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啸飞和圆圆受伤的那一天起,爱多亚路的那幢别墅便充满了温隋。
古朴的外墙、大门显得灵气十足;室内暗褐色的地板仿佛被重新油漆过了一样锃光瓦亮;壁炉内的火燃烧得比以前更加活跃;每天早上当拉开厚实的窗帘时,洒进屋内的阳光也比往日更多更亮;甚至踩着通往小阁楼的楼梯,原本吱呀的声音也变得悦耳和谐。
别墅自然是不解风情,让它温情起来的原因是有两个幸福的人——啸飞和圆圆。
他们彼此深情地看着,看着对方的伤口都疼在自己心里,但看着对方的笑脸又浑身充满了快乐和幸福。爱情就是这样奇怪:只要心爱的人守在自己身边就会甜蜜无比,哪怕身体在疼痛着,也会觉得那疼痛也是幸福的。不过,三宝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
看着啸飞和圆圆的伤情一天天好转,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来越灿烂。但每每看到两人换药,三宝的心就一阵阵疼痛。圆圆手腕上的伤还好一些,每次只需要更换纱布,然后包扎就好,但是啸飞的腿伤却要严重得多。因为创口是从里向外慢慢愈合,所以每次都要用棉球伸进创口里消毒。每次一看到这个场面,三宝就急忙退到门外,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这已经成为了三宝的心病,除非看到啸飞和圆圆生龙活虎的样子他才能心安,否则就会永远处在自责之中。
陆海萍看在眼里,知道三宝内疚的心情,便经常善意地开导他。不过这两天陆海萍忙得有些顾不上了。除了给两个伤员换药,剩下的时间她都一头钻到小阁楼里监听电台,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去餐厅拿个馒头就又匆匆上去。
大家看在眼里,明白肯定是有特殊的情况了。不过问了好几次,陆海萍都说:“过两天就告诉你们。”
陆海萍的沉稳大家是知道的,明白她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不再催问。三宝更是负责起了一日三餐的工作,甚至每顿饭都将饭菜送到阁楼,用这个方式来帮助陆海萍的工作。
而这个晚上,当三宝正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陆海萍走了进来:“三宝,今晚我来做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三宝一愣,随即明白了:“监听电台的工作结束了?”
“是的。”陆海萍点头,“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出发,去重庆执行一项任务。”
“圆圆的手伤倒是没太大问题,可是啸飞的腿伤还要过一段时问才能痊愈啊?”三宝不解陆海萍为什么会如此安排。
“噢,他们两个人不去,就让他俩在家安心养伤。你、我还有李森一起去。”
陆海萍的回答让三宝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这次行动会有李森;喜的是李森既然参加行动,那无疑是与众不同的任务,这对三宝来说是很大的刺激。
吃饭的时候陆海萍对大家讲起了这次行动的计划和安排。
“过几天我们党在重庆要召开一个秘密会议,可是现在组织上怀疑会议的地点、时间有泄露出去的可能。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监听电台,搜集相关的情报。”
“重庆?是国民党要对会议有所企图?”啸飞问。他虽很关心,但腿上的伤势让他自知没法参加这次行动了。
“不是国民党,而是日本人。这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知道特工的种类有很多,其中一种叫做双重间谍,顾名思义就是向敌我两方都提供、传递情报的特工。上级现在怀疑我们在重庆的一个特工也在秘密为日本人做事,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这个特工表现有些反常。可是虽然经过严密监视,却始终没有确实的证据,包括这次我的监听也没有发现异常。因为李森也要参加这次会议,所以组织上决定由他带领我和三宝提前去重庆进行调查。”
“海萍姐,我也想去!”圆圆放下西瓜迫不及待地说。
陆海萍笑着应允:“好啊,那也带上你。”但马上就将了圆圆一军,不过那话是对啸飞说的:“啸飞,你的腿伤还没有好,就在家好好休养。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陆海萍将“自己”两个字特意说得很重。果然,她的话音还没落,圆圆就已经连连摆手了:“那我不去了!”
