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君立率军疾驰,太阳落山之时便已抵达太原城下,见有数百梁兵扼守着汾河桥,当即率军冲击。梁军抵挡不住,只得放过。石君立率五百骑直奔太原城下,大呼道:“昭义大军到了!”张承业大喜,连忙将石君立接入了太原城中。太原军民听到这一消息,皆欢欣鼓舞。
当夜,石君立与安金全等各率百骑,分头从各城门杀出,梁军大为气馁。次日午后,李存璋也率汾州军进入了太原城。王檀见太原援军越来越多,知道太原已难以攻克了,又听说各路晋军正在来援,不禁仰天长叹:“我以五万之军,竟对区区空城毫无办法,是王某无能呢,还是李亚子已有神助?”万不得已之下,只好率兵大掠而还。
战报报至魏州,李存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对左右言道:“王檀此举实乃匪夷所思,幸好上天佑我河东,不然……”
郭崇韬赞道:“此乃不世之功,晋王须得好好封赏。”
李存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表态。
之后,郭崇韬、冯道等又多次提及对太原防御有功之人封赏一事,尤其是安金全、石君立等人须得重赏,但李存勖一直充耳不闻。李嗣昭、石君立、张承业、李存璋等人大为纳闷,唯有安金全丝毫不以为意——他对李存勖此举早就习惯了!
朱友贞闻听王檀又功败垂成,跺足叹道:“可惜!可惜!大事去矣!”
魏州之战后,晋军势如破竹,横扫黄河之北。三月,李存勖乘胜攻袭卫州,刺史米昭开城投降;再攻磁州,刺史靳绍弃城而走,被史建瑭生擒斩首。四月,晋军攻拔洺州,李存勖以袁建丰为洺州刺史,以李存儒为卫州刺史。李存儒,本为伶人,艺名杨婆儿,不但戏唱得好,而且颇有膂力,故而深得李存勖喜爱,对他一直以兄弟相称。
梁军接连大败、河北重镇接连丢失的战报如雪片般飞至大梁,朝野内外,人心大恐,将卒军心更是摇动不安。朱友贞遣捉生都指挥使李霸率所部千人前往杨刘戍守。不想,李霸率军早上出宋门北去,到了晚上,却又从水门回到了城里,大声鼓噪,一路剽掠地直奔宫城,围攻建国门。朱友贞大惊,此时,禁军诸将大都派往黄河边守御去了,他只好亲自率控鹤军登楼迎战。
此时,龙骧四军都指挥使王宴球正率领五百骑龙骧军在球场练兵,闻听外边有吵嚷之声,便从门缝中往外观看,正看见乱军在用火油浸沾布团,用长杆挑着准备焚烧门楼,而梁帝朱友贞此时正在门楼之上,情势甚是危急。王宴球连忙率军杀出,乱军猝不及防,稍作抵抗,即四处溃散了。
朱友贞见有骑兵击贼,高声问道:“下边可是我龙骧之军?谁是乱军首领?”王宴球答道:“乱者只有李霸一都,其他军皆不曾动。请陛下只管率控鹤军守护宫城,天亮之后,臣必破乱军。”
天亮之后,王宴球果然将乱军肃清了,李霸等叛乱军士皆被灭族,捉生都指挥使则改由张温担任,王宴球因功被授为澶州刺史。
次日,邢州保义军节度使阎宝的奏表到了,说是李嗣源正在率军围攻邢州,恳请朝廷发兵救援。朱友贞此时可派之兵甚少,只好令张温率领五百捉生都兵士去救邢州。捉生都兵士皆认为这是皇帝心恨李霸等人叛乱而借李嗣源之手来除掉他们,故欲投靠晋军。张温也认为,就凭这五百兵士,无异于白白去送死,因而一过黄河,就投靠了晋军。李存勖遂以其为永清都校。
消息传至邢州,阎宝走投无路,只得开城投降。
李存勖久闻阎宝之名,当即加封他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遥领郓州天平军节度使、东南面招讨等使,待以贵宾之礼,其位犹在诸将之上。自此之后,李存勖每有谋划,必请阎宝参决。
天皇王
邢、洺、磁、卫等州为晋所有后,相州、沧州、贝州登时就被孤立了。相州节度使张筠、沧州节度使戴思远见势不好,相继弃城而走。毛璋乘机进入了沧州,李嗣源率军招抚,毛璋当即开城降晋。
毛璋不仅胆略过人,而且性格极为勇悍。一次,他率数十个兵卒追捕盗贼,回来的时候,宿于野外,毛璋枕剑而寝。半夜时分,其剑忽然鸣响起来,“啪”的一声自行跃出剑鞘。众人听到后皆愕然惊异,毛璋也觉奇怪,便持剑祷告道:“毛某若有一天能有此山河,你当再次鸣响跃出。”随后,毛璋又枕剑而眠,尚未睡熟,其剑又鸣响跃出。自此,毛璋便认为自己乃非常之人,就越来越自负了。
李嗣源入城之后,让随从书吏起草文书,向李存勖禀报沧州已被占领、城中军民安定等事,不想,书吏却误写道:“已至沧州,礼上毕。”
一般来说,“礼上”是指向皇上礼敬,李存勖览罢,既感到奇怪,又有些生气,对左右道:“嗣源指的‘上’是谁啊?”
