。看着同伴儿倒下,通信兵吓得状若筛糠。
何莜真把在枪架起来,冷冷地说:“按我说的步骤做,一、停船;二、把货船里的通讯设备搬来这里;三、调转船头,去霸下镇。”
通信兵不敢怠慢,戴上耳机,举起话筒说:“传讯兵通话,与中转站会合后,我方即遭袭击,损亡一人,因不明敌我状况,我方紧急撤离,现机船与中转站货船正在返回霸下!”
而此时,日已偏西。霸下镇很快就隐没在夜色中,黑暗中有凶潮暗涌……
在私塾里,小伍哭丧着脸扒着窗沿看着外面,月色下,外面的院子空无一人,院门紧闭。他无奈地回头,见小北和傻丫站在面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两人身后,其他孩子也都围在课桌边在巴巴地看自己。
小北说:“小伍哥哥,日本伯伯为啥不让我们出去啊?”
傻丫几乎同时嚷起来:“我饿……”
小伍不耐烦地说:“废话!我早就饿了!”
小北怯怯地看小伍,后面的孩子们有的像是要哭,小伍便有些歉疚了,说:“干……干吗呀……害怕啦?屁孩子你们……我可不害怕,是吧?我为啥不害怕知道吗?知……知道吗?”
孩子们懵懵懂懂地看着小伍。
小伍摆了摆手,说:“算算算……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我来这里之前啊,看到那个日本伯伯买了好多好多糖果和点心……哪,这是我后来偷听到的啊,日本伯伯是故意把我们关在这里,故意不理我们,这都是假装的,他跟你们爹妈都商量好了,要跟你们玩个游戏,看你们谁最不胆小,谁最不怕饿,到时候他会不打招呼就进来,谁没哭没闹,就奖励谁糖果和点心,懂了吗?”
小北当即转身跑回座位边,孩子们也迅速散回各自座位。
傻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依旧嚷嚷:“我饿。”
小伍搂着傻丫走到课桌边,说:“那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他把傻丫按到座位上,然后走到讲台前,继续说:“我还给你们讲那故事,啊,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呀?从前有座山……”
“砰”,傻丫的脑袋垂倒在桌上,睡着了……
小伍讲着讲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他外表虽然像个小孩子,可实际上已经二十八岁了,他知道这个“游戏”有多残酷,注定要有人血肉纷飞、横尸当场……不管怎么说,孩子们现在安全,他和他们一样渴望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肖岳家被日兵临时征作刑房。在昏亮的油灯下,几个日兵用枪托猛砸被穿过横梁的绳子与李从文同捆在梁柱两边的肖岳。肖岳大口大口吐出着血,沾染在光着的身子上,随着汗水流淌。
副官揪起肖岳的头发,狠狠地说:“你说不说……”
肖岳大骂:“孙子哎……就他妈这点手段也想……也想逼供,嗯?姥姥!”
副官狠狠地命令日兵:“再给我打!”
隔着梁柱背对着肖岳的李从文大喊:“接着打!打死我们就一了百了!”
副官当即抬手阻止住日兵们,随后绕来李从文面前,阴狠地审视着他。
李从文冷笑,说:“怎么不接着打了?没听他嫌分量不够吗?”
肖岳怒骂起来:“干你个囊……没打你身上是吧……”
副官盯视李从文,说:“我不明白,那么多人反叛,你们还抵抗什么?还有意义吗?”
李从文不屑地说:“就算无谓也不能甘于下流,这种精神含义复杂,你们小鬼子那点智商,哪弄得明白哪。”
副官忽然狠狠地抓住了李从文大腿上的枪伤处,李从文疼得大声惨叫。
肖岳吐着血嘎嘎地笑,说:“没见过……这么嘴欠的……”
副官带着人折腾了肖岳和李从文大半夜,一无所获,只得寄希望于山田那边。山田把常虎等人带到镇公所,从齐原分队失踪的案子问起:“灭杀齐原小分队,前后居然不过十分钟,真是令人咋舌。”
“经过就是这样,灭杀之后,我们又制造假象,让齐原小分队看上去是遭遇了游击队的围袭。整个行动,我、月红、李从文、肖岳、何莜真、梅寡妇母女是核心执行人;温大夫等人负责灭尸;老王和王嫂、刘铭才兄弟负责制造假象。而樱谷翻译官,是你来霸下镇之后才被我们发现的,追杀的过程,相当惊险。”常虎很配合,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天在土地庙,你不是和肖岳打架,而是在跟他一起击杀樱谷?”
