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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战铁甲车

“冲啊!”

“杀!”

战马扬蹄,惊天动地,如江河奔泻,似海潮决堤,如枪弹出膛,似箭羽离弦。

这一边东方玉江催动坐骑率领一、二小队朝敌群稍为稀疏的中腰直扑过去;那一边,分队副欧阳清一边呐喊一边率领三、四/j、队如快刀向后尾的敌人切去。

敌人见我骑兵切断了他们的去路,堵住了他们的退路,急忙往旁边夺路,可是哪里跑得贏马腿呢:两支马队象在他们面前筑起了两堵不可逾越的栅墙。

“缴枪不杀!”

“解放军优待俘虏!”

战士们怒吼着,指头捺在扳机上,手榴弹揭去了盖,弦线挂在小指上。

这一切组成了一道威慑的命令,敌人抖瑟着站住了。

“杜聿明都逃不出解放军的手心,你们还玩命哪!”

一声声威严的喊话声象锥子攮到了尿泡上一样,敌人开始消肿撒气了。

“别打啦!我们缴枪。”只听见一片哗啦啦的枪支扔到地上的声音。

欧阳清不失时机地髙声叫喊:“要脑袋的跟我走!”率先将俘虏往东北空地领去。顿时,几百名敌军跟在他后面高举着双手走成了两路纵队。欧阳清命冯海小队将俘虏带走,接着又杀了回去。

东方玉江割下“羊尾”以后,见桥这边还有两辆坦克和不少敌人在慌乱地夺路,便急催战马向桥头杀去,玉海紧随在旁。这一双兄弟如同两把锋利的战刀,猛插向敌阵。只见他俩展铁臂,伸虎腰,马刀抽击得似一道道闪电,“杀!杀!嗨!”怒喝如同擂响的战鼓。砍得敌人污血四溅,身首异处。东方玉江同玉海踏着敌尸冲上桥头,掉转马头,胭脂马前蹄儿象收起的一对十八镑大锤头,猛地踩下去,踩在混乱之敌的脊梁上,引起声声惨叫。刘解放小队集中火力扫射着坦克上搭乘的步兵,敌人跳的跳,叫的叫,象翻车的西瓜一样满地翻滚。

东方玉海踏上桥头,把枪一横,一个点射,一片敌人在枪口下象纸糊的小人一样轻飘飘地躺倒下去。

过桥的坦克撇下步兵没命地逃窜了,没过桥的两辆坦克被自己的残兵堵住了去路,动弹不得。双方混为一团,也不知朝哪开火。

“你们被包围啦!缴枪不杀!”

东方玉江立马桥头,玉海横枪在左,梁三牛高举集束手榴弹在右,吼声如霹雳贯耳,吓得拥挤上桥的敌人叽哩骨碌象下饺子一样掉下了棒槌河。有的身子重,砸开了冰掉进了冰窟窿,有的身子轻,只掉进去半个身子,或者一条胳膊,一条腿卡在冰窟窿里,哎呀哎呀,惨叫声不绝。没挤上桥的敌人看见这一个个怒目圆瞪,浓眉倒竖,杀气腾腾,钢梁铁柱般矗立的解放军,看见那即将喷发的枪口,马上会爆炸的集束手榴弹,倒抽着冷气,象浪头碰到了巉岩险礁,眨着白眼返回身惊恐地抱头鼠窜。

这两辆没有来得及逃过桥的坦克夹在乱哄哄的敌群中,不知所措地吼叫着。背上爬满了逃命的匪军,活象一只老母蝎子,脊背上爬满了小毒蝎。又象两头落进陷坑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张牙舞爪,因为蚁群一般的匪军挡住了它的去路,令它毫无办法。

敌坦克手是清醒的,知道又让解放军的骑兵咬上了,要不快跑非叫解放军报销不可。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加足马力胡乱打着炮,扫着机枪,夺路逃跑。道路上的匪军们来不及闪开,坦克就隆隆地从活人身上碾过去了,那些被压断胳膊腿侥幸留下一条命的士兵,一边咒骂着,一边端起枪来朝坦克上打去。

东方玉海看见坦克车号是147,便对玉江说:“是蒋文武那个铁甲团!”

“什么铁甲团?王八团!”

“对,王八团!”

“准备好,打它个王八翻跟头四爪朝天!”

