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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逃跑的木偶(1)

一、三十八根悬丝

泉州是木偶剧的发源地,当地政府为了打民俗文化品牌,举办了首届“金木偶”文化节。大赛高达十万元的奖金和“金木偶”的至高荣誉,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木偶师与爱好者。颜安准备已久,志在必得,入围赛表演的是传统曲目《天仙配》中“还子”一折。剧中七仙女天庭产子后,在大槐树下将孩子送还董永。

剧中人物惟妙惟肖,一共动用三十二根悬丝。木偶又叫傀儡,主要以提线控制表演,故此被称为悬丝傀儡。剧中人物越多,情节越复杂,也就说明难度越大,表演者技艺越高。一般能用到三十根以上的,就是很厉害的高手了。颜安这么年轻就能控制三十二根悬丝,博得了满堂喝彩。

表演结束后,颜安一下台,楚鸿飞立刻拿着DV挤过来,说:“都录下来了,你发挥得很好,师父一定满意!”颜安点头,拍摄的录像是给师父郑天河看的。郑天河是泉州土生土长的傀儡戏艺人,退休前是一家木偶剧团的负责人。郑天河半年前因中风住进了疗养院,两只手病发性地抖动,再也无法控制木偶。颜安是他的关门弟子,这次“金木偶”大赛,她是代表师父出战的。

“接下来出场的,是从曼彻斯特远道而来的英籍华人李渡!”在主持人的介绍声中,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少年上台鞠躬。他穿着雪白蕾丝衬衣,黑色镶金边燕尾服,眼睛乌黑晶亮,神采斐然。楚鸿飞笑着说了一句:“国际友人啊,看来这次大赛真的影响非凡。”颜安没有说话,看着他的助手将一个玲珑精致的小舞台推上来。李渡一拉丝绒帷幕,立刻响起优美的乐曲,他表演的居然是童话故事《灰姑娘》。

楚鸿飞忍不住笑了起来,颜安明白他的意思。木偶戏讲究传统文化的承继,用来表演浅显的外国童话,也只有这种居住海外的华人干得出来。自娱娱人倒是可以,拿来参赛未免肤浅了些。李渡却自信地微笑,他的表演很快震惊了全场,颜安也暗暗吃了一惊。李渡手法娴熟,灰姑娘和王子在他的操纵下,不但举手投足生动逼真,眼睛嘴巴一张一合,连眉毛都在动。楚鸿飞一见,脸上的嬉笑嘲弄也不见了,立刻打开DV拍摄。

到了最后部分,王子迎接灰姑娘回皇宫。除了王子和灰姑娘两位主角外,还有挑着旗帜的侍卫,恭敬的女仆,拉着小提琴的乐师。林林总总,繁多复杂,李渡居然用了三十八根悬丝!颜安瞪大眼睛,只见李渡手法翻飞飘忽,令人眼花缭乱。

这时前排的观众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会场里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颜安和楚鸿飞对望一眼,两人面色都无比惊异。颜安正要开口,楚鸿飞已经问出她的疑惑:“他怎么会师父的‘翻云手’?”

二、翻云手

有句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就说明一个人两只手是有极限的。傀儡艺人的双手不管怎么灵巧,控制三十六根悬丝就已经到极限了。而郑天河却能以一种独特手法控制三十八根,这套手法,被称为“翻云手”。

练习“翻云手”,光靠努力是不够的,还要有天分。郑天河徒儿众多,真正得到“翻云手”真传的只有颜安,就连楚鸿飞都无缘习练。这次比赛,郑天河当然会准备“翻云手”绝技,但那是在复赛时出手的。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从英国赶来的年轻人居然会“翻云手”,而且抢先表演了出来。所以郑天河看到DV后,表情也是惊愕不已。

郑天河一连看了两遍,楚鸿飞忍不住问:“师父,这真的是‘翻云手’吗?”郑天河忽然呼吸急促,脸色紫胀,眼看就要休克。颜安连忙叫医生,输氧打针,半天才稳定下来。医生说:“郑老师这种情况不能受刺激,再次诱发中风的话,很难恢复到这个程度了。”颜安听了,不禁为接下来的比赛担心。

医生出去后,郑天河招手让他们靠近,说:“没关系,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这样了。能拿到‘金木偶’大奖,我就是拼上命也值得。”他让楚鸿飞再次打开DV,指着李渡的手法,说:“你们看,他每次都是左手翻上,尾指挑线。而我们是右手翻上,食指挑线,所以他的不是‘翻云手’,只不过技法相似而已。”

楚鸿飞松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嘛,‘翻云手’是我们郑派的绝技,他一个从国外跑来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郑天河摇头:“这个年轻人实力雄厚,不容小觑。再说相似的手法他已经抢先用了,我们复赛准备的‘翻云手’就不能再表演了。”“那我们上什么节目?”颜安关切地问。郑天河面色凝重,说:“他初赛就用这么高超的手法,复赛一定有备而来。我们要想不落人后,只有用‘天女散琼花’了!”

“天女散琼花”是郑天河的招牌曲目,不再是单纯的提线木偶,而是一种将烟花和木偶结合在一起的表演形式。木偶的关键位置装上火药,组成烟花轮,这样一经点燃导线,木偶不但能喷出五彩绚烂的烟花,还能借助火药的力量,脱离悬丝做出跳、舞、飞、腾、旋、翻跟斗等各种动作。这是郑天河打算以此夺得大奖的节目,现在不得已只好提前出场。颜安有些疑虑,“天女散琼花”肯定能技压群雄,但决赛怎么办?