“还有龙九。”
“是谁?负责所有行动的布局。”
“龙家父子。”常虎供出了行动布局者,遂被带了下去。龙伯、龙父被带了上来。他们坦承自己正是布局者。
山田轻轻地敲了几下桌子,抬起脸来,说:“通过常虎的口供可知,是齐原准尉触碰到了你们的秘密,因而连累了整个齐原小分队在次日清晨被你们尽数灭杀。整个过程,是由你俩布的局,所以你俩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龙伯说:“如果常虎告诉你,樱谷翻译官是与小分队一起被灭杀的,那就是撒谎。”
龙父说:“细节上玩猫腻就是找死,常虎没这么愚蠢,所以,山田少佐也没必要用篡改供词的方式来做试探。”
山田说:“很好,这确保了口供的真实性。你俩……真的是兄弟?”
龙父说:“霸下镇所有的亲眷关系都是假的,当然,孩子除外。”
山田说:“但我知道你俩都曾就学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以你俩的年纪来看,应该是第31到35期之间,教官是香稚兼安。”
龙伯惊愕地看山田,说:“你这分析……仅是凭借那局残棋?”
山田摇头说:“不,是你俩的战术布局,我熟悉香稚兼安的一切,因为他是我义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龙父绝望地闭了闭眼,心里明白自己除了招供外已经没得选择,长叹了口气,说:“……导致齐原小分队被灭杀的,是一枚来路不明的玉扳指。”
镇公署堂上的灯忽明忽暗,秘密的口子也被山田越撕越大,待温大夫来到堂前时,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交代了:“那枚玉扳指,是老王的女儿傻丫在后山脚下玩耍时捡到的,齐原准尉确定那是皇室宫藏,所以决定于次日进行勘察,于是当晚,大家接到了绝杀令。”
山田心头一跳,问:“这就是,导致齐原小分队被灭杀的原因?”
温大夫点了点头,说:“这也足以显示,我们被赋予所谓‘生活’的任务,其真实意义是守陵。霸下镇,有未被公开的皇家陵墓!”
山田听了温大夫的话,内心波涛汹涌,皇家宝藏该有多大的价值?一定要找到这些宝藏。他的双眼露出贪婪的光芒,命令准尉把常虎、龙父、龙伯等人都带到堂下。
山田先问常虎:“当时你告诉齐原准尉,霸下镇在历史上曾有女人进宫当过妃子?”
常虎说:“我那是纯属瞎掰。”
山田又问:“那你又怎敢肯定,未被公开的皇室陵墓就在后山?”
常虎想当然地说:“大型陵墓一般都留有通外的气口,物理意义是能让里面灯火长明,从玄学上说是灵魂需要经此升天。傻丫捡到玉扳指的时候,正值连日大雨,所以我判断,那枚玉扳指是地下水上涨灌入墓穴之后,被冲出来的。”
温大夫附和说:“合乎逻辑,老王的傻闺女是在后山脚捡到的玉扳指,可以借此推断,陵墓位于后山。”
龙伯若有所思地说:“山田少佐,如果综合上一些情况,我倒觉得那枚玉扳指……与其说是从陵墓里被冲出来的,不如说陵墓在人为转移的时候,不经意地掉落在某个地方,然后才被雨水冲到山脚。”
山田问:“此话怎讲?”
常虎说:“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情况,前任白镇长死后的三年间,肖岳和李从文几乎每天深夜都会往返于后山。李从文我不知道,但月红告诉过我,肖岳每次出去都会背上药篓,说是采摘凌晨时分的药草入酒……真是这样吗?”
