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邵兵被一个人盖在小菜窖里,惊恐无助,而这时地面上已经成了人间炼狱。邵兵家的房子被整个扫平,他的父母双双遭遇不测。邵付春一家侥幸躲过龙卷风后,发现天空成了一个圆形的井口一样。邵付春并不知道那是风眼,以为灾难已经过去了。短暂的平静过后,肆虐的暴风再次袭来,邵付春的老婆一句话没喊出来就被卷走了。邵付春死死搂住儿子,躲在一株老刺槐树底下。一股强劲的风力裹来,老刺槐树被连根拔起,卷到空中。邵付春身子一飘,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老刺槐树的根。这种刺槐的根能深达几十米。就是这伸手一抓,邵付春躲过了一劫,但他怀里的儿子却被卷走了。
“付春叔从那时起就精神失常了,一开始还时好时坏,后来就彻底疯了。没日没夜地敲着脸盆喊龙卷风来了,让大家逃命,自己就到处找儿子。我也是靠村里救济,吃百家饭长大的,经常在付春叔家里过夜,他就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儿子了。”看着嘻嘻傻笑的邵付春,邵兵红了眼眶,咬牙说:“这都是血和命啊,不要说十防九空,就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再冒险了!”
汪启明权衡一下,像是下了决心,问:“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邵兵还没开口,这时屋外呼呼起了风,一声声如尖锐的哨音。这声音如此熟悉,苏锦歌和邵兵同时脱口而出:“龙卷风要来了!”
四、紧急转移
根据邵兵的预计,台风大约会在明天黎明时登陆,在形成巨大龙卷风前完全有时间带大家转移到安全地带。苏锦歌居然隐隐有些兴奋,整个人像是开足了马力的机器,果断地说:“地下室,只有框架牢固的地下室才是安全的。”汪启明点头:“我们建的有地下停车场,足以容纳这里的所有居民了。”邵兵激动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这一带的居民被邵付春常年骚扰,用敲击脸盆等方法早就没用了。苏锦歌他们三人只能挨家挨户拍门,但是大家依然半信半疑,并不打算跟着转移。还有人直接说:“你们都被邵付春的疯病传染了吧?大晚上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邵兵诚恳地说,“相信大家都没忘记二十三年前的那场龙卷风吧,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大学选择气象专业,就是为了悲剧不再重演。如果龙卷风不来,我们不过就是少睡了一觉,要是真来了再转移,可就来不及了!”一阵沉默后有人开始收拾东西,陆续往开发区去了。
苏锦歌三人信心大增,加大人手扩大通知范围,帮助大家转移。所有人员都安全转移到地下停车场时,天光已经微微破晓。这时风力也越来越大了,苏锦歌默默擦拭相机,反复加固相机带子。她原本以为再也无法去追逐拍摄龙卷风了,但龙卷风却找上了她,这也许是今生最后的机会了!
“付春叔!付春叔!”邵兵扒着人群穿行,焦急地大叫,所有人都转移到这里来了,邵付春却不见了!“付春叔看不见我,一定又去找孩子了,我得去找他!”邵兵交代了一句,急急忙忙就要上去。“我和你一起去,”苏锦歌神情坚毅地说,“启明,你留下照看大家吧!”汪启明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怕死吗?”苏锦歌心里一阵温暖,汪启明攥住她的手,传递给了她坚定的力量。
邵付春并没有回家,汪启明为了赶时间,冒险开着车兜兜转转寻找邵付春。2号台风登陆,将为灵溪的螺旋上升气流补充到大量能量,已经被气象局监测到了。几辆载着多普勒雷达监控仪的车辆已经赶到灵溪,有关部门也开始出动人力疏散群众。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整个灵溪已经是座空城了。邵兵要求停车,下去和一个负责人说明情况,让他们去开发区的地下停车场保护大家的安全。
邵兵话没说完忽然愣住了,呆了两秒,发疯一样朝一个方向跑去。苏锦歌顺着他跑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钢铁装备的邵付春正在惊慌无助地游走,撕心裂肺地大叫:“儿子,儿子呢?你在哪啊,儿子!”邵兵冲过去一把紧紧拥住邵付春,邵付春见到邵兵,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这时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开始随着风力自动向前滑行。汪启明把刹车踩到底也没有用,苏锦歌攥紧手里的相机,龙卷风真的来到了!
