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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g。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h。最负他、秦鬟妆镜i,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j,共赋消忧。

【题解】

词人的感受是通过登阁所见景物曲曲传达出来的。在故国沦亡、陵迁谷变的情况下,词人独登古阁,思绪万千。时值冬季,天色阴沉,雪意未休,这种凄凉的气氛很好地烘托了词人的悲凉心境。词人采用艳丽的词语极力铺陈山川的美丽,意在反衬亡国的惨痛。江山如此娇美,为什么偏在惨遭蹂躏之后才来游赏呢?抒发对故国山河的感怀,对宋朝大好江山丧失的痛惜。综观全词,写景空远,抒情婉曲,结构细密,引事用典十分贴切,充分体现出词人深厚的词学功底和创作才能。所以这首词一直被推为《草窗词》的压卷之作。

【注释】

a一萼红:词牌名。蓬莱阁:古时在浙江绍兴卧龙山下,州治设厅之后,五代时吴越王建,以唐元稹《以州宅夸于乐天诗》“谪居犹得近蓬莱”得名。

b鉴曲:鉴湖一曲。《新唐书·贺知章传》“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镜湖即鉴湖。

c茂林:指兰亭。王羲之《兰亭序》:“此处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d俯仰:又作“俛仰”。《兰亭序》“俛仰之间,已为陈迹。”

e五湖舟,范蠡事,这里说“谁念我、同载五湖舟”,不过自己惆怅着独游无伴而已。

f磴:通“隥”,坂也。指山路,石级。

g“回首”三句说自己在外飘零,曾几度回忆会稽。作者自注:“阁在绍兴,西浦东州皆其地。”

h王粲登楼:王粲有《登楼赋》。周氏原籍济南,南渡后人早已侨居江南,故即认会稽为他的故乡。

i秦鬟妆镜:乐府《陌上桑》:“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秦鬟”字面当借用罗敷事,可能指绍兴的秦望山。秦望山在会稽的东南,以秦始皇曾登之得名。“妆镜”仍绾合上文“鉴湖”。

j狂吟老监:指贺知章。

高阳台·送陈君衡被召

南宋·周密

照野旌旗,朝天车马,平沙万里天低。宝带金章a,尊前茸帽风欹b。秦关汴水经行地,想登临、都付新诗。纵英游,叠鼓清笳,骏马名姬。

酒酣应对燕山雪,正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投老残年,江南谁念方回c?东风渐绿西湖柳,雁已还,人未南归。最关情,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题解】

这是一首送别词,抒发对被朝廷征召北去的朋友的感慨。写陈君衡被召,临行时车马旌旗繁多,路途迢迢,推想陈氏此去定豪纵携姬。替对方设想那边景象,表现出关切之情。“投老残年”以下转写自己暮年的寂寞,对君衡的怀念。此词对君衡“被召”的态度隐晦,既有关切,又有婉讽,表现了前朝文人的复杂心态。

【注释】

a宝带金章:官服有宝玉饰带,金章即金印。

b茸帽:毛皮帽。

c方回:指北宋词人贺方回。周密此处以贺方回自比。

玉京秋a

南宋·周密

长安独客b,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然其为秋也。因调夹钟羽一解c。

烟水阔。高林弄残照,晚蜩凄切d。碧砧度韵,银床飘叶e。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f,时赋秋雪g。叹轻别,一襟幽事,砌蛩能说h。

客思吟商还怯i。怨歌长、琼壶暗缺j。翠扇恩疏k,红衣香褪l,翻成消歇。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楚箫咽m,谁倚西楼淡月n。

【题解】

此词抒写客中秋思,应是宋亡前词人客居临安时所作。上片从秋容、秋声、秋色几个方面绘出一幅高远而萧瑟的图景,衬托词人独客京华及相思离别的幽怨心情。下片感慨情人疏隔、前事消歇,“怨歌长、琼壶暗缺”句不仅仅限于寄托离愁别恨,也隐含着长年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的喟叹。结尾刻画出侧耳细听远处箫声悲咽,举头凝望朦胧淡月的主人公的幽独形象,凄寂情状不言自见。全首词结构严密,井然有序,语言精练,着笔清雅,确为千锤百炼之作。