李嗣源听说后,不禁大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幕宾安重诲道:“主公可归罪于书吏,斩之。”李嗣源依计而行。李存勖知道李嗣源本就是一介白丁,定然是书吏之错,心中也就释然了。
安重诲,应州人,其先祖本为北部胡人酋长,其父安福迁曾在援助朱暄、朱瑾时被梁将朱友恭斩杀。经此一事后,李嗣源对安重诲就更加礼敬了,并以他为中门使,视若心腹。
此时,自黄河以北、太行以东,四面千里,六镇数十州之地,几乎尽归晋有了,除黎阳之外,唯有贝州的张源德还坚守着。
不过,贝州城中的粮食早就没有了,只能靠人肉为食。众将吏皆劝张源德出降,张源德却死活不从,对诸将说道:“大梁对我恩重如山,为人臣者,只知忠义,岂可因势弱而降敌?张某誓与贝州共存亡!”
他这样想,属下将士却不这样想。当晚,众将就拥入府衙,对张源德说道:“请张公莫怪,我等皆不想白白送死!”
张源德叹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就拿着我的首级活命去吧!”说罢,自刎而死。
众将割下张源德的首级,当时就想投降晋军,但又有些担心,皆认为力穷而降,恐不免一死。商量了半天,众将才定下了一个主意,遣人对晋将史建瑭道:“我等想要出降,但又惧怕被杀,请允许我等身着铠甲、手执兵器出降,待诸事安定后,我等再放下兵器。”
史建瑭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诸将大慰,三千梁军这才出降。但是,等到他们一除下铠甲、放下兵器,晋军突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就这样,三千梁军最终还是全被诛杀了。
诸将临死前,后悔不已,纷纷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随张使君一起战死,也能落个忠名。如今,不但没保住性命,还落了个不忠不义的恶名!”
至此,除刘浔尚守在黎阳之外,黄河之北就尽为李存勖所有了。李存勖以符存审为沧州节度使,以李嗣源为邢州节度使,将相州依旧归属魏州,以袁建丰为相州刺史,以毛璋为贝州刺史。
李存勖兴奋不已,便想大摆酒宴,犒赏有功之士,并打算让校官以上的将校皆来赴宴。郭崇韬却不同意,对李存勖言道:“校官以上有数千人之多,花费实在太大了,可否适当罢减一些?”不想,李存勖大为不悦,怒道:“本王连为效命者办一桌饭的事都作不了主吗?我看,倒不如让三军另择一人为帅,本王这就回太原以避让贤路。”并命冯道当面起草露告,以公示众军。
冯道知道李存勖在说气话,故意执笔凝神,良久不动。李存勖寒着脸,催促他快点动笔起草,并讥讽道:“冯先生乃河北名士、河东堂堂的掌书记,难道连这么容易的露告,都不会起草吗?”
冯道慢慢起身,正衣答道:“冯道乃职掌笔砚的一介书吏,我王有命,怎敢不遵?不过,崇韬所谏,也不算太过,不答应也就是了,何必要说这么重的话呢?一旦如我王所说颁布露告,定会令全军惊疑不安。梁人若知此事,定会认为我王君臣不和,徒惹笑柄。请大王深思熟虑后,再定行止,若能如此,则天下幸甚。”
李存勖这才转怒为喜,一笑而罢。郭崇韬知道此事后,不住地向冯道致谢。
正当晋军在河北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之时,蔚州突然传来军报:契丹阿保机率领百万大军大举入侵!李存勖闻报大惊,说道:“阿保机乃先王大敌,本王本想平定了朱梁再找他算账,不想,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本王又岂会放过他!”遂亲自率军北上,迎战契丹军。
原来,耶律阿保机闻听李存勖正在全力用兵于魏州,北边大为空虚,便趁机率诸部兵三十万,号称百万,攻袭蔚州。振武节度使李嗣本,一面婴城坚守,一面遣人飞报晋王李存勖。
契丹采用上次学到的方法,地上以火车云梯攻城,地下挖掘地道入城,昼夜急攻。李嗣本虽死命防守,怎奈城中兵士实在太少,不到十天,州城即被攻陷了!李嗣本及四个儿子皆被契丹掳走了。
阿保机占据蔚州后,又遣使云州,以木书向大同防御使李存璋索求钱财。李存璋一怒之下就将契丹使者给斩了。阿保机大怒,当即挥军进攻云州,李存璋全然不惧,全力拒守。城中箭矢将尽,幸好有一些古铁车,李存璋便将古铁车熔化,铸成箭矢、兵器,云州一时尚保不失。攻城到第五天,阿保机突然传令:“全军立即撤回契丹!”
