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首纯写离情,将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表达得历历如绘。出现在词中的是行者在秋季晨风中离家时那种难舍难分的情景。词中没有感情的直抒,各句之间也很少有联结性词语,词中的离情主要是靠各句所描绘的不同画面,靠人物的表情、动作来完成的。
【注释】
a月皎:月色洁白光明。
b轳辘:一种用手柄摇转汲水的装置。金井:井栏上有雕饰的井。
c炯炯:明亮貌。
d徊徨:徘徊、彷徨的意思。
e阑干:横斜貌。斗柄:北斗七星的第五至第七的三颗星像古代酌酒所用的斗把,叫做斗柄。
西河·金陵怀古a
北宋·周邦彦
佳丽地b,南朝盛事谁记c?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d。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e。空馀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f,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g。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题解】
此词系咏史之作。全词化用刘禹锡咏金陵之《石头城》和《乌衣巷》两首诗,但又浑然天成。此词三片结构:上片起调至“风樯遥度天际”,写金陵胜境;中片由“断崖树”至“伤心东望淮水”,写金陵古迹并发出凭吊;下片由“酒旗戏鼓甚处市”至末,写目前景物及千古兴亡之思。此作苍凉悲壮,平易爽畅,笔力遒劲。
【注释】
a西河:唐教坊曲名。
b佳丽地:指江南。
c南朝盛事:南朝宋、齐、梁、陈四朝建都于金陵。
d髻鬟对起:以女子髻鬟喻在长江边相对而屹立的山。
e莫愁:相传为金陵善歌之女。
f女墙:城墙上的矮墙。
g燕子不知何世:刘禹锡《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兰陵王a
北宋·周邦彦
柳阴直b,烟里丝丝弄碧c。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d。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e。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f。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题解】
这是一首送别词,状写送客之离愁。古人有折柳送行的习惯。这首词将咏柳和送别结合起来写,更能表现作者要表达的缠绵婉转的情绪。在此词中,有生活细节,有人物活动,也有抒情主体的心理意绪,形成词作较为鲜明的叙事性和戏剧性特色。
【注释】
a兰陵王:唐教坊曲名。
b柳阴直:指长堤上柳树行列齐整,阴影连成一条直线。
c烟:指雾气。丝丝弄碧:指柳条丝丝飞舞,显现出一片碧绿的颜色。
d几番:多少次。飘绵:指柳絮飞扬。行色:行旅出发前的情景。
e榆火:清明时节取榆柳之火赐百官。
f津堠(hòu):渡口边的土堡。
过秦楼a
北宋·周邦彦
水浴清蟾b,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c,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栏,愁不归眠,立残更箭d。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e。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消金镜,渐懒趁时匀染f。梅风地溽g,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h。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题解】
这是一首即景思人之作。秋夜之景唤起词人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当年凭栏闲看她的娇憨可爱,历历在目。又转写今日孤独,离别后天各一方,音信阻隔,连梦也无。又写所思之人:自别离后怕梳妆,镜里容颜日瘦,“梅风”三句在景语中进一步表述人生来都要自然老去的不可抗拒。接下来说自己为了所思之人而伤感,只能数着稀落的星星发呆。
【注释】
a过秦楼:词牌名。
b清蟾:明月。
c笑扑流萤:扑捉萤火虫。
d更箭:古代以铜壶水滴漏,壶水中立箭标刻度以计时辰。
e梦沉:梦灭而消逝。
f趁时匀染:赶时髦而化妆打扮。
g溽:湿润。
h舞红:落花。
满庭芳
