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峰觉得这句话有点敌意,暗叫不妙,他不清楚当地的风俗,也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连忙支吾过去:“好啊,羊奶最好喝了。”
白翦翦听着这句摩杰人,心头一跳,和安德烈交换一个眼色。这个种族并不见于吉尔吉斯斯坦的地理纪录,不知道是什么秘密的小部落,或者某个大民族的别枝?
再次听到“摩杰”二字,不禁有种奇异的感受。那个命运的呼唤,似乎越来越近了。
她不知道,塔尔迪布拉克左岸会有什么在等待着……
想不到小村庄居然挺热闹,一条土街上人来人往地,有不少看着像是外面来的人。偶然有守在家门口的老人对着一行人微笑着说哈罗,大概把他们当作什么外国游客了。还有小孩迅速跑过来,“嗨”了一声,又红着小脸迅速跑开。赵登峰看得直乐。
孩子一边带路一边仰头问:“客人,你们也是去参观尼玛镇的祭典吗?”
赵登峰可没听过什么尼玛镇,安德烈倒是想起来了,附近是有个旅游景点,于是顺口答应一声。孩子边嘻嘻一笑:“那可是你们聪明,知道那里住不下,先在我们这里歇脚。现在尼玛镇都快挤满了,去了也只有睡大街呐。还是我们这里好,价钱便宜,住得也舒服。你们明天早晨5点出发,10点左右就可以到尼玛镇,正好赶上祭典大会。”
赵登峰听得云里雾里,只好胡乱答应,顺口问:“不过我还不大清楚那祭典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很有意思……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孩子一挺胸,骄傲地说:“那是我们摩杰人至高无上的祭典。上古时候,摩杰人的天神达石林牙降临,留下神启碑照耀我们的未来。所以摩杰历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我们的祭典日。”
赵登峰听得眼睛一亮,忽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当初赵行简是跟着文化代表团造访吉尔吉斯斯坦的,东道主肯定会带领他们参观当地富有文化特色的地方,这个尼玛镇既然有摩杰文化的传说,还保留了传说中来自上古时代的祭典礼,大概也是东道主会安排的旅游地。
也就是说——老修理匠提过的第一神启碑很可能来自尼玛镇!
安德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下子激动得面色微白,一会微笑一会儿皱眉,半天才冷静下来,塞了点钱给孩子,笑着说:“不过我们不大熟悉道路。小伙子,你能不能明天带我们去尼玛镇?”
这孩子半大不小,正是逞能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小伙子,也觉得自己是个有担当的大男人了,于是很得意地挺一下胸脯,大声说:“那好啊。我乌拉尔可是最好的向导!”
正说着,孩子的家到了,这是位于小村中部的一个石胚院子,虽然不大,也算干净整齐。门口挂着风干的牛羊肉,在夕阳下闪着金色,貌似很好吃的样子,饥肠辘辘的赵登峰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乌拉尔看得嘻嘻一笑:“客人别着急,我马上要妈妈帮你弄吃的!”
这家的大婶叫做雅丽玛,招呼十分热情,一连声请众人坐下乘凉,果然忙着弄吃的去了。
赵登峰尴尬讪笑,坐在鞑靼人的小院子里,一边喝着乌拉尔端来的羊奶,一边看来看去。想了想顺口问:“乌拉尔,不是说鞑靼人都是住帐篷么?怎么就你们不一样啊?”
乌拉尔严肃地说:“我们和鞑靼人长得像,大概祖先也是亲戚,可我们是摩杰人啊。祖祖辈辈都是住这样的石头屋子。”
赵登峰知道只怕又说岔了,连忙一个哈哈自己解嘲,东张西望一下,指着旁边的石墙岔开话题:“为什么这里的墙壁发金光?这石头哪里来的?”
乌拉尔说这里的石头都这样,至于为什么发光,他就说不上来了。旁边安德烈叹口气,代为回答:“我看过了,这些石头含铜。也有微量的黄金,不过比例非常小。”
他顿一顿,悻悻然补充一句:“不管是铜矿还是金矿,这种含量都没有开采价值。”
赵登峰本来还奇怪这里的人为何守着矿山还这么穷,这才明白过来。见安德烈神情沮丧,安慰了一句:“说不定尼玛那边的山不一样呢?”
白翦翦微微一笑:“如果不一样,尼玛是旅游点,早该被人发现金矿了。既然没有什么采矿公司在这一带工作,可见的确没有开采价值。”
赵登峰的一腔热情被浇了凉水,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做西丹帝国研究,还不是很失望。一看安德烈无精打采,知道这国际土匪一定郁闷得很,心下暗想:也好,安德烈找不到金山,总该放我们走人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听到有人用英语一路交谈着朝前走,赵登峰顿时面色微变——居然是大金毛的声音!