“是!”东方玉海、梁三牛同时应声。

坦克开得很猛,坦克上的匪兵不住地被打掉、颠掉,可是又有仓皇逃命的匪军爬上坦克去,有的跳起抱住了炮筒,活象秋后茄棵上吊的皱皮瘪茄子。

坦克发疯似地往桥头开去,车后躺着一具具被碾得血肉模糊的尸身。

东方玉江飞快地从马袋里取出夹板和炸药包,梁三牛也很快从马袋里取出了那水流星。

东方玉江说:“火力掩护!”

玉海没有回话,端起汤姆枪一个点射,又一个点射。坦克上搭乘的步兵象遇到了一阵狂风一样,纷纷跌落下地,死的仰面朝天不动了,活的弯腰撅腚拚命朝雪窝凹坑里拱。

就在东方玉海发起火力的一瞬间,玉江把夹子板插到炸药包绳络子里。偏腿下鞍,一拍马腿,胭脂马“得得”离去。玉江冲下桥,伏在桥侧堤后的凹坑里,高喊:“要命的闪开!”敌人听声,又见一个大汉抱着炸药包,知道隔近了没好果子吃,扔下枪挤挤攘攘地躲开了。

坦克冲近桥头,伏着的东方玉江跳起身,从斜刺里窜上去,看准坦克履带,一下将炸药包送了上去。没想到炸药包夹在履带上以后,还没等拉火,被隆隆转动的履带颠到了地下,等东方玉江抢前拾起来,已被拉下好几步了,坦克冲到了桥心。

一刹那,烈火又在心头翻卷起来,他想起老分队长;想起老冯那四个血淋淋的指头;想起坦克上那吐着毒焰的火焰喷射器;想起为革命献身的鲁天;想起无数牺牲的战友和八里洼村头遭惨害的乡亲,心上的“仇”字立即突突地跳动。他毫不迟疑地抱起炸药包,几个箭步撵上去,一边赶一边拉着了拉火管。

“嚓!嗤”

导火索蓝色的轻烟从他腰间飘逸出来,他努力冲刺,看准了履带上面的翼子板,一下子把炸药包叉上去,紧接着就地一滚,坦克车往前面开了不到一米,“轰!”一声巨响,震得棒槌河薄冰四裂,来仓桥直打颤。

“轰!轰!”又是两声巨响。硝烟散去,只见桥栏石扶手塌掉了半壁,炸断的坦克履带,象断了轴的龙骨水车,哗啦啦全部泻进了棒槌河。

玉江直纳闷,自己放了一个炸药包,怎么会响了三声呢?

他抬起头来看,坦克炮身管已经炸弯,活象断了脖子的呆头鹅,僵死在那里。

原来东玉江扑向坦克的同时,梁三牛已经掏出了“水流星”,这水流星不是杂技团里的把戏,而是用一根麻绳拴两包炸药。当初这是冯海的发明创造,他看见村里小孩子耍“水流星”似的两个带环的小铁球,耍着耍着,一头碰到了晒衣服的竹杆上,一缠上去便是四五道。冯海猛地想起要是拴两个炸药包,扔出去缠在炮筒上不是一样可以发生威力,炸断或炸弯炮筒吗!他向小孩借来这玩具细细琢磨着。并把这个想法跟三牛说了,三牛连声说行,很快造出了“水流星”。当东方玉江第二次接近坦克时,三牛也抢到了坦克前头。等分队长的炸药一响,敌人震懵的时候,他跳起身一边拉火一边抛出“水流星”,一个炸药包在炮管上绕了两三圈,另一个炸药包落在钢甲上,他隐蔽好身子,巨响和火光就同时迸发了。

这一辆坦克就这样被报销了,另一辆坦克见四周蒋军都已举手投降,前头石桥已堵塞,身后到处是骑兵,便慌了爪子。但是,它不甘心束手就擒,仗着壳子硬,掉转头朝河下开去,妄想涉水过河。

“不能让舅子跑掉!”徐诚拍马去赶,他看见分队长和三牛干掉一辆,眼早就红了。催动坐骑,镫里藏身往坦克跟前赶。一边赶一边从马袋里摸出炸药包,将练兵时发明的九龙爪滚钩安在炸药包上。

当徐诚准备爆炸坦克的时候,另一边也跃来一人,同样镫里藏身。一边飞马一边高喊:“留点王八汤!”