【注释】

a玉京秋:词牌名。周密自度曲,属夹钟羽调,词咏调名本意。

b长安:此处借指南宋都城临安。

c夹钟羽一解:夹钟羽,一种律调。一解,一阙。

d“晚蜩”句: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蜩,蝉。

e银床:指井上辘轳架。

f凉花:指菊花、芦花等秋日开放的花,此地系指芦花。

g秋雪:指芦花,即所采之凉花。

h砌蛩:台阶下的蟋蟀。

i吟商:吟咏秋天。商,五音之一。

j琼壶暗缺:敲玉壶为节拍,使壶口损缺。

k翠扇恩疏:由于天凉,主人已捐弃扇子。

l“红衣”句:古代女子有赠衣给情人以为表记的习俗。

m楚箫咽:相传为李白所写《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楚断秦楼月。”

n谁倚:各本作“谁寄”,此从《词综》卷十九、知不足斋丛书本《洲渔笛谱》。

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事清游

南宋·张炎

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a,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此曲,并寄赵学舟。b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c,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d。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题解】

这首词作于作者在越州居住时,展现了一幅冲风踏雪的北国羁旅图。北风凛冽,寒气袭人,两三个“南人”在那枯林古道上艰难行进。全词贯穿始终的是一股荡气回肠的“词气”,使读者极能渗透到作者的感情世界之中。写身世飘萍和国事之悲感哀婉动人。“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以“记”字领起,气势较为开阔、笔力劲峭。“此意悠悠”,此句虽简,然则写出作者内心无限的忧思。

【注释】

a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作者同沈尧道同游燕京(今北京)后从北归来。沈尧道,名钦,张炎词友。

b赵学舟:人名,张炎词友。

c此句指北游的生活。他们未到玉门关,这里用玉关泛指边地风光。

d西州:古城名,在今南京市西。此代指故国旧都。

渡江云

南宋·张炎

山阴久客,一再逢春,回忆西杭,渺然愁思。

山空天入海,倚楼望极,风急暮潮初。一帘鸠外雨a,几处闲田,隔水动春锄。新烟禁柳,想如今、绿到西湖。犹记得、当年深隐,门掩两三株。

愁余。荒洲古溆b,断梗疏萍,更漂流何处?空自觉、围羞带减,影怯灯孤。长疑即见桃花面,甚近来、翻致无书。书纵远,如何梦也都无?

【题解】

这首词写于南宋覆亡之后。时年作者已四十七岁。此时,家亡国破,一身孤旅,作为故国王孙,其作品自多漂泊之感,怀旧之伤。上片写山阴风景,抒故国之思。下片抒怀忆友。久客他乡,飘萍无定,别后不仅无书,至今“梦也都无”。全词借“桃花面”邈远和无书、无梦的空虚,写出双方沦落的悲楚,哀怨缠绵,清丽雅洁。

【注释】

a鸠外雨:春雨。

b溆:水浦。

南乡子·题南剑州妓馆a

南宋·潘牥

生怕倚阑干b,阁下溪声阁c外山。惟有旧时山共水d,依然,暮雨朝云去不还。

应是蹑飞鸾e,月下时时整佩环。月又渐低霜又下,更阑f,折得梅花独自看g。

【题解】

此词乃重临旧地,怀旧悼亡之作。作者抒发了对已经远离、遍寻不着的一个已经从良的曾被他所眷恋的歌妓的留恋与怅惘之情。如今这里只剩下历劫不变的自然风景,还同往日一样;那个如仙的女子,却永远不会回来了。词人多么希望他所钟爱的人回来跟自己共叙离别之苦、思念之情。在这百无聊赖之时,只有“折得梅花独自看”了!梅花姿质韵秀,品格高洁,看到它,似乎看到了所爱者的影像。万千思绪,皆从这“独自看”三字中传出。

【注释】

a南剑州:现在的福建南平。

b阑干:栏杆。

c阁:楼阁。

d山共水:指山和水。

e蹑飞鸾:乘坐飞鸾。

f更阑:指天快亮了。

g此句化用姜夔《疏影》词:“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a

南宋·辛弃疾

少年不识愁滋味b,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c。

而今识尽愁滋味d,欲说还休e。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题解】

这是宋代大词人辛弃疾被弹劾去职、闲居带湖时所作的一首词。通过“少年”时与“而今”的对比,表现了作者受压抑、遭排挤、报国无路的痛苦,也是对南宋朝廷的讽刺与不满。上片写少年不识愁滋味。下片写而今历尽艰辛,“识尽愁滋味”。全词突出渲染了一个“愁”字,以此作为贯串全篇的线索,构思精巧,感情真率而又委婉,言浅意深,令人回味无穷。

