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机上输入那反复在她脑海里的电话号码。犹豫了许久,一直不敢按下那拨通键。
很想,很想听见她的声音,很想,听见说,她安好。
“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毫不修饰的声音,带着乡土气。
“……”傅一宣张口无声,一时竟没有勇气开口。
“喂?谁呀。”
“……”
“喂?喂?”
“刘婶子……是我……”
“你是?哦,刘小姐,你是刘云小姐吧?”
“……嗯……”
“怎么不说话呢,我都差点挂了。”
“我姑姑她,最近好吗?”
一个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
“她,她好呀……一切都好着呢……”对方的声音似有一顿,而傅一宣自顾沉溺在自己的心痛中,没有注意到刘婶子那丝不自然。
“我想跟她说说话。”
“嗯,好,我马上把电话拿过去,刘小姐您先等一等。”
电话里传来那边有刘婶子的喊声。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然后就是响亮的脚步声急急跑。傅一宣分辨得出是刘婶子的脚步声,她没有读过几天书,是个急性子的妇人。
听筒里有个声音越来越近。傅一宣眼睛有些酸痛。
电话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慢慢的念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多久,没有听见她那样恬淡的念诗。刘婶子叫她接电话,可是念诗的声音依旧不断,好似并没有听见周围,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傅一宣知道,她定是陷在从前的记忆中。好,那样很好……
“刘云小姐,你姑姑她不理啊。”
傅一宣压抑喉咙的哽咽。
“……不用打扰我姑姑,我就这样听听她念诗就好了……你把电话放在她旁边……你去忙你的吧……”
“好的。”
又有脚步声传来,是刘婶子走开了。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傅一宣把听筒紧贴着耳朵,细细听着那个声音,想象着她淡雅的脸上带着娴静的笑,边念着诗,边右手执着还未去竹青的青竹毛笔,在一尘不染的宣纸上滴墨写下诗句。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她常常念着,笑得恬静……她喜欢用缎带松松的束发,像古代江南的女子……拿着古书卷,教傅一宣写字,念诗……
“宣,昨天教与你的《葛覃》背诵来给为娘听听……”
小小的傅一宣摇头。
“《葛覃》太长了……记不住……”
“小墨呢?”
身边立着一个白衫的小少年。开口朗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唯叶萋萋……”
他总能背出来,傅一宣总背不出来。
一对兄妹并排立在书案前。看着女子白皙纤长的指御笔行走在宣纸上。
黑墨,白宣。
“墨无宣无所依傍,宣无墨徒留怅惘。你们兄妹以后要像着宣与墨一样,相互扶持依傍,相亲相爱……”
傅一宣抹去脸上冰凉的水痕,收拾起零碎一地的心痛。电话里的女人还在念诗,一遍一遍,像从前那样。
傅一宣翕动嘴唇,却无声。
她想大声的叫她妈妈,唤醒他,可是又不忍心破碎她的梦。再者,她也,不能……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今天已是第八天,还没有李肖的死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傅一宣心中不安。
难道他,真没死?
如果他没死……她的死期就到了。
是不是,应该去李家探探风……如果去……必须万分小心……稍有差池就是自投罗网……
傅一宣兀自沉思,极慢地走下回旋楼梯。空旷的屋子里是拖鞋有一下没一下的吧嗒声。脑海里浮现李亦芯那一闪而逝的僵硬……
傅一宣顿下步子,豁然明了。
原来他们在耍这个花招……
按兵不动,引她出来。
哼。差点中计。
叶晨找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佣人被她遣退了。说是佣人,恐怕是他的眼线。
屋子很大,很空寂。周围没有人才是最安全的。
走出门,掠过花园草坪小石路。白色栅栏门边有邮筒,取出报纸。
看见那红字标题头,傅一宣眼中一惊——“名富李肖命陨豪宅”
一时心内惊涛骇浪,她竭力忍住手的颤抖,想起自己满身满手的鲜血,想起李肖涣散的瞳孔瞄着她……她一条蓝裙子被他的血染透……
“蒋小姐,你不舒服吗?怎么抖得那样厉害。”
一道苍老的声音猛然响起——
一个老大爷拿着扫帚在清扫路边的落叶,他双眼紧紧看着她,走近。
傅一宣目光微闪,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将报纸放下贴在身侧,以免被他看见。
“风凉,我,身子弱……”
顾不得诸多优雅大方,傅一宣转身掠过弯曲的石子路,回屋。
她需要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理顺这件事。
这个大别墅园很大,几个园区间道路也互不交叉。她不知道有没有住人,也无心去打探。这个清扫落叶的老大爷总是把她这一片庄园清扫得尤为仔细,该说是过分的仔细,在路上磨磨蹭蹭,时不时往宅子里看。
傅一宣放下报纸。
报纸上写李肖是被人一枪打穿头颅死于他私宅内的大床上。事件描述都没有错。只是,时间变成了昨晚。
为什么时间会变成昨晚?按理是不应该的。
这迟来的死讯……
他们定是在设什么圈套,等她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