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这组七律写于金哀宗正大八年（1231），当时蒙古军已占据黄河以北地区，攻破了岐阳（今宝鸡），长驱直下，人民惨遭蹂躏。此时，元好问赴南阳为县令，听到岐阳陷落的消息，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写下了岐阳这组悲歌。第一首写关中形胜之地，为凶狠的蒙古军所围困，人民遭受深重灾难，感觉自己救国无策，而空望岐阳，凄泪满裳。第二首写岐阳之役的惨状，控诉蒙古军残杀无辜的暴行，包含着诗人深沉的悲愤。第三首从金朝当年全盛时写到今天衰败的可悲，慨叹由于政治腐败，抗敌不力，险要的山川没有起到屏障作用。全诗沉挚悲凉，字字血泪，感人至深。这些诗，感情真挚，言辞凄切，“悲愤从血性中流出”，因而引起了历代诗人强烈的共鸣。清人赵翼在《题遗山诗》里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就是指的这一类诗。
【注释】
a三秦：项羽灭秦，分关内地为三，封秦降将雍王、翟王、塞王，号曰三秦。
b偃蹇（yǎn jiǎn）：傲慢，高盛。鲸鲵（jīng ní）：大鱼。此处比喻蒙古军之暴。
c“穷途”两句：阮籍行车“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返”（《晋书·阮籍传》）。此处是作者借此典自况。
d百二关河：秦地险固，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史记·高祖本纪·苏林注》）。
e苍苍：天。
f蚩尤：《史记·五帝本纪》：“蚩尤作乱，黄帝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擒杀蚩尤。”
g“眈眈”句：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置秦关等处九个守御史。
h“懦楚”句：以虚弱的齐国楚国比喻金王朝的衰败。
i禹贡：《尚书》中的一篇，记叙了我国上古的疆域。陆海：指地势高平、物产丰饶的地区，古代以陕西为“天下陆海之地”（《汉书·东方朔传》）。
j徼（jiào）：边境，边界。此两句说，关中地势如此雄壮，汉凭它扩大疆土，直至天山，而金竟不能守。
k猎猎：风声。
l“三十六峰”句：嵩山三十六峰，可以做防堵敌人的屏障。
m仙掌：华山有仙掌峰。这两句是说，大好的天然屏障，不予利用，太可惜了。
江月晃重山a
金·元好问
塞上秋风鼓角，城头落日旌旗。少年鞍马适相宜。从军乐，莫问所从谁。
候骑才通蓟北，先声已动辽西。归期犹及柳依依b。春闺月，红袖不须啼。
【题解】
这首词是元好问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战乱避难，移家登封嵩山时的作品。词作以边塞生活为题材，既无“将军白发征夫泪”的哀伤之气，也无“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慨之情，从而塑造出意气风发、胸怀豪迈的从军少年的生动形象，诚为金代边塞词中不可多得的佳构。
【注释】
a词牌名。调见杨慎《词林万选》，每段上三句《西江月》体，下二句《小重山体》。
b犹及：还赶得上，此句是说胜利归来还赶得上杨柳依依的春天。
过阴山和人韵a
元·耶律楚材
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b。
猿猱鸿鹄不能过c，天兵百万驰霜蹄d。
万倾松风落松子，郁郁苍苍映流水。
六丁何事夸神威e，天台罗浮移到此f。
云霞掩翳山重重，峰峦突兀何雄雄。
古来天险阻西域，人烟不与中原通。
细路萦纡斜复直，山角摩天不盈尺。
溪风萧萧溪水寒，花落空山人影寂。
四十八桥横雁行g，胜游奇观真非常。
临高俯视千万仞，令人凛凛生恐惶。
百里镜湖山顶上，旦暮云烟浮气象。
山南山北多幽绝，几派飞泉练千丈。
大河西注波无穷h，千溪万壑皆会同i。
君成绮语壮奇诞j，造物缩手神无功。
山高四更才吐月，八月山峰半埋雪。
遥思山外屯边兵，西风冷彻征衣铁。
【题解】