“不是说好了去吗?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陆海萍故意不解地问。
“重庆……重庆又闷又热,还……还那么远,我才不去呢。”圆圆琢磨着措辞,却看见陆海萍忍俊不止的样子,这才发觉被这个姐姐逗了,顿时双颊绯红。索性也不支吾了,大方道,“把啸飞一个人扔家里我才不干呢,就是有天堂我也不去,就在家陪着啸飞!”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和啸飞留守。一会儿我再教你怎么换药。”这回陆海萍一本正经地说了。
“放心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啸飞一定让我照顾得壮壮实实的!”圆圆痛快地答应下来,脸上充满了喜悦。
这个晚上,她后半夜才睡。一直在心里憧憬着这些天和啸飞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美好。当困意上来的时候,她正好翻身看到了陆海萍,忽然间又笑了。她觉得陆海萍的这次行动来的正是时候。
人很怪,很多时候在别人的呵护下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一点独立能力。但一件偶然的事情就会将潜能开发出来,就会发现稚嫩的肩膀其实能扛起千钧的重担。
圆圆就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当陆海萍和三宝出发以后不久,圆圆也出门了。
不过却变了一个人。
一袭淡蓝色旗袍,再加上一件米白色的披肩和黑色漆皮高跟鞋,让圆圆浑身散发着妩媚和温柔。谁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竟会是一个身形敏捷的女特工。
甚至啸飞也是如此。
当中午时分圆圆回来的时候,啸飞看着这个性感的小师妹吃惊地张大了嘴。
“怎么了?傻乎乎的,不认识我了?”圆圆一边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一边笑着说。
啸飞确实变得傻乎乎的了,他上下打量着圆圆,直到自己都觉得看得过分了才将视线转到桌子上。一边装作翻看圆圆买回来的东西,一边嘿嘿笑着说:“没想到圆圆打扮起来这么漂亮。”
情话不用缠绵,真心就好。就如同啸飞的这句话,圆圆听了一直甜到了心里。
情话也不用多,甚至嘴上不说,仅凭眼神也足以打动心扉。圆圆的心在此刻就被啸飞的眼神幸福地包围着。
这个中午圆圆一直忙碌着,像个幸福的居家小女人。她将啸飞的房间布置一新,新的床单、新的被罩,还有新绽开的鲜花,这一切收拾停当了又忙着摘菜洗菜做饭。到了餐桌前的时候,圆圆也端起了饭碗,夹起了菜。不光是给啸飞夹菜,也将菜夹到了自己的嘴里。她喜欢吃了,虽然菜的味道没有西瓜香甜,但她知道吃菜能让啸飞心情高兴,而啸飞心情好了,腿伤也就能好得更快。她陕乐地吃着,觉得每吃一口啸飞的腿伤就好了一分。
当啸飞和圆圆温馨快乐地吃饭时,在开往重庆的火车上三宝却忙碌着。
火车软席包厢内,他正在精心地给李森化妆。
化妆要比易容来得容易,对于三宝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以往他从打开化妆箱开始到最后结束也用不了半个小时,但这次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才只将李森颜面的上半部分化完。
不是因为火车的震动使得化妆不便,也不是因为李森的脸难于化妆,而是因为陆海萍的挑剔。
——眉毛好像太低了吧?这样多难看啊!
——眼角的皱纹你去掉一些,要不显得太老了。
——这颗痣你别放到腮帮上啊,这成什么样子了?
三宝从没被别人这样指手画脚过,如果不是陆海萍,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好容易化妆的最后一步结束,三宝刚长吁了一口气,陆海萍的一句话又把他气个半死。
“怎么变得难看了?一点也不像李森了啊!”
三宝奇怪地看了陆海萍一眼,心里纳闷这个往日里机智稳当的女人怎么变得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
“要是还像李大哥,那我给他化妆干什么啊?”他苦笑着反驳。
陆海萍尴尬地一笑,似乎才回过味来。
“呵,好啦,别斗嘴了。坐下来我给你们具体说说这次的行动安排。”李森捋着刚黏上去的胡子说,似乎还不大习惯新的造型。
李森的话让陆海萍和三宝都静了下来,在火车车轮声的伴奏下,李森压低声音讲了起来。
“我们这次去重庆是监视、调查一名叫王挺的人。他对外的身份是国民党军政部的一个参谋,但实际上是我们党的一名地下工作者。至于调查他的原因,海萍应该都对你说了,上级怀疑他是双重间谍,同时向日本人提供情报。为了这次会议的安全,必须要排除一切隐患。”说到这里,李森看到三宝欲言又止的样子,猜想他有问题要问,便冲他点了点头。
“李大哥,如果会议的安全性不能保证,那为什么不更换地点和时间呢?这样不是更稳妥吗?”
