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的时候,越秀把鸡围进栏,又往猪槽里添了几瓢食,然后,往柴棚那儿走去。她要生火给自己做饭了。当她经过木篱笆大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站住了,眼光越过几家邻居的木篱笆,向那条通往山外的小路上望去,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看到远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正一蹿一蹿地向这边移动。还看不清小黑点的轮廓,她的感觉就告诉她,那是个人!于是,她撒开腿跑上山路。
他们相遇了,她攥住了他的手。
回到家里,她以最快的速度生着火。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小卖店买回眼下能够买到的最好的菜。
灶膛里的干柴枝热烈地燃烧着,火苗中时不时地发出“嘎巴嘎巴”的暴响。越秀在灶间飞来飞去地忙活着,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眼睛比平时更加明亮了。
男人站在一旁,一脸的憔悴,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以往很魁伟的身材,也显得有些萎缩。他说:“越秀,我对不起你呀,我叫你失望了,我没能挣钱回来……”
“大刚,我啥时想你挣钱来着?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能顺顺当当地回来比什么都强。”越秀嘴里说着,手脚不停。
“唉!结婚才三个月,就扔下你一个人,一走就是三年,家里外头的!”
“你知道就行……”越秀的眼里涌出了泪。
月亮升起来了,是一轮金黄的圆月,水灵灵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初秋的还带着丝丝暖意的晚风吹过来,把树林里特有的清香送进屋里。越秀把饭菜还有酒一一端上桌。夫妻俩坐下了。越秀羞羞地望着男人,说:“离家三年了,你没老,也没瘦,就是看上去有些累的样子。咋也不往家写封信?”
“唉!没混出个样儿,我不想写信。爸妈都好吗?”
“都好,我常过去。今年的庄稼长得也格外好,明天你去看看。你走这几年,我把爸有病时欠的债都还上了,还攒下一千多块呢!你不用愁,咱现在比头些年强多了……唉,光听我说了,快喝口酒解解乏吧!”
男人看着屋里井井有条的摆设,又望了望墙上自己和越秀的新婚照,说:“秀,你经常想我吗?”
越秀的脸“呼”地热起来:“不想,想个鬼!”
“秀,我就这么穷酸酸地回来了,你真的一点不嫌?”
越秀痴痴地望着他,眼里突然闪出了泪花:“大刚,这些年我总是惦记你一个人在外头吃了多少苦,从来没指望你能挣多少钱。当初我是不同意你走的!”
男人把一只手伸过来,摸着越秀的脸。她也抬起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就让他在自己脸上那么摸着。忽然,她的身上涌起一股冲动,忙把他的手拿开:“快,吃饭吧……”
男人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一仰脖灌进肚去。然后,把杯利落地往桌上一放,“哈哈哈”发出一阵狂笑:“越秀,你以为你男人真是个熊包?”男人“刷”地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钱和两本存折,“越秀,你男人发了,你打开存折看看,这些钱,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呀。我还给你买了好多东西,都寄存在车站上……”
越秀蒙了:“那你刚才……”
“我是考验你,看你对我忠不忠呀!”
越秀呆了:“你,你……”她没有去数那沓钱,也没有去翻看存折。她扭身冲到院子里,伏在男人走的那年,她亲手栽的那棵苹果树上哭了。这棵苹果树现在已经结果了,果子正由青变红。
男人追出来,问她怎么了。她不答,忽然仰天叹道:“人啊!为什么是这样?”她一眼瞥见那轮月亮。其实它并不美,惨白惨白的,就像一张被蹂躏了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