北宋·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垆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a,飘流瀚海b,来寄修椽c。且莫思身外d,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e,容我醉时眠。
【题解】
周邦彦于哲宗元祐八年(1093)任溧水(属今江苏)县令。此词正是词人被贬时心中愤愤不平,而又求自我解脱的一首抒情之作。上片系凭栏所见,有自然恬淡的初夏景致。下片写凭栏所想,写逐客之悲。以漂流的“社燕”自比,将为宦亦喻为寄人篱下,可见词人孤愤与凄凉的心境。只好在酒里去寻求暂时超脱。此词表现了词人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矛盾,无论是寄情山水还是以酒麻醉,都不能使自己完全忘却现实。所以总是陷于沉郁顿挫之中。
【注释】
a社燕:燕春社来,秋社去,故称社燕。
b瀚海:大沙漠。
c修椽:屋顶盖的长大木条,此指屋檐。
d莫思身外:杜甫《绝句漫兴九首》第四:“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e簟:竹席。
一落索
北宋·周邦彦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润玉箫闲久a,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题解】
这是一首写思妇闺情的小令。词的上片由思妇外貌之美到其内心之愁,下片着意表现其内心的愁情。日日倚栏远望,不见夫君归来,所见者,唯有长亭前边的杨柳,于是,日积月累的离愁就都堆垛了杨柳上面,这里,杨柳是愁绪的见证。全词结情于景,层层深入,情致委婉。
【注释】
a清润:清脆圆润。
倾杯
北宋·柳永
鹜落霜洲,雁横烟渚,分明画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a,宿苇村山驿b。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羌笛c。离愁万绪,闻岸草、切切蛩吟如织d。
为忆。芳容别后e,水遥山远,何计凭鳞翼f。想绣阁深沉,争知憔悴损,天涯行客。楚峡云归,高阳人散g,寂寞狂踪迹。望京国,空目断,远峰凝碧。
【题解】
柳词佳处是在整体结构的委婉曲折。霜洲、烟渚、暮雨、村驿,由此构成秋江荒寒之景,引人悲思。而夜间的羌笛声和细碎的蟋蟀声,又加强了悲思,似乎它们也在为离别而叹息。词的结句表明这是发生在京都的事,现在远离京都,于是只能将遗憾永远留在那里了。全词借景抒情,以景结情,以抒情为主线,层次分明,词意极其婉约曲折,而所表达的情感是暧昧的,朦胧的,因此具有空灵的艺术效果。
【注释】
a楫:船桨。
b苇:芦苇。
c羌笛:管乐器,原出羌族,其制长二尺四寸。
d切切:细急的声音。如织:喻音细而密集。
e芳容:美丽的容貌,借代美貌女子。
f鳞翼:指鱼和雁。古人以为鱼和雁能传递书信,故借指书信。
g高阳:指代宴游之地。化用巫山云雨事典。
卜算子
北宋·柳永
江枫渐老a,汀蕙半凋b,满目败红衰翠c。楚客登临d,正是暮秋天气。引疏砧,断续残阳里e。对晚景、伤怀念远f,新愁旧恨相继。
脉脉人千里g,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h。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i。尽无言j,谁会凭高意k。纵写得、离肠万种l,奈归云谁寄m?
【题解】
此词作于庆历六年(1046)秋词人自湖南移任华州途经岳阳时,以写行役中秋景著称,游子与思妇并写,“两处风情”却被“万重烟水”隔断,天各一方,此情何堪。此词艺术上的特色主要是衬托渲染的手法和婉转往复的情思。词的上片,取正衬的手法,以苦景写悲怀,同时又将凄怨之情灌注到客观的景物中去,以悲写悲,渲染烘托出浓烈的悲苦气氛;下片写出了词人感情上的波澜起伏,采取了总起总收、间以分述的笔法,以使感情的抒发层层递进,步步加深。
【注释】
a江枫渐老:江岸上的枫叶渐渐发红。
b汀蕙半凋:沙汀上的蕙草也多半都凋谢了。蕙,香草。
c败红衰翠:总上两句,败红,指渐老之枫叶。衰翠,指半凋之汀蕙。
d楚客:谓宋玉。柳永此次自楚地而来,一语双关。
e“引疏砧”二句:谓在黄昏时分,断断续续传来了山村稀疏的捣衣声。砧,捣衣石。古人写思妇者多用之。
f伤怀念远:既自己伤怀,又思念远方的妻子。
g“脉脉”句:谓凝视无语,望着远方,而所思念的妻子却远在千里之外。脉脉,凝视无语貌。
h“念两处”句:谓天各一方,虽思念之情相同,却隔着万水千山。此句是从游子与思妇两方着笔。
i翠峰十二:巫山有十二峰,洞庭湖君山亦有十二峰。
j尽无言:尽管无言。
k谁会:谁能理解。
l离肠:别离的心怀情绪。
m“奈归”句:以归云托归心,尤言归心似箭,谁能寄此意呢?
