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范姑姑是新册封的杭皇后指派来作为沂王府的内府总管,四十多岁年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粗门大嗓,据说是杭皇后娘家的内亲。她在王府里颐指气使,克扣阖府人的膳食、例银和府里的一切用度。
她一来,就宣布奉杭皇后懿旨,把沂王府里的乳母、保姆、姑姑、宫女、太监等仆从都裁减了不少。因为没住在宫里了,跟随的太监几乎被裁了个精光,只留下三个小太监和覃包公公。
范姑姑说,沂王已经五岁了,可以断奶了,因此在端本宫时的四个乳母都被辞退,只留下了李姑姑。宫女也只留了春早、夏露、秋水、冬雪四个。叶菊心和万贞儿依然还是奉孙太后之命出宫跟随服侍沂王朱见濬。
出宫那日,孙太后把李姑姑、覃公公、春早、叶菊心和万贞儿叫到仁寿宫,对他们说:“出宫后,哀家的孙儿就全靠你们照应了。你们都是服侍沂王的老人,哀家心里也放心。如今是多事之秋,哀家就是想照应你们,也是有心无力。在宫外,你们自己多小心点儿。如果天可怜见,沂王能够平安长大成人的话,哀家和沂王将来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万贞儿平素看到的孙太后都是一副很精明很威严的样子,太后此时说这番话时却是颤颤巍巍的,显出一种疲态和力不从心。万贞儿忽然发现,孙太后漆黑如鸦的鬓边竟然有了几根银丝,一向保养得宜的孙太后竟然也显出了老态。
孙太后随后给他们这几个人发放了赏赐,给跟随沂王出宫的宫女太监们按品级都发放了赏银。
没想到出宫才几日,沂王府的仆从婢女就被杭皇后下令减少到只剩几个了,而且还撤换了李姑姑和叶菊心的管事职位,换上了杭皇后派来的范姑姑当王府总管。覃包的总管太监之职也被撤了,王府里新添了一个杭皇后派来的熊公公。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个范姑姑和熊公公都是杭皇后派来监视沂王府的一举一动的。
沂王府里、府前、府后都有锦衣卫军士守卫和东厂差役的巡查监视,府里的人不能轻易出大门。覃公公出去想给小沂王弄点儿羊奶,都被锦衣卫的军士阻止了,说是没有皇上的上谕和皇后的懿旨,沂王府的人不能随便出入。这等于是把他们软禁了。
从生下来一直到五岁,朱见濬每天都是要吃几顿人乳的。这下没了乳母,小沂王不爱吃米粥,喊着要乳母,要吃奶,日日哭闹,整个人很快就瘦了下去,原本养肥实了的小脸和身子骨上的小肉一下就没了。
万贞儿和李姑姑、菊心姑姑都看着心疼,想尽了各种办法为他熬菜粥、肉粥,勉强哄得这小人儿吃个小半碗,不至于把小命给丢掉。
初夏的一夜,这夜轮到万贞儿在沂王朱见濬的寝殿里当值。因为沂王府人手剧减,现在伺候沂王过夜的姑姑和婢女每晚都只有一人了。春早、夏露、秋水、冬雪、李姑姑、菊心姑姑和万贞儿每晚一人在沂王寝殿里值夜。覃公公带领小太监以及锦衣卫军士在寝殿外巡值。
半夜里,万贞儿在寝殿内的偏榻上正睡得香,却被沂王的哭闹声给惊醒了。她急忙起身,只披了一件长衫,就匆匆去抚慰在寝榻上滚来滚去的沂王。只见他把蚕丝薄被都踢开了,小而瘦弱的身子弯曲着,眉头紧锁,小脸紧皱,显得很是痛苦,嘴里呻吟着:“疼、疼……”万贞儿首先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感觉发烫。再摸摸身子,也没感觉发热。
她问:“小王爷,有哪里不舒服吗?”“贞儿姑姑,濬儿的肚子疼。”朱见濬的小手紧紧地捂住左侧小腹,呻吟着说。她知道,又是沂王的疝气之疾发作了。朱见濬在三岁的时候,被太医发现罹患了疝疾,过度啼哭或用力咳嗽时,就容易发作,小肠在腹部隆起,要按压抚摩才能回入腹腔。
万贞儿轻轻抚摸朱见濬的小腹处,果然有轻微的突起。她轻轻地抚摩,试图把那个突起慢慢地按下去。她轻轻地问:“好些了吗?”