五、风眼
在遭遇龙卷风的时候,留在车里是最危险的。不仅是因为车辆对龙卷风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强大的气压还会挤压车辆,引起爆炸。苏锦歌和汪启明迅速下车,和邵付春、邵兵会和在一起。赶回开发区地下停车场已经来不及了,四个人手拉手在风里仍站不稳,就像一串波涛中的水草。幸好邵付春身上的装备起到了加重作用,才使他们不致被轻易卷走。
邵兵熟悉地形,带着他们摸到一堵围墙外。这堵围墙背风,而且不远处就是一条很深的干涸水渠。四人伏在水渠里,汪启明把苏锦歌搂在怀里,邵付春则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住邵兵,唯恐他再被大风卷走。飓风越来越猛烈,四人紧紧抱成一团,保护头部,不时有重物从头顶呼呼飞过。
苏锦歌感觉至少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飓风终于过去了,周围慢慢平静下来。她率先拍拍身上厚厚的尘土,仰头望向天空,顿时惊呆了。密密的云层形成一个螺旋状筒形漩涡,外围的风力云层在极速运转,井口的天空却湛蓝宁静,波澜不兴。她不是第一次见到风眼了,让她惊异的是在风眼的内壁风墙上还有一层风墙,像是两个快要重叠的陀螺光影。
“双风眼!”邵兵神情惊骇地说,“龙卷风最大的等级是EF5级,如果是双风眼,那就无法用等级限定,破坏力是史无前例的!”苏锦歌此时此刻哪有心思听他分析气象知识,激动地打开相机,不停抓拍。汪启明深情地看着她,专注工作的苏锦歌是快乐的,也是最美丽的。“井口天?井口天?”邵付春仰望天空,像是触动了冬眠的记忆,痴痴呆立。
“不能停,不能停啊,大风很快就要来了!”邵付春喃喃自语。邵兵抓住他的手,问:“付春叔,你怎么了?”邵付春浑浊迷茫的眼睛逐渐清亮起来,颤颤地问:“你是谁?”“我是邵兵,你老爱说我是吹哨子的兵。”邵兵兴奋不已,“付春叔,你想起来了?”邵付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儿子!”邵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汪启明哑然失笑。
邵付春忽然开始脱身上的钢铁盔甲,不由分说就给邵兵穿上。手腕、脚腕、腰上的铁环也一个个褪下来,都戴在邵兵身上。“叔,你这个穿了那么多年,现在才是有用的时候呢!我不能穿你的。”邵兵要把钢铁装备还给他,邵付春一把攥住他的手,说,“儿子,就是爸死,也不能让你死!”邵兵不禁哽噎,红了眼眶。汪启明也为之动容,打起精神说:“我们都不能有事,都要活着回去!”
苏锦歌收起相机,说:“这里不能久留,稍后风力就会从相反的方向袭来。而这次会是双龙卷,雷霆万钧都不足以形容它们的威力。回开发区的地下停车场肯定是来不及的,我们必须找个安全妥当的地方。”“回家!”邵付春拉住邵兵,说,“儿子,咱回家!家里有石窖,多大的龙卷风咱都不怕。”邵兵眼前一亮,说:“付春叔后来是在家里修了一个小石窖,我还奇怪他不放东西,修个石窖干什么,看来是用来躲避龙卷风的。”
“我们没有选择了,大家动作要快!”苏锦歌说。打定主意后,四人就马不停蹄向邵付春家里狂奔。如果不能赶在风眼移动前到达石窖,他们生还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地上到处都是障碍物,跌跌撞撞跑了有半个小时,空气中再次开始扬起丝丝微风。这种危险的信号说明风眼已经开始移动,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六、双龙卷
邵付春家的房子早就被夷为平地,废墟已经远远在望了。飓风像是忽然发怒的天神,陡然就呼啸而至。这次两个风眼相互脱离,形成了两道龙卷风,一前一后接踵而至。四人拔足狂奔,这时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力扫来,落在后面的邵付春被裹挟着卷到半空。而与他一步之差的邵兵因为穿上了他的钢铁盔甲,带上了那些加重的铁环,只是在地上滚了几滚。
邵兵爬起来,呆呆看着邵付春消失的方向,想到他说的就算爸死也不能让你死,不禁号啕大哭,嘶声大叫:“爸,爸!”石窖已经近在眼前了,苏锦歌见邵兵停在原地,立刻跑回来拉他,死命扯着他往前跑。汪启明等待接应,快要拉住苏锦歌的手时,苏锦歌脚下一绊,扑倒在地。这时一根折断的电线杆从一侧砸来,苏锦歌惊慌之下缩回一条腿,另一只被重重砸在了下面。
汪启明一愣,吼了邵兵一声:“去找石窖入口!”邵兵见苏锦歌受伤,也不敢再哭,慌忙跑去找入口,汪启明则像疯了一样搬动电线杆。直到苏锦歌从容地卸下假肢,他才知道被砸中的是左腿,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心酸,两行热泪滚落下来。邵兵很快清理出了石窖入口,大声招呼他们。汪启明一抹眼泪,抱起苏锦歌就跑过去。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苏锦歌居然在想或许该把婚礼办了。
这场历史罕见的双龙卷来袭,灵溪整个乡镇几乎夷为平地。当地居民在地下停车场安然躲过了这场劫难,除了邵付春,没有其他人员伤亡。苏锦歌协助邵兵为他办了葬礼,邵付春一生在为儿子的死自责,不肯原谅自己。他终于能救下“儿子”,为他而死,想必已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忙完这一切,苏锦歌觉得也应该筹备自己的婚礼了,而汪启明却迟迟没有再向她求婚。
汪启明电话里说有惊喜送给她,回来时却只带着一本《国家地理杂志》,说:“你的作品《龙之风眼》刊登出来了,罕见的双风眼,很有可能拿大奖哦!”苏锦歌隐隐有些失望,美国出版社早就和她沟通联系过了,这能算什么惊喜?看着汪启明期待的眼神,苏锦歌闷闷打开杂志,却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她的《龙之风眼》那一页书脊中,居然固定着一枚铂金婚戒。婚戒透过光线倒映出一个心形的光影,熠熠生辉,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