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宝秋是农民的儿子,他的家在大山深处一个小小的山村里,但他硬是从那里走了出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进了机关,再后来,他当上了领导。他成了他们那个小山村的骄傲,他也成了乡亲们的靠山。
乡亲们进城时,都愿意到他这坐一坐,唠一唠。乡亲们有什么事,当然也都要找他帮忙,这家买点儿化肥,那家买点儿良种,谁家有人得了重病联系个医院什么的,都不得不求他出面周旋。时间一久,郑宝秋被闹腾烦了,一提起乡亲就感到头疼。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他毕竟是喝家乡的水长大的,乡亲们也始终把他当作亲人。他得想个办法,既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不满,又要使他们不再好意思前来骚扰。
这天,村里的葛大叔又来了。葛大叔是村里稍能露点脸的人,说话办事都能灵光些,村里不少人找郑宝秋办事,都是靠他来回串通。这次,葛大叔一来,郑宝秋便显得格外热情,又是让座,又是敬烟倒茶。还没等葛大叔说明来意,郑宝秋便先声夺人:“哎呀!叔啊!这几天把我急坏了,正盼着你来呢!”葛大叔一听这话,疑惑道:“咋啦宝秋,有啥事吗?”郑宝秋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唉!最近出了点棘手的事,需要十几万元钱,能借的都借遍了,还差个两三万。”葛大叔吃惊道:“还差两三万?那么多呀?”葛大叔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又很没有底气地说:“那我回去,看看乡亲们,能不能凑点?”郑宝秋说:“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葛大叔再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郑宝秋知道,那个小山村,不过二十几户人家,至今还很贫穷。别说两三万,就是几千块钱,恐怕也很难拿出来。他想,葛大叔他们肯定会被吓退了。
可是,一个星期后,葛大叔又来了,气喘吁吁的。他把一个挺大的布包放到郑宝秋面前打开来,新新旧旧、大大小小的纸币便呈现在眼前。葛大叔憨憨地笑着,满脸的皱纹里都是汗泥:“宝秋,这是三万,大伙好歹是凑齐了,就是零碎点,你自个儿上银行换换吧!”郑宝秋本来几乎把这事都给忘了,可眼下,他目瞪口呆了:“叔!你……这让我说啥好呢?”“宝秋,别忘了,你的根还在山里,乡亲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有了难处,谁不管,乡亲们也不能不管啊!宝秋,我先走了,再晚怕搭不上车了。”葛大叔匆匆走了……
五月,是郑宝秋父母的忌时,他回到山里给父母扫墓。在山路上,他遇见了一个打猪草的小女孩,便和她攀谈起来:“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呀?”“我是赵顺家的,你是乡里来的大干部吗?”郑宝秋笑了:“哦!我不是乡里的,我是来走亲戚的。你天天打猪草吗?怎么不去上学呀?”“我们家没有钱,我们家的钱都借给我郑大伯了。等郑大伯办完了事,把钱还给我们,我就去上学。”郑宝秋的心不禁一颤,脱口问了句:“你认识郑大伯吗?”“不认识。可我知道,郑大伯是个大大的好人。我们村所有的人都愿意借钱给他,你看!”小女孩说着向远处一指,“六爷爷把牛都卖了!”郑宝秋顺着小女孩手指望去,只见在一座刚刚泛绿的山峦脚下,年过七寻的六爷正将身体弯成弓形,在吃力地拉着一架木犁,后面扶犁的,是他跛脚的儿子。木犁在慢慢地划动,与黑色的土地构成一幅古老的图画。
小女孩走了,郑宝秋一下子泪如泉涌,他面向六爷,泣道:“乡亲们!我郑宝秋,对不住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