佳人醉
北宋·柳永
暮景萧萧雨霁a。云淡天高风细b。正月华如水c。金波银汉d,潋滟无际e。冷浸书帷梦断f,却披衣重起。临轩砌g。
素光遥指h。因念翠娥i,杳隔音尘何处,相望同千里。尽凝睇j。厌厌无寐k。渐晓雕阑独倚l。
【题解】
此词当为远游时思念家室之作。《佳人醉》曲名为柳永自制。全词情景并茂,先景后情;以景唤情,情在景中;由暮到晓,情随景移。前五句写景,由暮到夜,由近及远,所谓见月思亲,既为抒情做了充分铺垫,而情又已在景中。然情不离景,情景皆从“千里共明月”切入。情在景中,有淡远之致。
【注释】
a萧萧:萧条,寂静。
b“云淡”句:秋天晴空显得特别高远,故云。
c月华如水:谓月光与水同色。
d金波银汉:谓银河里的光波。
e潋滟:弥漫相连。
f浸:淹没。书帷:书斋中的帏帐,代指书斋。
g轩砌:屋前台阶。
h素光:指月光。
i翠娥:本谓月中嫦娥,此指美人。
j凝睇:凝神注视。
k厌厌:无精打采。
l雕阑:雕花的栏杆。
留客住
北宋·柳永
偶登眺a。凭小阑、艳阳时节b,乍晴天气,是处闲花芳草。遥山万叠云散,涨海千里c,潮平波浩渺。烟村院落,是谁家绿树,数声啼鸟。
旅情悄。远信沉沉,离魂杳杳d。对景伤怀,度日无言谁表e?惆怅旧欢何处?后约难凭f,看看春又老。盈盈泪眼g,望仙乡h,隐隐断霞残照。
【题解】
这是柳永任昌国县(浙江定海县)晓峰盐场盐监时,于境内舟山列岛观海作此词,词中描绘了海潮的壮阔气象。盐监在北宋是无所作为的低贱官职。这使柳永的才能无可施展,情绪沮丧。他观海时正值三月艳阳天,春天即将归去,联想到春老人亦老。当回顾大半生的得与失时,词人遗憾的并非功业的无成,而是情感的失落。现在他身为朝廷官员,不能再同贱民歌妓保持原来的亲密关系了。所以虽然怀念“旧欢”,但已失去联系;虽然曾有海誓山盟的期约,却难以实现。
【注释】
a登眺:登临眺望。
b艳阳时节:指阳光灿烂、景色佳丽的春天。
c涨海:海水涨潮。
d离魂:精神凝注于人或事而出现神不守舍的状态。
e谁表:向谁表白。
f后约:后会的期约。
g盈盈:泪水盈眶的样子。
h仙乡:神仙所居之地。此借指歌妓居住之处。
曲玉管
北宋·柳永
陇首云飞a,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b。立望关河c,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d。
杳杳神京e,盈盈仙子f,别来锦字终难偶g。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h。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i?阻追游j,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k,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题解】
这是一首写两地相思的羁旅别愁词。上片写居者高楼凝望、怀念远人之愁思。高丘上白云飘飞为伊人所见之景,此景暗隐游子漂泊的匆匆行色。“烟波满目”的迷茫,亦是所望不见之失望心绪的外化。中片写游子在旅途对京都居者的思念。下片“暗想当初”承中片“思悠悠”,是行人的忆念及“雨恨云愁”的心理活动;“阻追游”以下是思妇的内心感触和无可奈何的行动。全词以写景抒情为脉络,步步深入,结构有序,内容丰富。
【注释】
a陇首:山头。
b凭阑:倚靠着楼台的栏杆。
c关河:关山河川,这里泛指山河。
d忍:怎能忍受。
e杳杳(yǎo):遥远渺茫。神京:帝京,京都,这里指汴京(今开封)。
f盈盈:形容女子娇媚可爱的神态。仙子:比喻美女,这里指词人所爱的歌女。
g锦字:又称织锦回文,诗文中常用以指代妻寄夫的书信。难偶:难以相遇。
h思悠悠:思念之情绵绵不绝。
i雨恨云愁:指两人的爱情不能成功,心头充满悔恨哀愁。
j阻追游:被某种力量阻碍而不能自由追寻自己的所爱。
k消黯:黯然销魂。
戚氏a
北宋·柳永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b。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c,飞云黯淡夕阳闲。当时宋玉悲感d,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e。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f,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g,皓月婵娟h。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i,往往经岁迁延j。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k,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l,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m。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n,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o,抱影无眠。
【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