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才具出群,又出身高贵,有才情有家世有手腕有兵力。按照方逸柳的资本,自己开国创业也未必不可,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赵默创业呢?赵默对此似乎并无太多疑虑,在金匣书中语焉不详,赵登峰却无法不困惑。
赵登峰把这想法一说,白翦翦乐了:“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方逸柳对赵默有点那啥心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他?”
赵登峰听得呸呸连声:“就知道你BL看多了,同人女果然是魔鬼。”
白翦翦眨眨眼:“莫非赵默王八之气四射,把方逸柳射倒了?”她见赵登峰这混人很认真,心里一乐,忍不住贫嘴逗他玩儿。
赵登峰赶紧要她闭嘴,涨红脸说:“我可不信历史上真有这么多男男奸情。”
白翦翦噗嗤一笑,过一会正经地说:“方逸柳是资本不错,可惜他不是皇族。赵默举事,仗着一滴帝王之血,多少还可以和白铁绎争夺一下名分。方逸柳如果称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造反了,只怕比赵默艰难不知道几倍。此其一。方逸柳的个性,聪明狠辣有余仁厚不足,缺乏帝王大气,他是将才不是王霸之才,此其二。”
赵登峰觉得有道理,微微一笑接口说:“他没有白见翔那样聪明厉害的妻子送他一座小固城作为发家的本钱,此其三。”
白翦翦笑笑:“这也算一条。所以方逸柳还真不能自己立国称帝,必需寻找明主。赵默虽然艰难坎坷、性格又有点温吞,在当时已是他最适合依托的主君了。能手创这么庞大的帝国,并非赵默一人之力可成,方逸柳居功至大,这对君臣组合也算相当成功啦。”
赵登峰道:“这倒是。”他也觉得赵方君臣二人应该感情很好。只是一想到葬刀碑上的断续言语,还是纳闷。
以方逸柳对赵默的忠心,以两人的交情,方逸柳葬刀,言下颇有轻责,难道这对君臣出了什么差池?
他又反复看了葬刀碑照片一会,说:“我看这段残碑的意思,方逸柳似乎责怪赵默荒疏政务,沉迷……啊,沉迷神启碑,寻章摘句,不顾大敌压境?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翦翦之前还没来得及细看葬刀碑上的模糊字迹,听他一说,一震道:“沉迷神启碑,寻章摘句?啊,难道这就是赵默撰写金匣书的由来?”
之前金匣书中已经隐约透露过,赵默在喀什得到神启碑之后就十分留恋,经常依靠神启碑梦见白国和妻子,权且作为安慰。难道他对神启碑的依赖严重到了连方逸柳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金匣书只是赵默在极度思念和凄凉之下的某种宣泄……是这样吗?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忽然觉得心头一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登峰听得苦笑不已。赵默此人似乎远比他想像中更复杂,一个会留下超级铜像和指天誓日印的绝世枭雄,可见其傲视天地的狂妄,同时又严重依赖着神启碑的幻觉来生活,陷入对故国和家人的怀念无法自拔……
这样一个不够英雄和爽快的赵默,令他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但某种直觉又告诉他,或许赵默正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
可他还是不理解,“要是这样,为什么金匣书有两个笔迹,一个像小孩子,一个像成年人,偏偏检测结果还都是一个人写的?”
白翦翦面色微变,过一会接口说:“你有没有想过,赵默可能故意用两种笔迹来写?别忘了,这是写给他妻子的书信。虽然被软禁深宫,毕竟与白见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少时和白铁绎的关系也不错,比起成年后的风波苦痛,相对还算愉快的。我猜……赵默可能经常思念白国和故人,甚至希望用这种孩童的笔迹回味童年生活——那已经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
赵登峰听得差点噎住,心想白翦翦这个文艺女青年把一个开国皇帝也说得太悲情了点儿。不过他想了一会,也不敢说白翦翦就猜得不对。
那个颤抖乏力,明显是刻意写出来的孩子气笔迹,难道真是西丹皇帝对故国生活难以言喻的怀念?
白翦翦明显被自己这个推测搞得很是郁闷,她拿着照片走来走去,反复推敲那句“大敌压境”的意思,过一会忽然说:“难道金匣书是在和桑贾尔苏丹决战之前那段时间开始写的,所以方逸柳会这么不满?”
赵登峰大吃一惊:“啊?都这样还能大败桑贾尔,把国土面积扩大了一倍,赵默这家伙也太牛叉了吧?”