本想跑出去看看,安德烈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手,施了个眼色。
赵登峰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心里却像猫抓似的。怎么詹姆斯他们还抢在前面来了?这里不是个偏僻的山村吗,詹姆斯一个CIA特务,为什么会跑这里来?难道……还有别的图谋?
他忽然想起之前詹姆斯奇怪的行为,越发惊疑不定。看了安德烈一眼,心想这家伙会不会还没说老实话,起码是隐瞒了什么?这么一想,就想偷偷跟上去。
乌拉尔见他们冲着外面探头探脑,面色微变,说:“别惹那伙人。”随即有点后悔似的,懊恼地咬住嘴唇不吭声。
赵登峰纳闷,问是怎么回事。乌拉尔摇头只是不说,他妈妈雅丽玛大娘闻声出来,颇有深意地看了赵登峰一眼,忽然低声说:“乌拉尔,别管了。由他们去。”
一转头,她又对赵登峰陪笑说:“客人,对不起啊,我刚才临时接到亲戚电话,家里有人要来住。所以我家没法接待你们了……真是抱歉……”
这事再明白不过是在赶人了,白翦翦也是机灵人,连忙拿出哀兵政策:“大娘,我们走得很累了,实在走不动。大家挤一挤行不行?要不让我们先休息,等你们亲戚来了,我们再走。”
所谓亲戚自然只是借口,几句话噎得雅丽玛大妈无话可说,苦笑着叹气:“客人,看得出你们和外头那伙人不对劲。我们真不敢收留你们啦,求你别为难我。”
白翦翦皱眉问:“那伙人很凶狠吗?大妈你这么害怕他们。”
雅丽玛脸色有些发青,低声嘟囔:“怎么不怕,他们都有枪,很凶,不听他们的就要倒霉——”很快闭上嘴,再不肯说什么。
赵登峰与白翦翦对看一眼。看来詹姆斯等人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对村民极尽要挟,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
安德烈一皱眉:“赵,我们跟出去瞧瞧。白小姐留下。”
当下两人悄悄溜出门,正好詹姆斯一行人已经过去,两人把遮阳帽扣正,装出游客兴致勃勃的样子,远远跟着偷听。
却见詹姆斯被几个助手拥在中间,另有十来个当地青年恭恭敬敬跟着,用英语和他交谈,神情都很兴奋。
距离实在远,两人也没闹明白詹姆斯又比又说在干什么。忽然,詹姆斯作出了一个朝前开枪的凶狠手势。这次两人清楚听到了他的话。
“关键是把人送到比什凯克。在这里先做没意思的。”
赵登峰听得心头一跳。就在这时,不知道詹姆斯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有意无意看了两人一眼。
安德烈怕被发现,拖着赵登峰慢悠悠掉头,走了一会,忽然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颜色革命?”
这话一说,两人都心头一震。
中情局为了对付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采取了逐个策反政变的策略。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国家发生政变,被称作颜色革命。之前众人就怀疑过詹姆斯跑这里的动机不单纯,现在连安德烈也这么想。难道……真的轮到吉尔吉斯斯坦了?
果真如此,只怕詹姆斯仗着此地偏远艰险,在这里秘密训练什么反政府武装力量?
赵登峰忽然想起之前詹姆斯说到外资采矿政策时候奇怪的态度。“算了。你就算找到金矿,也拿不到吉尔吉斯斯坦政府的开采合同。”
这么有把握……莫非他想推翻现政府,弄出一个亲美政权?
赵登峰越想越有道理,鼻尖开始冒汗。
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是太好还是太不好,一到国外就遇到这样惊天动地、改朝换代的大阴谋。现在人在异国,前有中情局,后有国际大土匪,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正在惊骇,就看到詹姆斯的手下分给那伙青年一人一朵郁金香,让他们插在胸前的口袋。赵登峰又纳闷又好笑,看不出这金毛大胖子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他还想多看,安德烈拖了他一把。安德烈自从看到詹姆斯,神情就变得严厉异常,这时更是脸色铁青。赵登峰知道事态严重,默不作声跟着他回到雅丽玛大妈的石头院子。
安德烈低声和助手们交谈了几句,表情都很严峻。情况已经很明白了,这伙人是反政府武装。搞不好詹姆斯已经发现两人的跟踪。赵登峰心想这吉尔吉斯斯坦的政局关自己啥事啊,如果掺合进去,岂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么?还不如趁早退出。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砰砰的砸门声。
赵登峰一听,暗叫不妙,一下子把白翦翦护在身后。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厚厚的木头大门被硬生生打出了蜂窝似的洞簇。
安德烈等人立刻就地隐蔽,抄起家伙应战。很快就是砰砰两声,大门被打坏了,有人一脚踹开门,一伙人一拥而入。
“啪啪啪!”枪声密集如爆豆,却是安德烈抄起轻型机枪,一家伙打了回去。
随着一声惨叫,混乱中被他射杀了一人。赵登峰才想夸句好,“砰”!眼前血花射开,溅了他一脸都是。原来詹姆斯立刻还以颜色,一枪放倒了安德烈的一个助手。
安德烈大叫:“快上车,快上车!”躲在掩体后面不住腾挪,仗着轻机枪火力压制滚向吉普车。詹姆斯冷笑,啪啪两下点射,打死了正在发动汽车的司机。
安德烈一声咒骂,躲在石墙后,和詹姆斯恶战不已。
赵登峰一看不对劲,还好他机灵,早就看准旁边有个地窖,立马拖着白翦翦跳了下去。忽然脚下一软,有人哎呀一声。
黑暗中,他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来是乌拉尔。他被雅丽玛大妈抱在怀中,正自乌溜溜看着两人。
赵登峰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大家挤一下。”
乌拉尔点点头,一声不吭缩了缩,给两人腾了点地方出来。白翦翦连忙低声道谢,孩子莞尔一笑,神情羞涩。
忽然听到砰地一声,随着安德烈的诅咒,天光一黯,原来是有人倒在地窖上面,正好把窖顶塞了个严实。温热的血液飞溅到白翦翦脸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赵登峰连忙一把搂紧她:“没事!”