这首七言古诗是金宣宗兴定三年（1219）耶律楚材随成吉思汗出征西域，途经阴山的纪行作品。诗作着力描绘天山景色的雄奇壮丽。从山势到飞泉，从秋风到白雪，反复渲染天山中各种壮观的风景。同时，诗人还将笔墨伸向山中，具体、细致地描绘了当时少数民族的生活情景，在雄壮的天山图卷中透出一股田园生活的清新气息。清代诗评家沈德潜曾评论李白的《蜀道难》：“笔阵纵横，如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之间。”（《唐诗别裁集》）借用这段话概括耶律楚材的这首诗，从章法到气象，都可以说十分形象。
【注释】
a“和人韵”：据王国维《耶律文正公年谱》，此为和丘处机诗韵。第二十七句中“君”指丘处机。丘处机，号长春子，十八岁出家为道士。阴山：昆仑山北支，是河套以北、大漠以南山脉的总称，横贯东西数千里。此处当指其西段的金山。
b“秋声”：指秋天的风声，即西风肃杀之意。此句与第十五句相犯，耶律楚材诗中时有此类弊病。
c“猿猱”句：猿猱，泛指猴类。鸿鹄，泛指飞鸟。全句化用李白《蜀道难》诗意：“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d天兵：王师，指成吉思汗西征的大军。霜蹄：代指黎明前出征的战马。
e六丁：道教神名。为天帝所役使，能行风雷，制鬼神。此指阴山之神。
f天台罗浮：都是山名，天台在浙江，罗浮在广东，古人诗中常写它们高拔雄伟，瑰奇灵秀。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道“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极言天台之高。此处是说阴山像是天台、罗浮北移，也是极言它的雄拔瑰奇。
g四十八桥：言桥梁之多。四川南川县有水名四十八渡，两山壁立，水势回环，共四十八渡。此指山溪之曲折。横雁行：指桥梁横列，如雁飞之行列。
h大河：按方位考察，当指今伊犁河。
i会同：古代诸侯朝天子曰会，众见曰同。此指泉水汇集。
j君：指原诗作者丘处机。
庚辰西域清明
元·耶律楚材
清明时节过边城，远客临风几许情。
野鸟间关难解语a，山花烂漫不知名。
葡萄酒熟愁肠乱，玛瑙杯寒醉眼明。
遥想故园今好在，梨花深院鹧鸪声。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耶律楚材写于金宣宗兴定四年（1220）。“边城”云云，不详所指。诗人在写美丽的西域春色时，以鸟语难解、山花莫名衬托异域之景，引出思乡之念。诗作以景寓情，句句写景，却景景关情。
【注释】
a间关：鸟鸣声。“鸟语”本已难解，此处含有异域野鸟的“鸟语”更难解之意。
清明后一日过怀来a
元·刘秉忠
居庸春色限燕台b，山杏凝寒花未开。
驿马萧萧云日晚，一川风雨过怀来。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是刘秉忠途经居庸关，过怀来往西北行的纪行作品。虽然时节已值春日，但诗中写山花未开，驿马萧萧，显出凄凉惆怅的感情。
【注释】
a怀来：今属河北，与北京市延庆县接界。
b燕台：指大都（今北京），限：阻隔，止。这句是说长城居庸关一带的春天比大都城内来得晚。
渡白沟a
元·刘因
蓟门霜落水天愁，匹马冲寒渡白沟。
燕赵山河分上镇b，辽金风物异中州。
黄云古戍孤城晚，落日西风一雁秋。
四海知名半凋落，天涯孤剑独谁投c。
【题解】
这首七律是刘因途经白沟时的作品。诗人写过多首咏白沟的诗，白沟，昔日为辽、宋边界，自然引发诗人无限的历史感慨，此诗气势雄浑，黄云古戍之地，天涯孤剑之身，西风落日，匹马冲寒，极富鲜明形象。
【注释】
a白沟：白沟河。上流为涞水，经易县弯曲而南，至定兴、新城为白沟河，宋、辽于此分界，又名界河。明代以后，故道已湮。
b上镇：当指今易县一带，境内有长城之险，节制紫荆关、黑石岭诸重镇。战国时代燕赵疆域大致在此划分。
c“四海”、“天涯”两句：白沟古戍原为四海闻名之处，今多凋落，我今孤身天涯，竟不知到何处投身。
过居庸关
元·萨都剌
居庸关，山苍苍，关南暑多关北凉。
天门晓开虎豹卧a，石鼓昼击云雷张b。
关门铸铁半空倚，古来几多壮士死。
草根白骨弃不收，冷雨阴风泣山鬼。
道旁老翁八十余，短衣白发扶犁锄。
路人立马问前事，犹能历历言丘墟。
夜来芟豆得戈铁，雨蚀风吹半棱折。
铁腥惟带土花青c，犹是将军战时血。
前年又复铁作门，貔貅万灶如云屯。
生者有功挂玉印，死者谁复招孤魂。
居庸关，何峥嵘！上天胡不呼六丁d，
驱之海外消甲兵。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
【题解】