白翦翦若有所思叹息:“我在想,赵默后来会横扫中亚和西亚,大概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惜这葬刀碑不全,很难一下子推敲出来。”
赵登峰倒是灵机一动:“不全也管用啊!这可是难得的双语碑!之前我们推测的那些西丹文字,可以找到不少的样本对照了,咱们要破译金匣书,还真得好好琢磨这双语碑。”
一言提醒了白翦翦,她想起之前国内破解西夏死书,也是依靠一座偶然发现的双语碑,成功破译了之前完全无解的西夏死文字。
赵登峰想到这一点也有些兴奋,建议反正都到了这里,不如去拜访一下摩杰教大祭司。他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或者对分析双语碑会提供一些帮助。
布鲁兰大祭司重逢二人十分惊喜,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赵登峰说起这次攀登神启碑的见闻,独独漏下指天誓日印和超级金山,那是他打算窝藏着发财做老婆本的。
大祭司听得啧啧感叹不已,直到听两人说起用那把合金钥匙打开了铜像机关之事,不禁失声说:“难道真是天神的旨意?那钥匙在我这里放了多年不知道用途,想不到是这样!”
他见赵登峰骨碌碌看着自己,呵呵一笑:“能深入神启峰内部,你们也是机缘难得。我听老人说过,神启峰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可那是个火山啊!历代摩杰人走遍了神启峰,也没人想到、更没人敢下火山口看看……谁能想到,秘密竟然是一尊无比巨大的铜像?”
大祭司越说越来兴趣,向赵登峰要过葬刀碑的照片观看,打算琢磨碑文含义。
他之前也是个学者,对这类研究一说就起劲:“回头我也带个考察队下到火山口瞧瞧去。”
赵登峰见他兴致勃勃,自然不好阻拦,挠头苦笑:“那可要小心,山上地热积累多年,又是冒烟又是喷热水,岩石很不稳定,我们爬上来的时候一路还在不断塌陷。我疑心,那火山不知道啥时候又要喷发。”
他这么一说,布鲁兰大祭司忍不住看向神启峰方向,面色微变。
深蓝的天幕下,神启峰的火山顶正在冒着袅袅的白烟。火山的下一次喷发,恐怕为期不远了!
赵登峰说完就跳了起来,看着烟尘缭绕的神启峰,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迷茫。火山要是再次喷发,关于赵默的一切遗迹,就要永远沉入地底了。
他的失落王国,他的千年大梦,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这时候想起三人在葬刀碑面前的对话,恍如一语成谶。他茫然看着白翦翦,后者也发现了神启峰的异样,不禁哆嗦了一下。
火山即将喷发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小镇居民,按照大祭司的命令,所有人聚集到第一神启碑前祷告。赵登峰和白翦翦自然也是入乡随俗,双双跪到在碑前。
布鲁兰大祭司早已默默跪下祈祷,赵白两人听着他低沉有力的祷告,似乎又回到来到尼玛镇的第一天,古国遗迹中的种种经历,恍然都成了一个不可追回的梦。
赵登峰悄悄握紧了白翦翦的手。
随着大祭司铿锵悠长的祷告声,赵登峰陷入深思。这里的神启祭词他已经听过两次,但从没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感应。眼前的神启碑中犹如有风云变幻。
弯刀,再见弯刀,在旷野上,在长风中,在血与沙的千里战场!
杀不尽的仇人头,流不尽的英雄血。是谁在风中顶着千军万马,纵马狂奔,弯刀所到,一路万壑惊雷?
他一下子变了脸色。
“翦翦!”
白翦翦也正经历着怵目惊心的幻觉,被他一叫,猛地回神。
“我看到了一场战斗。似乎是赵默在大漠中恶战……”赵登峰眼睛发亮,用疑惑的口气说。这战争的规模大得难以想像,赵登峰怀疑,他看到了赵默名震千古的卡特万战役。
“我也看到了,可不是这个。”白翦翦闷闷地说。
“我想……那可能是白国皇帝的亡国之战。”她唇色苍白,指着神启碑低声说。
透过神启碑中若隐若现的残像,她看到那个皇帝打扮的青年男子,像唐吉柯德一样带着小队人马,冲向对面乌云一般铺天盖地的大军。
龙章凤表,气势不凡,就在最潦倒危急的时候,落魄无能的白国君王依然表现出惊人的傲慢和顽强。
两人茫然对望一眼,再没有想到,赵默和白铁绎这对堂兄弟,会以如此强烈的对比分别完成了他们开国和亡国的历史使命。
神启碑默默如昔,可是,生与死,荣耀和苦难,千年就在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