【注释】

a博山:在今江西省广丰县西南。因状如庐山香炉峰,故名。淳熙八年(1181)辛弃疾罢职退居上饶,常过博山。

b少年:指年轻的时候。不识:不懂,不知道。

c“为赋”句:为了写出新词,没有愁而硬要说有愁。强(qiǎng):勉强地,硬要。

d识尽:尝够,深深懂得。

e欲说还休:无愁而勉强说愁。休,停止。

【名句】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南宋·辛弃疾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a,孟公瓜葛b。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c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d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e。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f,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g。

【题解】

作者与陈亮都是南宋时期著名的爱国词人,都怀有恢复中原的大志。但南宋统治者不思北复中原。因而他们的宏愿久久不得实现。当时,词人正落职闲居上饶,陈亮特地赶来与他共商抗战恢复大计。二人同游鹅湖,狂歌豪饮,赋词见志,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这首词,就是当时相互唱和中的一篇佳品。此词的突出特点在于,把即事叙景与直抒胸臆巧妙结合起来,用凌云健笔抒写慷慨激昂、奔放郁勃的感情,显露出悲壮沉雄发扬奋厉的格调。

【注释】

a元龙臭味:陈登,字元龙,三国时英雄人物。臭味,气味。此处引申为志向、志趣。

b孟公瓜葛:陈遵,字孟公。《汉书·陈遵传》:“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瓜葛,关系、联系。

c硬语盘空:形容文章的气势雄伟,矫健有力。

d汗血盐车:汗血,汗血马。骏马拉运盐的车子,比喻人才埋没受屈。

e千里空收骏骨:战国时,燕昭王要招揽贤才,郭隗喻以“千金买骏骨”的故事。后因以“买骏骨”指燕昭王用千金购千里马骨以求贤的故事,喻招揽人才。

f“我最怜君”句:《晋书·祖邈传》“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

g补天裂:女娲氏补天。

水调歌头·舟次扬州和人韵a

南宋·辛弃疾

落日塞尘起b,胡骑猎清秋c。汉家组练十万d,列舰耸高楼。谁道投鞭飞渡e,忆昔鸣髇血污,风雨佛狸愁f。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g。

今老矣,搔白首,过扬州h。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橘千头i。二客东南名胜,万卷诗书事业,尝试与君谋j: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k!

【题解】

此词上片颇类英雄史诗的开端,然而其雄壮气势到后半片却陡然一转,反添落寞之感,通过这种跳跃性很强的分片,有力表现出作者失意和对时政不满而无奈气愤的心情。下片写壮志消磨,全推在“今老矣”三字上,行文腾挪,用意含蓄,个中酸楚愤激,耐人寻味,愤语、反语的运用,也有强化感情色彩的作用。

【注释】

a“舟次扬州和人韵”一作“舟次扬州和杨济翁(即杨炎正,诗人杨万里的族弟)、周显先韵(东南一带名士)。”下文“二客”即此意。

b塞尘起:边疆发生了战事。

c胡骑猎清秋:古代北方的敌人经常于秋高马肥之时南犯。猎,借指发动战争。

d组练:组甲练袍,指军队。

e投鞭飞渡:用投鞭断流事。前秦苻坚举兵南侵东晋,号称九十万大军,他曾自夸说:“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晋书·苻坚载记》)结果淝水一战,大败而归。此喻完颜亮南侵时的嚣张气焰,并暗示其最终败绩。

f“忆昔”二句:指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南侵失败为其部下所杀事。鸣髇,即鸣镝,是一种响箭,射时发声。血污,指死于非命。佛狸,后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字佛狸,曾率师南侵,此借指金主完颜亮。

g“季子”二句:苏秦字季子,战国时的策士,以合纵策游说诸侯佩六国相印。这里指自己如季子年少时一样有一股锐气,寻求建立功业,到处奔跑,貂裘积满灰尘,颜色变黑。

h“今老”三句:谓今过扬州,人已中年,不堪回首当年。搔白首,暗用杜甫《梦李白》诗意:“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i“倦游”二句:欲退隐江上,种橘消愁。橘千头:三国时丹阳太守李衡曾命人到武陵龙阳洲种橘千株。临终时对其儿说:我家有“千头木奴”,足够你岁岁使用。(《襄阳耆旧传》)

j“二客”三句:称颂友人学富志高,愿为之谋划。名胜,名流。万卷诗书事业,化用杜甫诗意:“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k“莫射”二句:《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汉李广居蓝田南山中,闻郡有虎,尝自射之。又据《汉书·食货志》载:“武帝末年悔征战之事,乃封丞相为富民侯。”这两句是感叹朝廷偃武修文,做军事工作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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