“好多了。贞儿姑姑,你的手又轻又软,摸得真舒服。李姑姑她们的手太粗,春早她们的手太重,就只有贞儿姑姑的手最舒服,不轻不重,不硬不软。贞儿姑姑一摸,濬儿的疼痛就好了大半了。”朱见濬眯着眼睛说,表情显得很舒适。
万贞儿不由笑起来,说:“小王爷怎么也学得嘴这么甜?这话不要叫李姑姑、春早她们听到了,不然,你以后疝疾再发作的话,她们都不管你,只等奴婢来,就会把奴婢累死的。”
“贞儿姑姑,不要叫我小王爷,就叫我濬儿吧,就像皇祖母、父皇和母妃那样,他们都是叫我濬儿的。现在出宫了,父皇、母妃、皇祖母他们都不容易见着了,濬儿就把你当做母妃一般,李姑姑就是皇祖母,菊心姑姑就是汪母后,覃公公就像父皇一般。我把你们当做父皇、母后、母妃、皇祖母一样来疼我。以后就叫我濬儿吧,不要叫我小王爷了。”朱见濬撒娇地说。“小王爷,我们都是卑贱之人,怎么能和太上皇、太后、贤妃娘娘他们相比呢?折杀奴婢们了!您就是我们的小王爷、主子啊,奴才们怎么能称您为濬儿呢?”万贞儿颤声说。
“姑姑,以后你就私下称呼我为濬儿吧,濬儿喜欢这个称呼。”朱见濬坚持着说。
“那好吧,奴婢以后只在私下叫您濬儿,有人在的时候,还是该叫小王爷的。”万贞儿也退让一步说。
“嗯,贞儿姑姑,抱抱濬儿吧。”这个五岁的小人儿恳求着。万贞儿脱了鞋坐在寝榻上,搂起他瘦瘦的小身子,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再盖上蚕丝薄被。她轻轻揉搓着他的腹部,问:“肚子还疼吗?”“不疼了,姑姑给我一摸,我就不疼了。”朱见濬眯着眼睛说,似乎很享受很惬意的样子。朱见濬把头往她怀里钻,喃喃地说:“姑姑,我想吃奶。”说着,他的手竟然撩开她的纱衣,揭开她胸前的红肚兜,嘴巴一下咬住了她右侧的乳头,他的右手还握住了她左侧的乳房,就如同他以前对待那些乳母一样。
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万贞儿。她的乳头被他长齐了的牙齿咬得生疼,她不由疼得深吸了一口气,说:“小王爷,我不是那些乳母姑姑,贞儿姑姑没成亲没生娃娃,没有奶水啊。”
“我晓得。姑姑,你就让濬儿吮吮、摸摸吧,总比没有强。”他含着她的乳头不肯放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这个小冤家,真是前世的孽障!她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那你轻一点儿,别把姑姑弄疼了。”他的口齿果然松开了一点儿,但唇舌仍然不断地吮吸她的乳头,弄得她全身都觉得痒痒的。
直到朱见濬睡熟了,松开了嘴,万贞儿才脱身,把他的小身子用锦被盖好。在火烛下,她仔细查看自己那侧被他咬过的乳头,都有一圈发红的痕迹。她轻轻掩上衣衫,睡在自己的偏榻上,却半天也没睡着。
看着窗棂里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她不由想到了窦如海,想起那个春日融融的午后,那个杨柳枝头春衫薄的下午。
那是一个暖意浓浓的春日,一个晴朗的清明节,她头插新绿的柳枝和梅林姑姑、窦如海在宫外的山林里祭拜死去的亲人们。
因为新做的缎鞋有点儿紧,不合脚,在上山的途中,她落在了后面。梅林姑姑要窦如海过来搀扶她。窦如海伸手拉她时,她正好一脚踩偏,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窦如海冲过来扶住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一只手慌乱之中从她的胸前滑过,她的胸部立时感到一阵异样,有一种麻酥酥、热辣辣的感觉。她不由羞红了脸,再看窦如海,他也是脸涨得通红,有点儿慌张。他们俩的目光一对视,都慌乱地避开了。
后来窦如海扶着她时,手指握住了她的手指。她迟疑了一下,半天都没有缩回自己的手指,就那么一直让他握着。窦如海受到了鼓励,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她悄悄地让他握了会儿,后来还是怕被梅林姑姑看见,悄悄挣脱了他的手。
窦如海也没有强求,只是继续跟在她旁边,见她不好走,就扶持她一下。他们偶尔对视一下,脸上、眼里都流淌着甜蜜、羞涩的笑意……出宫搬进沂王府后,梅林姑姑和窦如海结伴来探望过她一次。后来窦如海又单独来看过她一次,他说是给了当时守门的锦衣卫兵士银子,所以他俩得以在王府外边小茶馆的单间里聊了一个时辰。
窦如海说,现在出了宫在王府里,不比在宫内宫禁森严,他会和锦衣卫的兄弟们搞好关系,疏通他们,以后有机会了就会来看望她,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会比在宫里时要多的。
她告诉窦如海,现在沂王府的生活,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比在宫里时差了许多,别说小沂王已经瘦了不少,连春早她们都抱怨过不习惯。
窦如海安慰她说:“贞儿,你且忍耐着,待我升了职,积攒了更多的银钱,就请求太后放你走,恩准我们做夫妻。要是沂王府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过日子,男耕女织,做小生意都行。想必到那时,太后他们无暇自顾,也不会在意和追究你我的死活的。”
她说:“现在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贞儿是罪属出身,从小也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进宫多年,也干过不少粗使活。只是进了端本宫这两年,才过了几天丰衣足食、相对舒心的日子。我们现在积攒的银钱并不多,也跑不远。要是真的不禀告太后就跑的话,只怕就会连累梅林姑姑,还要连累我远在霸州的父母兄弟也说不定。沂王府现在是多事之秋,走了不少人,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得在沂王府继续服侍小沂王,你在神机营继续好好当你的差。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视情形而定吧。”
窦如海说:“贞儿,我都听你的。村里那年闹瘟疫,我父母双亡,兄弟姐妹都失散了,这世上只剩下梅林姑姑和你是我的亲人了。你们好,我也才会好。你们不好,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忙掩住他的嘴,说:“不要胡说。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你、梅林姑姑、我自己,还有我在霸州的父母兄弟,都要好好地活着。”
“嗯,好好地活着。”窦如海把她掩住他嘴的那只手握住贴在他的嘴上。她脸一红,轻轻抽了出来,说:“外面人杂,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这一夜,在万贞儿对窦如海的想念和回忆中,窗棂上的窗纸不知不觉间就泛白了。
接下来,沂王府就发生了一件事,闹得鸡飞狗跳,阖府不安,还差点儿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