来者是谁?是冯海。

原来冯海把俘虏往下押送时,正遇上从利光集赶来的区中队和民兵,他便把俘虏交给他们押着,带着小队又返身赶来了。

冯海也安好了九龙爪滚钩。

他俩人一左一右同时飞马向前,冯海手快,不等坦克下冰河就将炸药包挂到了坦克两侧的ㄩ形小鼻儿上,捏住拉火管,轻轻一拽,只见他复鞍骑正,掉转马头,紧加两鞭,贴河堤跑了开去。

徐诚性急,拉着火以后,直接安到坦克后面的散热窗上。

“轰!”轰!”两包炸药都响了,不料坦克却象挨了两棍的王八,缩了缩身子,抖了两下,又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怎么回事?二人折回来观看着,懊丧而又纳闷。

原来,他二人使用的是双虎桥战斗中浸过水,后又重碾的药,原来就是黑火药,加上被水浸泡过,因此威力大减,尽管方法对头,动作也准确,可是力量不够,因此,对付不了钢甲。

玉江一见着了急,忿忿地骂道:

“奶奶!欺负人!炸不断腿,掏不了心,给我堵它的眼!”

一声令下,梁三牛答声“是!”就用手去抓泥土,谁知天寒地冻,表土已经结上了一层冰,手指象抠到阴冷冰硬的铁板上一样,钻心入骨地疼。

怎么办?难道束手无策了,眼睁睁看着敌人逃跑?

不!俗话说,急中生智。冯海、梁三牛同时想出了好方法。

冯海想起了凹地里的雪,打算用雪团来堵敌坦克的了望孔。

梁三牛想起了殷妈妈给分队长的鸡蛋,难道不能用来糊它一家伙吗?想到此,他将望远镜匣从身后拉到胸前,开开匣盖,抓出两个鸡蛋来,冯海一见十分高兴,跳下马,扑上来抢过鸡蛋说:“嗨嚙,这摊蛋饼是我的事。”

说完猫着腰追敌坦克去了。

那两包炸药虽然没有炸坏坦克,却震得够呛,里边的敌人晕晕乎乎地驾着坦克往河对岸开去。

冯海不顾天寒地冻,踢开冰河碴子,利用敌火死角,从侧后方接近坦克,纵身就往上攀。玉江伏在河堤上举起枪瞄准了坦克炮塔,防备敌人揭开盖开枪伤人。

来仓堡这边已经没有了反抗之敌,欧阳清正领人收容俘虏。整个战场,除了逃进村去的以外,独剩这一辆坦克在这冰河浅水中挣扎。

冯海跳上坦克,瞅准东方玉海介绍过的观察孔,瞄准镜一手鸡蛋,一手雪团,“啪嗤!啪嗤!”把驾驶员的观察孔、炮长的瞄准孔、车长的了望孔,糊了个严严实实,给敌坦克捂上了眼罩。

坦克失去了眼睛,成了瞎子,在河沟里瞎冲瞎撞,不知东南西北。

徐诚,三牛在玉江、玉海掩护下一齐冲了上去,刚要往上爬,顶盖启开了,敌车长钻出脑袋来。

“叭叭叭”,一阵子弹的嘲笑声响过,敌车长头一歪,被打跃在出口处,死了。

里边的敌人猛地往外一顶,把死尸推出炮塔口,接着“咣啷”一声顶盖又盖死了。

徐诚、梁三牛用手榴弹敲得坦克当当直响,一个劲地吆喝“缴枪不杀!”

东方玉海看清车号是“142”,便对玉江说:“分队长,我同这车里的弟兄熟。”

“对!政治攻势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了,真该揍,玉海哥,你喊话!”

“当当当!”东方玉海爬上去用手榴弹敲了敲钢甲喊道:“王阿毛!”

坦克里没应声。

“李本山!我是东方玉海!”

“东方玉海······东方玉海!”坦克里惊奇地说话了。

“阿毛!本山!快出来吧!犯不上为蒋文武卖命啦!”

“······”坦克里的人迟疑起来。

“他妈的,是鬼,是鬼!东方玉海早他妈的死了。”

“弟兄们别信当官的鬼话,你们伸出头来看一看,我是东方玉海,现在已经是解放军啦!”

驾驶员的座舱盖打开了一道缝:“你别开枪啊!”里头有人战战兢兢地说。

“我不开枪!”