契丹众酋长、将吏大为不解,皆道:“云州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为何此时撤军?”
阿保机手抚浓须哈哈大笑,说道:“我军此次南入中原,既有野战,又有攻坚,而且都取得了大胜,这就很不错了。不过,你们也要想一想,仅有不到三千人的云州,我军数十万人硬攻了五天,硬是攻不下来,难道我们不该好好琢磨琢磨吗?听说中原这样的城市有上百座呢!我已接到军报,晋王李存勖正亲自率军北来。一旦我军失利,必会让汉人轻视,你们明白吗?汉人常说‘见好就收’,我们要向汉人学的,还有很多呢!”
众酋长领命,各自收军撤回了契丹。
耶律阿保机一回到西楼,即仿照中原之礼,登基做了皇帝。自此,国人皆称他为“天皇王”。阿保机以其妻述律氏为皇后,并将都城西楼更名为上京,建置百官,改元神册,以韩延徽为宰相,号“政事令”,契丹人则称之为“崇文令公”。
述律后虽为女流,却极为勇决,也善于权变。阿保机行兵御众,述律后经常参与谋议。
述律后被立为契丹皇后之后,其母亲、姑姑皆像往常一样坐于榻上让她参拜,但述律后说道:“我既为皇后,就只能拜天,不能拜人了。”
阿保机曾率军越过沙碛出击党项,留述律后守其大帐。黄头、臭泊二室韦乘虚合兵前来劫掠。述律后知道后,整兵以待,敌军到后,她亲自率军奋击,大破二室韦,自此,述律后名震诸夷。
李存勖占据河北的消息传到长沙后,楚王马殷连忙遣使者至太原,请求修好。李存勖大喜,也遣使者至长沙,自此,晋、楚通好。李存勖又遣使者至扬州,邀请吴王出兵夹击大梁。吴王杨隆演忙遣使至润州,问徐温该如何答复,徐温遣使回道:“如此良机,怎可错过?可令徐知训为淮北行营都招讨使,让他与朱瑾等将一道率军攻袭宋、亳等州。”
徐知训接命后,当即率大军渡过淮河,进围颍州。梁帝朱友贞闻讯,连忙诏令宣武节度使袁象先率兵救援颍州。袁象先接诏后,率军急往颍州。探报报到吴军大营,徐知训大惧,因而,袁象先还没到颍州,吴军就班师了。
朱友贞心中稍慰,恰在此时,关西突然报称,庆州叛附李茂贞了,岐将李继陟已经占据了庆州。朱友贞大惊,只好以左龙虎统军贺瑰为西面行营马步都指挥使,让他与张筠一道率军征讨庆州。
贺瑰不负使命,接连大破岐军,连下宁、衍二州,庆州很快就被收复了。
朱友贞闻听贺瑰如此善于用兵,不禁大喜,当即加封贺瑰为滑州宣义军节度使,让他镇守滑州,以抵御晋军。诏命刚下,长安、郓州相继报来噩耗,雍州节度使康怀英突得重病,不治而亡,而郓州天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琅琊王王檀却被害了!
原来,王檀不但武艺精湛,而且为人颇有侠义,常常招募侠客、盗贼置于麾下,又从中遴选了一些武艺超群者为自己的亲兵。不想,这些人良莠不齐,有数名盗贼贪图钱财,夜晚突入王府抢劫。王檀毫无防备,竟被这些“亲兵”给杀害了!当晚,节度副使裴彦闻变,亲率府兵将诸贼擒获,斩首示众。
康怀英、王檀时年都只有五十一岁,大梁同时失去两大勇将,朱友贞不禁大为哀痛,皆追赠为太师,分别谥曰忠贞、忠毅。
所谓祸不单行,就在康怀英、王檀亡故的当月,邓州节度使寇彦卿,前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侍中、陈留郡王葛从周也相继病逝。
葛从周逝世后,时为河阳节度使的谢彦章亲往葛从周老家偃师县亳邑乡服丧,以义子身份为葛从周守灵尽孝。一时间,朝廷内外,皆称其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