龙父点头说:“没错,小伍曾经告诉过我这么个情况,有一次他半夜里闹肚子,正看见李从文和肖岳在往酒坊走,两人都背着药篓,李从文还推着推车,药篓和推车上都盖着油布,我想,里面不见得都是入酒的药草。”
常虎若有所思地说:“假设他们是在秘密转移陵墓中的器物,那么玉扳指这种小东西不慎掉落,其概率应该大过被雨水冲出陵墓的气孔。”
山田狐疑地看着这几个镇民,发现不知何时起,一场讯问已经变成了分析讨论会,脱口问道:“你们觉得宝物到底藏在哪里?”
常虎说:“修挖地道的时候,我们在酒坊底下造过一间密室,面积与酒坊等大,由酒坊的中线往东延展。而就在今年春节前夕,密室的门已被黏土给封砌上了。”
龙父说:“肖岳曾有叮嘱,任何人不得进入密室;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推测,他有非常秘密的东西要转移进密室,而春节前,转移工作结束,所以彻底封门。”
龙伯说:“密室与酒坊等大,可以堆放一座大型陵墓的陪葬器物;若白镇长死后三年间,肖岳和李从文都在秘密转移这些器物,以两人每年两百天、每天三小时的有效时间来算,应该可以完成转移工作。”
温大夫说:“所以,我们不用去后山勘察,而应该进入地道打开那间密室,哼哼……所有的宝贝在那儿呢!”
山田眯着眼睛端详温大夫,说:“我……真得很好奇,你给前任白镇长下的是哪种慢性毒药,能让他身亡之后,西医中医全都验不出来。”
温大夫说:“其实不是毒药,白镇长有一怪癖,好食虾头,梅寡妇每天都给他做虾,也会在他饭里拌上一定剂量的维他命。”
山田说:“哦……虾头含有较多的砷,而维他命与之相配,等于就是催化剂,高明,的确很高明!”
说完,山田转身向后门匆匆走去,并吩咐准尉:“带上他们,跟我进地道勘察!”
山田、准尉和八名日兵押着常虎、沈月红、温大夫、龙伯、龙父进了酒坊的大门,快步向场院里面走去,八名日兵中有五名身背铁锹铁镐。声音惊动了肖岳家二楼刑坊里的肖岳和李从文。而此时,他们背对背吊捆在肖家二楼的梁柱上,遍体鳞伤,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李从文偏转脸低声地问肖岳:“哎……你行不行?”
肖岳哀叫:“干他常虎个囊,这通打,把我屁股上的棍伤又给激出来了。”
“这话说得有学问,被自己人打才是最疼的。”
“少来,我那顿板子是你下的令,我就该……不行,还得干常虎那囊。”
“你张嘴就干这个干那个,偏偏不干自己老婆,难怪她跟常虎跑咯。”
“滚蛋……哎,你那伤怎么样?”
“真他母亲的疼啊……小鬼子这回高兴了,亲日派又多了几个追随者。”
“温大夫那话不是虚的,他们真能把事情分析出来。”
“还用你说?谁都能知道,一切都是那个玉扳指引发的。”
“齐原准尉认出那枚玉扳指是宫藏,他们或许会以此推测,霸下镇藏有未被公开的皇室陵墓。”
“陵墓和故宫藏宝,导致的后果都是一样的。”
“没错,鬼子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得到这些东西。”
“他们会以傻丫为依据,先把目光放到后山,然后追丝逐迹,把焦距慢慢调整清晰,直到确定出藏宝的具体所在位置。”
“一点儿都不奇怪,这方面他们都是高手。”
“常虎他们很清楚,特种工作绝不会沿顺直线逻辑,所以把目光投放到第一目标之后,会综合各种情况进行证实或者证伪。”
“做得更多的是证伪,他们很快就会否定后山,把焦点调整到更加准确的区域……肖岳,酒坊底下那间密室,随即就会被他们掀上台面的。”
“事到如今,这个结果反倒最为理想,密室大门一旦被强行开封,就会触动机关引爆门后的炸药,地道将因此坍塌,埋葬掉里面的所有人。”
“我也是这么判断的,山田一定会跟常虎他们进地道,只要带队的一完蛋,剩下的,就好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