盖子越开越大,王阿毛探头一看,真的是东方玉海,他端着枪,佩着马刀,穿着人民解放军的衣服,威武地站在头顶上方。

“长官说你叫共军活埋了!”

“放他妈的屁!阿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快出来,解放军优待俘虏,我敢担保。”

“好!好!”坦克里蒋军士兵关闭了发动机,高举着双手钻了出来。

“慢!”东方玉江跳下河堤奔过来对他们说。

“怎么?”徐诚、三牛、玉海不解地问。

“徐诚、三牛,把上头那个死的拖下来!”

“是!”徐、梁二人立即把炮塔下的尸首拖到了一边。

“王阿毛,李本山,把你们车里当官的交出来!”

“出来!”

从顶盖里爬出来一个秃顶的蒋匪,这是战车团参谋长,他穿着一身伙夫的服装,可又怎掩盖住吸血鬼的本象呢?肥得流油的脑袋是无法掩盖的。东方玉江把他交给徐诚派人押走了。

“玉海,从现在起把这辆坦克交给你,你负责和王阿毛,李本山好好谈谈反戈一击,立功赎罪!”

“冯海同志!”

“到!”

“你配合东方玉海行动,时间十分钟。”

“是!”

“梁三牛!”

“有!”

“立即把鸡蛋、雪团搞掉!”

“怎么?”三牛迷惑地瞪大眼睛。

“擦!这是我们人民自己的坦克了,你懂吗?”机灵的冯海拍了下三牛的屁股说。

“是!”梁三牛明白了东方玉江的意图,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们收拾好之后,开到河对岸堤下待命,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梁三牛高兴地跳上了坦克。

欧阳清集合好队伍过来了,他告诉东方玉江说,大队还没有赶到,很可能走岔道了,也可能半道上截住了另外出水的敌军。他还告诉玉江,雷振公带着炸药、军粮、担架队赶到了。

玉江兴奋地点了点头说:“好,来得及时。有区中队、民兵配合作战,就是大队主力赶不到,消灭眼前这股逃敌也是五个指头抓田螺,稳拿把攥的。”

欧阳清说:“分队长,咱们是不是一鼓作气?”

东方玉江说:“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再割羊头?”一边说一边又习惯地用手背搓着黑黑的胡茬。

欧阳清笑着说:“掏羊心。我想趁敌惊魂未定,再给他掏心一刀。另外敌人还可能逃跑,方向一定是往南,我想早作准备······”

东方玉江伸出了手,正要与欧阳清作默契的一击时,一个战士跑来报告:“记者许文同志失踪了,现场只发现他的一架照相机!”

消息令人沮丧,但他们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找他。来仓堡村挤满了溃败的匪军,他们用汽车、马车,一字儿排在村边当作堡垒,准备抵挡解放军的进攻。

来仓堡村前五、六十米远处有两个小高坡,坡上各有七、八户人家,东边的一个高坡离河不远,面河的一家就是东方玉江和玉海他们的家。

敌副军长董子华是从包围圈里漏网的一条大鱼,跟随他的有将近半个团的败卒,搭乘坦克溃逃到这里,他把一百多散兵游勇,留在了高坡上,放下两挺重机枪,想把这两个高坡当作来仓堡的支撑点,以阻挡我军,掩护他们南逃。

敌人万没想到刚从村南伸出头去,立刻被飞马赶到的骑兵和地方民兵,区中队给打了回来。

在这场战斗中,分队副欧阳清胯上不幸中了一枪。

东方玉江在望远镜中看见了这个熟悉的高坡,看见了高坡上熟悉的土屋、场院、土墙,看见了把他的家院当成工事的残敌。

刘解放小队在刘解放的率领下开始向敌人冲击了,但由于敌人居高临下,重机枪封锁很严密,冲锋的战马被打倒好几匹,骑手从马上冲出去,摔跌在地,一时乱了队形。

东方玉江一把揪下头上的棉军帽,怒吼一声:“梁三牛!”

“有!”有人应声,然而答话的不是梁三牛却是雷振公。

“你?”

“三牛在那边坦克上,有命令你就下,我是临时通讯员。”

“好,老班长,命令东方玉海的坦克快上来,越快越好!”

“是!”

雷振公猫着腰跑下河堤,赶到坦克旁,下达了东方玉江的命令。冯海说:

“老区长你上来,坐坐咱自己的坦克!”

“噢!”