李森摇头道:“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实施起来很困难。要知道这次会议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如果重新布置从时间上就来不及。再者这次会议是秘密的,与会的人员来自四面八方,如果更改的话,安全性就很难得到保证,甚至更加危险。”
三宝这回更加明白此次任务的重要性,聚精会神地听李森继续讲解。
“这次我们去重庆,我和陆海萍扮作夫妻,你作为我们的随从。”李森看了三宝一眼又补充道,“我们可不是因为缺一个随从就让你参加这次行动,你的任务很重的。就比如说易容化妆就非你莫属,如果没有你,我的身份很快也可能暴露的。”
三宝嘿嘿一笑,嘴上不说,可心中着实得意。
但李森的表情却始终凝重,口中也提醒着三宝和陆海萍:“说实话,这次的任务我心里也没有底。离会议的召开只有四天,我们必须在这四天之内给出答案——王挺到底是不是双重间谍,是不是将这份隋报交给了日本人。而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是觉得王挺可疑,但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的同志一直暗中监视着他,发现他时常很‘巧合’地和日本间谍相遇,可并没有言语、身体接触,也没有中间人传递情报,更没有通过电台传递情报。但是好几次我们的情报却泄露了出去。”
“这事情倒真得很麻烦。”陆海萍皱眉问道,“那我们怎样调查王挺呢?你有计划了吗?”
“我们准备传递给他一份假情报,如果他是双重间谍的话一定会再和日本特务联系,这期间我们就可以时刻盯防、寻找线索以及捕获他的漏洞。”
李森部署完毕,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虽然还没有见到王挺,但三人脑海里却都有了他模糊的样子,那并不是具体的长相,而是被许多文字串联起来的形象——智慧与狡诈、机智和奸邪、不露声色和两面逢迎。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是双重间谍吗?如果是的话,他究竟是如何传递情报的呢?
一路上这些疑惑一直伴随着三人,就像火车的行驶声一样片刻不离。甚至到了晚上,火车的震动声成为别人催眠剂的时候,三个人仍然久久难眠。
这个晚上对于啸飞和圆圆来说也是难以入睡。
当夜幕降临,弦月高挂以后,圆圆忽然开始心跳得厉害。她发现这么些年以来,这是自己和啸飞第一次独自在家里。和啸飞单独在一起的场景以前她曾经想过很多次,每次想到的时候都会甜蜜而且傻傻地笑。可是这个晚上,当这个愿望终于实现的时候,圆圆竟然慌了。
她换上睡衣想睡觉,可是却发现还没有洗漱;洗漱完毕,当走到啸飞门口的时候忽然间又想进去;手刚搭上门,还没等敲又缩了回来,因为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睡衣;于是,傻傻的圆圆又回到自己的房里,打算换了衣服再去看啸飞。可当她脱掉睡衣,看着镜二子里曲线毕露的自己时,在那一瞬间圆圆竞想就这样钻到啸飞的怀里。
圆圆于是脸红了,接着她看到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脖子也红了,然后她飞快地穿上睡衣躲进被窝里。她不敢想啸飞,因为一想就觉得浑身发热,于是她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皎洁的月亮她似乎觉得心里清凉许多。
突然,敲门声响起来,两下之后就是啸飞熟悉的声音。圆圆眼前的月亮一下子消失了,全都变成了啸飞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开的门,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将睡衣穿好,只是记得开门后看见的啸飞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这个西瓜很甜的,吃了再睡吧。”啸飞将切好的西瓜递过来。
“我吃过晚饭了啊。”圆圆下意识地将睡衣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但马上就后悔了。
“你吃饭肯定不香的,这就当夜宵好了。”
圆圆笑着点头,痛快地接了过来。她其实已经吃不下西瓜了,但是她知道只要自己吃着西瓜,啸飞就能在这里陪她。
圆圆往里挪了挪身子,好让啸飞也靠到床上来。她开始慢慢地吃西瓜,慢到最后将西瓜放在一旁,然后静静地看着月亮。
月光温柔地洒进来,静静的,似乎怕打扰这一对情侣。
一个人的寂静会感到孤独,而两个人的寂静则是温馨。
不知什么时候,在月亮的注视下,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在这个时候,圆圆只是觉得和啸飞在一起躺在床上看月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过所谓的男女之间的事情。
啸飞也自然地躺在圆圆身边。他是第一次离女人这么近,而且是肌肤相亲地躺在一起。他能闻到圆圆身上清新的女人气息,乌黑的的长发散落着飘在他的脸上,啸飞禁不住伸出胳膊,将圆圆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感到女人的胳膊是那样的柔软,软得不敢再碰,他于是一动不动地搂着,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至于可爱的圆圆,更是觉得幸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