这首诗作于至顺四年（1333），至顺是文宗年号，实际上文宗于至顺三年已去世，宁宗即位，未改年号。诗中说“前年又复铁作门”，是指蒙古贵族之间发生内战。在这之前，作者还有《纪事》诗，写文宗与其兄周王争夺帝位。后又有《鼎湖哀》，写宁宗殁后朝中立帝王之争。元末明初人称这类诗“直言时事不讳”，甚至称之为“诗史”。在元人诗歌中，确为罕见。
【注释】
a天门：天上的门。《淮南子》有“排阊阖，沦天门”之说。此处用来形容居庸关之险。
b石鼓：大石名。汉代甘肃天水县冀南山有大石，鸣则兵革起。湖南衡阳北亦有石鼓山，传说鼓鸣则有兵事。此处借用。
c土花：久埋于地下的古器物被泥土剥蚀的痕迹。宋·梅尧臣《读裴如晦万里集书其后》诗：“古溪蛮铁刀，出冢土花涩。”
d六丁：神名，为天帝所役使，能行风雷，制鬼神。
【名句】
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
上京即事
元·萨都剌
紫塞风高弓力强a，王孙走马猎沙场b。
呼鹰腰箭归来晚c，马上倒悬双白狼d。
【题解】
这首七绝是萨都剌的代表作之一。诗作通过对蒙古族生活习俗和风尚的描写，表现出塞北草原浓厚的生活气息，是边塞诗中难得的佳篇。
【注释】
a紫塞：原指长城。这里泛指塞北地区。
b王孙：指蒙古族的贵族子弟。
c呼鹰：呼鹰逐兽，指打猎。《新唐书·姚崇传》：“帝曰：‘公知猎乎？’对曰：‘少所习也。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
d白狼：象征祥瑞的猎物。梁孙柔之《瑞应图》：“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则见。”唐欧阳詹《珍祥论》：“段汤上感，实获白狼。”
塞姑（三首选二）
明·刘基
其一
苔没行踪草没堤，满帘红日一莺啼。
天涯那得真消息，不敢逢人问碛西a。
【题解】
刘基这首七绝写思妇念征夫之切，既盼他的消息，又不敢问他的消息，反映了复杂的思想状况。“塞姑”，指住在边塞的征夫之妇。唐无名氏作者曾以此题写了六言绝句。宋柳永亦曾以此题为词牌，创作中调。
【注释】
a碛西：戈壁沙漠之西，指新疆地区。
其二
肠断龙沙信不通a，梦中长恒醒时空。
夜来忽得榆关报b，知忆传闻是梦中。
【题解】
这首七绝亦是反映征夫音信久无，思妇为之断肠，在梦中与征夫相会，虽也依稀了解只是梦境，但不愿梦醒成空；及至梦醒，果然增加了怀念与伤感。寥寥数句，刻画了思妇复杂的心情，表露了长期战争加给人民的痛苦。
【注释】
a龙沙：即白龙堆沙漠。在今新疆。亦泛指塞外沙漠地区。李白《塞下曲》：“将军分虎竹，战士卧龙沙。”
b榆关：本为山海关，此处指榆林堡，在今陕北榆林，无定河上游，自古为边防重地。
凉州曲
明·高启
关外垂杨早换秋a，行人落日旆悠悠b。
陇山高处愁西望，只有黄河入汉流。
【题解】
高启这首七绝是代西征战士抒发厌战思乡的感情。“凉州”，古代州名，辖境各代有大小，唐代凉州辖今甘肃永昌以东、天祝以西一带（河西走廊）。“凉州曲”，又名“凉州词”、“凉州歌”。此诗景中融情，语淡而情深。
【注释】
a关外：指甘肃嘉峪关以外。
b旆：旌旗。
上太行
明·于谦
西风落日草斑斑a，云薄秋空鸟独还。
两鬓霜华千里客b，马蹄又上太行山。
【题解】
这是于谦巡抚山西、视察太行山时所写的作品。全诗意境如太行秋空辽远开阔，笔调如上山马蹄矫健有力，写景与写情看似分开叙述，实则连贯一体，承转自然，形成先抑后扬的情感波澜。
【注释】
a斑斑：草色间杂。
b霜华：形容头发如霜花一样花白。
石将军战场歌
明·李梦阳
清风店南逢父老a，告我己巳年间事b。
店北犹存古战场，遗镞尚带勤王字c。
忆昔蒙尘实惨怛d，反覆势如风雨至e。
紫荆关头昼吹角f，杀气军声满幽朔。
胡儿饮马彰义门g，烽火夜照燕山云。
内有于尚书h，外有石将军。
石家官军若雷电，天清野旷来酣战。
朝廷既失紫荆关，吾民岂保清风店。
牵爷负子无处逃，哭声震天风怒号。
儿女床头伏鼓角，野人屋上看旌旄i。
将军此时挺戈出，杀敌不异草与蒿。
追北归来血洗刀，白日不动苍天高。
万里烟尘一剑扫，父子英雄古来少j。
单于痛哭倒马关k，羯奴半死飞狐道l。
处处欢声噪鼓旗，家家牛酒犒王师。
应追汉室嫖姚将，还忆唐家郭子仪。
沉吟此事六十春，此地经过泪满巾。
黄云落日古骨白，沙砾惨淡愁行人。
行人来折战场柳，下马坐望居庸口m。
却忆千官迎驾初n，千乘万骑下皇都。
乾坤得见中兴主，杀伐重开载造图o。
姓名应勒云台上p，如此战功天下无！
呜呼战功今已无，安得再生此辈西备胡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