雷振公答应着,往上攀,一只手不得劲,玉海在上面帮了他一把,他终于攀了上去。

坦克隆隆吼叫起来,爬上了河堤,来到了玉江跟前。

冯海从坦克里探出头来,嘿嘿一笑说:“分队长,这回是土地佬儿坐海轮神到外国了,活到这把年纪没想到能坐上洋玩艺儿!”

雷振公拍打下他的脑袋道:“快报告吧!”

冯海忙向玉江敬礼报告道:“东方分队铁马班奉命来到!”

“哈哈哈哈!哎,做通工作了没有?”东方玉江问。

“嗨嗨!”老冯光笑。

“甭作工作,给俩馒头就行啦!”驾驶窗探出那个叫王阿毛的满是油污的脸,他说话尖声细气的。

“怎么?”

“报告分队长,他们一个多月没吃上饱饭,逃跑前后断粮八、九天。他们说:报告长官,只要给馍馍,叫往哪开就往哪开,叫打哪就打哪”冯海尖声细气地学着王阿毛的声调,不管多紧张,他忘不了快活逗乐。

“好了!目标前方高坡!”

“给它两炮,摧毁那个火力点!”

“是,摧毁火力点!”

“弟兄们,你们吃了馍馍,也得给你们长官吃几个(蛋)弹哪!来,准备好!”冯海撸了撸袖子缩进坦克,命令炮手装填。

东方玉海从炮长窗喊道:“玉江,那不是咱家吗?”

“糊涂!打敌人要紧,还是家要紧!”

“那······”

“打!”

东方玉江话是这样讲,可又何尝没想到这是他的家呢,他在这里血血泪泪,风风雨雨生活了多少年,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印有他的脚印,处处滴着父辈的血汗。可是家庭和战斗需要相比,战斗需要高于一切,战友重于亲人,不消灭这个火力点,就将牺牲更多的战友。打!这个信念不可动摇。

“玉海!”他急切地喊了哥哥一声。

玉海没有回答,家在瞄准镜中,家在炮口之下,泪,涌出了眼眶······

“咣!”“咣!”东方玉海几乎是闭着眼击发的,他没有去看那爆炸的火光。

“打中了!打中了!”战友们欢呼的声音,象刀一样剜着他的心,家毁在了自己的手中啊!

他开始仇恨起占据他的家园、把和平村庄变成堡垒据点的敌人来,他发疯似地打着炮,把那个高坡彻底地夷为平地,随即又将炮口转向另一个制高点。

坦克一边打着炮,一边开进。

“一、二小队徒步前进!”

“是!”

战士们纷纷跳下战马,跟在坦克后面冲锋前进。控马手拢住战马。

敌人火力点被彻底摧毁了,炮弹轰起的泥土象暴雨砸在敌群中。硝烟土雾象死亡的阴影一样笼罩着敌人。

“冲啊!”战士们呐喊着,跟着坦克向前冲击。

残余的蒋匪军见解放军在坦克车的有力掩护下冲锋上来,吓得扔下枪支弹药,慌忙掉转屁股往来仓堡村里跑去。

“同志们,乘马出击!”

控马手把带上来的马分散给各个骑手。

东方玉江跳上胭脂马,高喊着冲了上去。

散兵坑里的敌人见制高点已被消灭,又见解放军骑兵象开闸后的洪水汹涌而来,早就慌了手脚,不等骑兵到跟前就没命地拖着枪往后跑。

东方分队紧随逃敌杀进了村,抢占了敌人在匆忙中构筑的第一道工事。

敌坦克慌慌忙忙调集到一起,堵住村街大路,筑成了一道活动的街垒。

机枪、坦克炮形成密集的火力往被我军占领的工事上打。

进攻暂停了。

东方玉莲提着一支卡宾枪,一边走一边和熟人打招呼。

徐诚看见了玉莲,欣喜地招呼东方玉江道:“分队长,分队长,大嫂子来了!”

东方玉江闻听回身看时,果不然,玉莲正跑步往这赶呢,红扑扑的脸上一层油汗。

“你没在家里?”玉江惊喜地问。

“我又不是老母鸡光蹲窝。”

“嫂子和侄儿呢?”

“我们民兵抢在敌人前头,早就把人转移走了。这不,一直跟敌人打闹,拖敌人的腿脚呢!”

“嗯!这叫地方、主力两配合。对了,玉海!玉海!”