离开疗养院时,楚鸿飞送她到大门口。楚鸿飞对郑天河感情很深,一直在疗养院陪护他。颜安想着心事只顾着低头走,不妨猛然撞到一人身上。一个玻璃鱼缸应声落地,水花碎片四溅。几只小金鱼和观赏虾在地上绝望地翻跳,小螃蟹、小乌龟满地乱爬。颜安吃了一惊,一抬头就看到那张英俊的脸庞,是李渡。

三、血偶

李渡蹲下身,扯住羊毛衫,毫不犹豫地把鱼虾、螃蟹、小乌龟都捡进去。那可是开司米啊,能买上几筐鱼虾了。颜安愣了一下,李渡抬头看她,说:“快帮忙啊,再耽误这些小鱼就活不了了,到时你就是凶手。”颜安一听,慌忙蹲下来帮着捡。

“跟我来吧!”颜安领着他跑到附近一家卖小吃的摊位前,摊主有只红色的水桶,李渡不由分说把怀里的水族都倒了进去。最后李渡花钱买下了那只水桶,看着它们畅快地游动,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相视而笑。颜安觉得他很有爱心,问:“你很喜欢水族生物吗?”李渡一怔,笑了笑,不置可否。颜安有点受打击,她很清楚两个人的立场,到了路口客气地分手了。

次日是复赛的时间,颜安的“天女散琼花”果然一鸣惊人,其他人的表演都黯然失色。李渡出场了,颜安紧张地看着他,这次他的舞台居然是个造型别致的玻璃水箱。颜安这才知道李渡买那些鱼虾螃蟹是做什么用的,那些水族此时就在李渡的水箱里。水箱有造浪装置,模拟了一个海浪翻滚的环境。李渡的表演一开始,立刻赢得叫好声。他这次表演的是“八仙过海”,每个人物都独具特色,把握到位,精彩绝伦。李渡又一次震惊全场,虽然没能独占鳌头,但却和颜安的“天女散琼花”平分秋色,顺利进入决赛。三天后的决赛拿什么战胜李渡?颜安迷茫了。

这次看完DV,郑天河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才说:“要胜过他,只有一个办法了,你们知道血偶吗?”颜安的身体瞬间僵直,无法置信地看着郑天河。楚鸿飞问:“师父,难道真有血偶这回事?”郑天河严肃地点头,说:“这种秘术早就失传了,我们郑家几十年前得到一对,幸运的是我一直供奉到现在。”

血偶是传说中带有巫术色彩的木偶,据说古代有一种秘术,能把死人的魂魄封在木偶里,那魂魄就成了傀儡。有了灵性的血偶自然不是寻常木偶能比的,表演惟妙惟肖,而且带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颜安想到师父要让她用带有死人魂魄的血偶表演,整个人都傻了。

四、爱的傀儡

如果颜安能拒绝七十八岁高龄的郑天河,她绝对不会接受这个任务。郑天河半躺着,讲了一段他从来没提起过的往事。郑天河是个孤儿,在村子里靠大家接济过活。后来有个外地来的傀儡戏小戏班来演出,郑天河就着魔一样喜欢上了傀儡戏。他找到班主,磕头求班主收下他。班主的妻子是个很善良的女人,而且没有孩子,不但收留了他,还认作义子。郑天河悟性很高,班主夫妻把所有木偶戏的精髓都传给了他。

后来赶上爆发鼠疫,他们就往天津等大地方走。班主的技艺很高超,但要在大都市站稳脚跟,还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时鼠疫蔓延过来了,班主夫妻不幸都染上了病。颜安听得入神,郑天河却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哆嗦着嘴唇说:“我义父义母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当时就找到一位懂这种秘术的大师,把他们的魂魄封在了木偶里。”颜安吃一惊,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成全你在木偶戏上的造诣?”

郑天河点头,说:“是的,为了让我演好木偶戏,他们情愿变成傀儡跟着我。我领起了戏班,从那时起就发誓要演好傀儡戏,为义父义母争光。我拼命苦练,遗憾后来波折丛生,一直没能如愿。‘文化大革命’时,要不是我藏得好,我义父义母的傀儡就被烧了。”郑天河看着颜安,说:“这些年好了,木偶戏又被重视起来了。尤其这次文化节盛况空前,颜安,你愿意为师父拿回‘金木偶’的荣誉吗?这是我临终最大的心愿。”颜安怎么能拒绝?楚鸿飞冲她鼓励地点点头,颜安就答应下来了。

颜安在楚鸿飞的陪伴下,去郑天河的老宅找到了那对血偶。血偶被郑天河供在一间密室里,一男一女两个木头人,眉目逼真,看着诡异无比。血偶身上的木头隐隐发红,好像随时有血流出来,郑天河说这就是血偶的标志。颜安一直对自己说这是爱的傀儡,不怕,师父的义父义母会保佑她的。

郑天河将变脸结合在血偶身上,颜安一遍又一遍地演示。本来很正常的变换脸谱,颜安还是看得心惊肉跳,好像那是班主夫妻在做鬼脸一样。楚鸿飞背着郑天河,小声嘀咕说:“怎么会有人甘心被封在木偶里那么多年,你说他们不会趁机逃跑吧?”颜安的脸一下变色,操纵木偶的手再也无法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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