雅丽玛凑在地窖的洞壁看了一会,赵登峰还在纳闷,她忽然说:“客人,你们的朋友抵不住了。快逃。”
赵登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乌拉尔的地窖装着一个简易折射镜,能看清楚地表的情况。这种准军事用途的玩意,只有在很不太平的地方才会出现。想不到乌拉尔家有这东西,看来当地的局势早就有些不妥。
他冒了头冷汗,苦笑问:“这一上去不是被打成筛子么?怎么逃?”
雅丽玛对儿子做了个手势,乌拉尔憨憨一笑,忽然用力一掰:“一起逃。”话音未落,尘土扑面而起,原来他在窖壁上拉开了一大块石头样的东西,看不出这放羊孩子力气还挺大。里面立刻有隐约土腥味透入,大概是个短短的逃生秘道。
乌拉尔一挥手,拉着雅丽玛抢先钻进去。赵登峰这时候无计可施,也赶紧把白翦翦推了进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地窖有人!”扑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
赵登峰心头火起,趁着这家伙立脚不定,拿出全班散打冠军的威风,一脚踹在他脖子上。就听喀嚓一声,也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脑袋软绵绵歪到一边。
乌拉尔闻声回头一看,大叫一声:“好厉害!”
赵登峰顾不上回答,赶紧抓住这人,自己先跳进逃生通道,再用这人肥大的身体把洞口卡了个严严实实,权充关卡使用。
不远处乌拉尔又催促一声,赵登峰赶紧答应着一路逃命而去。他害怕被人追上,一路不断破坏秘道,弄塌土墙。起初还能听到后面有怒吼和几声枪响,后来慢慢听不到了,大概被他的土墙工事给挡住。
还好赵登峰动作快,赶上前面几人,大声说:“现在咱们去哪儿?”
乌拉尔被他激起的灰尘呛得使劲咳嗽,雅丽玛冷冷回答:“你别管,跟我们跑。”
赵登峰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雅丽玛也镇定得太离谱了。可现在走投无路,不跟着跑更不行。
靠,想他一个全班散打冠军,难道还怕了眼前的女人小孩不成?赵登峰这么一想,胆气立刻起来了,护着白翦翦,跟定两人一路跑下去。
地道中黯淡无光,全靠赵白二人掏出手机照明。沿途听到咔咔不绝的声音,犹如什么古怪的魔兽在身后追击。可赵登峰搞得鸡飞狗跳,拖着白翦翦逃命要紧,也顾不上看是怎么回事了。
白翦翦被赵登峰死拽着狂奔,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这秘道竟然长得离谱,雅丽玛一个农妇哪里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工事。而且秘道破损严重,恐怕有很长的年头了。这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呢?
她心中困惑,只是不便问出来。奇怪的是,这么诡异的环境中,跟着这个巨不靠谱的赵登峰,她居然也不是很担心。虽然他很混很不靠谱,可白翦翦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这小子……
跑出一阵子,赵登峰扭头一看,正好看到雅丽玛用手在墙上一掰,身后立刻落下一堵大石堵住后路。他这才明白,之前那些古怪的咔咔声,原来是雅丽玛过一阵就放下一块石头。
这种机关设计,怎么倒像武侠小说里面老爱提到的中国古代机关?
赵登峰心头一动,脱口问:“雅丽玛你是中国人?”
一开口就知道不会,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叫一声:“西丹后裔?你是摩杰教徒!”激动之下,一张嘴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鼻涕眼泪都差点咳出来了。
雅丽玛脚步猛然一停,声音在昏黑中听着有些闷钝:“你果然知道摩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