“怎么!”东方玉海哭丧着脸从坦克里头探出头来。

“别丧脸了,你看!”

“妹妹!喜梅他们呢?”

“早转移走啦!”玉莲答道。

“真的?”

“我还骗你!”

东方玉海破涕为笑,又惊又喜。

正在这时,雷振公带了他那支“混成骑兵”过来了。

“玉江!”

“老班长!”

“光顾打仗,找通讯员,就顾不得问问我们来干什么!”

“我知道你们支前来了。我代表全体骑兵战士,感谢乡亲们的支援!”

“谢什么,应该的。”送弹药的乡亲们齐声回答。

“玉江,请你给我们分配战斗任务吧!”雷振公要求着。

“是啊!分配吧!”

东方玉江高兴地看到乡亲们高昂的战斗热情,说:“玉莲,你们地形熟,马上派几个人骑快马向东北方向去接应主力。”

“是!”

“老雷,你们远道而来,是不是作后备队?”

“那可不行!”

“好吧,那就和我们一块困住敌人!”

“这还差不多。”雷振公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玉江,这炸药怎么办?”

“留在这里,一会喂王八呢!”冯海在坦克上逗趣地回答。

“不!”东方玉江大巴掌连摆几摆,对冯海说:“冯海,这铁王八俘虏以后,在我们手里很管用啊!马上就立了功不是?”

“对啦!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多抓几只活王八,别喂它炸药了?”

“对!”

“那它要张牙舞爪不投降怎么办?”梁三牛在车里发话。

“那就再敲它,就和刚才一样连发三炮。”冯海回答三牛。

玉江说:“这一带地形我熟悉,往南有许多水塘,到处是水稻田,沟渠河汊也多,只要把主要道路破坏了,这铁王八就进了迷魂阵,我们想怎么拾掇它就怎么拾掇它。”

“那这任务我们领了!”雷振公挥着一只胳膊激昂地争下了任务。

玉江说:“带上炸药,这里少留几包就行了,要是情况紧急来不及挖沟,你们就用炸药爆破。”

“是!”

雷振公精神抖擞地答应着,转身带着他的队伍走了。玉江听说分队副负伤,急忙赶到村南来看他。欧阳清见了东方玉江,说道:“你看,眼下敌我兵力在局部来说还是敌多我少,需要很好地研究一下战略。依我看······”

他们把坦克和骑兵全调到了南边,在这里抢修了工事。

敌人象一群蛆虫,聚集在来仓堡这个大缸里,四面象坚固的缸壁。

来仓堡村街分成两截,中间有片广场,广场后面有一大片宅基,高门楼坐北朝南,这就是蒋文武的蒋家大院,这广场是蒋效雨那年为了迎接蒋文武的坦克营特地扒了民房开辟成的。

敌人把六、七辆坦克放在广场上,组成了两道坦克防线,一道冲东街,一道冲西街。坦克前用门板和桌椅上蒋家大宅粮库里拖出来的米袋筑起了临时工事。

敌人见了生大米,饥肠毂辘转得越加快,等不迭火烧水煮,用刺刀挑开米袋,大把抓着流淌出来的白花花的大米往嘴里填。碎米粒从嘴角、指缝簌落落掉下来,他们一个个皱眉瞪眼,嘴巴不停,伸着脖子强咽下几口干米以后,这才叹口长气,有气无力地说一声:“唉!可吃到救命粮了。”

被包围的几百人,除了铁血师长大冬瓜带领的百十号人外,其余的全是杂牌军,跟着坦克逃活命的一线希望把他们暂时凑合到了一起。

敌人深知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层包围,就少一线希望,于是纠合起队伍从南街向村外冲。

“弟兄们,咱们是勇猛善战的铁血师,有刀枪不入的铁甲团的保护一定能冲出包围圈,不怕死的站这边来!······”大冬瓜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很清楚地传到了我军阵地上。

“参加敢死队,打头阵,每人奖励十两大烟土,头一个冲出去的再加番。”

匪军们无声无息,大约觉得丢了命也拿不到烟土,或者觉得命和烟土比较还是命值钱,所以没有动弹的。

“择加十两!弟兄们,不冲,最后连烟土也拿不上,叫共军逮去剁脚、砍头、割蛋、挖心!”

包围圈外有个战士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大声嚷嚷起来:“蒋军弟兄们,别听大冬瓜胡咧咧,我是原铁血师二团六营九连刘金水,是在双虎桥被解放的。解放军宽大俘虏,我现在有头有脚挺直了腰板活得好好的哪!”

大冬瓜恼差成怒,命令机枪开火,“哗哗哗”打得刘金水工事前的泥土直溅。

“打!”徐诚一声喊,我军阵地上三挺机枪和“卡吃盖土”一同响了起来,敌人机枪顿时哑巴了。

“停!”徐诚叫停了机枪,前沿顿时一片沉寂。

“弟兄们,再不冲共军越围越多,我们就一块完蛋啦!”大冬瓜叫喊着,最后不知把赏金加到多少,一支百十人的“敢死队”在两辆坦克的掩护下,随着一阵杂乱的炮击和机枪声开始蜂涌出庄了。刚一露头,东方玉海操纵坦克“咣咣咣”三炮,穿甲弹破甲而人顿时把在先的那辆坦克打成了瘫子。紧接着我军砗地上各种枪支一齐怒吼,排子手榴弹象冰雹嘁里扑噜砸到匪军群里,敌人惨叫着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徐诚一边打一边骂:“奶奶的,叫你们领赏!叫你们受奖!”

冯海见敌人遭受打击后畏缩不前,便想起应该及时抓住时机进行政治攻势,因为此时此刻敌人人心惶乱、士无斗志。

“老徐,停一停!”

徐诚停止射击问坦克里的冯海:“怎么回事?”

“喊话,叫他们投降!”

“奶奶的!打!打急了就举手了。”

“老徐!你等等,我喊几句要不管用,你再打好不好?”

“好,停止射击!”

“蒋军弟兄们,你们大都是国民党抓去的穷兄弟,你们受了骗啦!他们出钱出枪,你们当炮灰;你们在这卖命,老婆孩子在家挨饿······”

徐诚眨巴着眼睛看见敌人趴在那里静听,不还击也不动。他操起雷吼一般的声音喝道:“国民党几十万人马都当了饺子馅了,你们还老鼠舔猫鼻梁骨找死哪!”

冯海、徐诚一带头,各处都喊起来了。战士们的政治攻势象锥子一样直刺那些“敢死”队员,触动了这些在国民党匪军中受尽了压迫和欺凌的兵士们的心。

“敢死队”溃乱了,任凭后面督战的军官吱哇乱喊,鸣枪吓唬,被打剩下的六、七十个匪军象推倒的围墙一样,“轰”一声垮了下去。“敢死队”变成了怕死队,不少人举起枪跑到我军阵地上。那些督战的军官一看把他们闪到了后面,顾不得体面了,连滚带爬地跟怕死队一块卷了回去。

金钱物质的引诱并不能挽救敌人覆灭的下场。

东方玉江、欧阳清在冯海率领的坦克后面,这是他们的临时指挥位置。他们看见战士们的正确作法,一致感到我军瓦解敌军的政策已经化为战士们自觉行动了。

东方玉江说:“敌人已是瓮中之鳖,我们分队加上地方武装,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动打是完全能战胜残敌的,但我认为对于溃败之敌要展开政治攻势,同刚才一样,就可以较小的代价,取得较大的胜利。当然,文武必须双管齐下才能达到目的。”

他们正议论着,商讨着,从后面押过来了两个俘虏。押俘虏的是战士小郑和一个民兵。

小郑报告说:“报告分队长,我们清理出敌人两个大官,他们表示愿意劝降敌人,戴罪立功,小队长叫我押他们来找你们。”

欧阳清高兴地说:“来得正好,带过来。”

带来的两个敌军官,一个是虎威师一团团长,一个是铁甲团营团长。

欧阳清说:“给你们二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立即写信给董虎威和蒋文武。”

东方玉江指了指冯海他们乘坐的坦克说:“在那里写,五分钟时间。”

两个俘虏点头称是,趴在铁甲上你一句,我一句,不出五分钟就把信凑成了。

“虎威兄、蒋团长均鉴:我们两人已被人民解放军所俘,,共产党言出如山,确很宽大,不杀不辱。现谁海全线溃灭,只剩兄之残部作无味抵抗,可谓以卵击石矣。我们败局已定,还为蒋家卖什么命,螳臂难以挡车,望兄速率残部投诚,否则将遭灭顶之灾。”

欧阳清令人从俘虏里找一个原虎威师的士兵回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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