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看灰公狼没有像那些狼一样背叛狼王后,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心里很敬重它。他想把灰公狼的尸体像大青狗那样用石头埋起来,可方前左右都是大石块,他人小搬不动,只好用地上的积雪把灰公狼的尸体埋上。
天,渐渐暗了下来。狼王后冲铁蛋“呜呜”:“这里危险,不能久留,我们得赶快离开。”
铁蛋听了就“呀呀”,用狼语问狼王后:“我们去哪?”
狼王后想了想说:“去小花脸那里,它对你有感情,一定会收留我们。”
铁蛋说:“我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姑姑他们住过的山洞离这儿不远,不如我们到那儿去住吧。”
狼王后说:“现在这里已经属于黑公狼的地盘了,住在哪儿都不安全。”
铁蛋说:“我们有枪有刀不怕它,那个洞里有火柴,夜里我在洞口把火燃起来,它们就不敢靠近了。”
狼王后看铁蛋不想走,心想不走就不走吧,我的腿折了,行动也不方便,就依了铁蛋,同意去那个山洞住。
狼群撤走多时了,大白马惊魂未定,还在蹿腾。它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唯一的希望是身边这个小孩能保护它,尽快带它脱离险境。
山洞里还是李兰贞、赵世明在这里住时的样子,地上堆着他们用剩下了的木柴和干草。铁蛋摸黑在洞壁的石槽里取出一盒火柴,用干草引着木柴,火光立时把山洞照得通亮。
望着熊熊的篝火,铁蛋想到了那香喷喷的烤肉,感觉肚子一阵饿。他心里明白,狼王后受伤了,不能指望它去捕捉猎物,现在只有杀了眼前这匹马才能填饱肚子。他看狼王后趴在洞口警戒,没有和它商量,自作主张地把大白马给放倒了。
大白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长长的脖子上被铁蛋捅了一刀,喉管立时就切断了。大白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洞口那个狼了,没有提防身边这个小孩,它自以为狼会咬死它,没想到人会冷不防向它下手。结果,它看走了眼,稀里糊涂死了,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铁蛋是站在大白马的脖子下面出刀的,出手既快又狠,一刀毙命。大白马倒下的时候,铁蛋直挺挺立在那儿,马血溅了他一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见大白马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颤动,舔了舔流在嘴角上的马血,得意地“哈哈”大笑。
狼王后一直关注着洞外的动静,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头瞅一眼愣住了。狼王后待了片刻,来到铁蛋身前,头往上一扬人立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铁蛋胸前,伸出长舌,有条不紊地舔着铁蛋脸上的血水。舔干净了,两只前腿落地,走到大白马的躯体跟前嗅了嗅,猛地咬住腹部的肉皮,头一甩,撕开一道大口子。
铁蛋知道狼王后想要什么,上前用刀把马肚子豁开,取出马的心肝,放到狼王后嘴跟前。接着,自己割下两大块马肉架在了火堆上烤。火苗正旺,燎得肉块吱啦吱啦响,散发出一股焦灼的烤肉味。
狼王后一边吃着一边注意洞口,如有来敌,随时可以冲上去。它实在是饿了,一堆马下货进肚了没有饱,又吃了半块熟肉才足兴。吃饱了,它又回到洞口守着,提防黑公狼来偷袭。
铁蛋饱餐一顿,他第一次吃到自己捕杀的活物,而且是烤熟了吃,感觉特别香。吃完,他瞅瞅地上大白马的肢体,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杨三叔给狍子剥皮解体的情景,便拿起飞刀学着杨三叔的样子,一点一点把马皮跟肉体剥离开,然后从骨架上剔下肉块,随手堆放在石台上,准备以后烤着吃。当然,他不会想到马肉冻住了难以分割开,吃的时候不方便。以往狼群捕获着猎物当时就分尸了,他跟狼王后这么多年从未吃过冻肉,不会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能这么做,完全是出于那种好奇,想在狼王后面前展现一下刀的威力,逞逞能而已。
狼王后看到铁蛋割下那么多马肉,足够他们母子吃一冬的,不用为自己捕不到食物发愁了。可惜这些马肉带不走,再多也没有用,都得留给黑公狼它们享用。想到这儿,狼王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开始恨它的那些儿女,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些马肉给狗吃也比给它们吃强。
夜很平静,黑公狼和狼群一直没有出现。
狼王后感到很意外,但它并没有放松警惕,始终坚守在洞口。直到天亮了,它才退回洞里把铁蛋叫醒,让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铁蛋起来把皮袍卷上,和三支长枪捆在一块儿,准备都带走。扛在肩上比量一下,感觉太沉了,就又打开,挑出一支长枪,把另两支长枪和身上的一支空盒子枪卷在皮袍里重新捆好,挂在了洞壁上,打算以后再来取。身上有一盒从家里带来的火柴,怕不够用,又把赵世明放在洞壁的石槽里的两盒火柴揣进衣袋里。临走时,他瞅瞅石台上那堆马肉真是有点舍不得,上前拿起两块用刀豁个洞穿在枪管上,扛着长枪走出洞口。
狼王后站在洞口朝四下撒眸一眼,听了听,嗅了嗅,确定附近没有狼群埋伏,这才和铁蛋离开洞口,走下山坡。
铁蛋跟在狼王后后面丝毫不敢疏忽,正小心谨慎地走着,突然从身边的树林里传出一声狼叫:“呜噢——”
狼王后一惊,马上停了下来,冲着树林沉声“呜呜”,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这时,从树林里蹿出一只大青狼,一边“呜噢呜噢”叫着,一边朝狼王后跑过来。
铁蛋下意识地丢下肩上的长枪,双手齐动,一手从腰上拔枪,一手从腰上拔刀。如果还有第三只手,李兰贞给他的那把匕首也会同时亮出来。
当铁蛋举起盒子枪那一刻,狼王后及时阻止了他。因为它看见奔过来的大青狼是它和大青狗最疼爱的也是最老实的一个儿子。尽管大青狼背叛了自己,但作为母亲,狼王后还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了自己人孩的枪口下。
在大青狗和狼王后生的几窝小狼中,唯有大青狼长得像它的父亲大青狗,不仅毛色相同,身材和脸型也特别的像。它和大青狗一样,既像狼又像狗。大青狼今年三岁了,在狼群里年龄不算最小,但级别却很低。它平时显得很软弱,不像大哥哥们那样龙睁虎眼,争强好胜,是个不起眼的属于那种默默无闻而又难成大器的公狼。
“呜噢,呜噢。”大青狼边跑边叫。它是在向狼王后传达一个重要信息:黑公狼不在这里,昨天夜里就带领狼群离开了朝阳洞,已经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狼王后半信半疑,站在那儿等着大青狼过来,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知什么原因,大青狼没有跑过来,叫了几声把信息传达完,就转身跑回去了。
铁蛋听说黑公狼离开了这里,“哈哈”大笑,从他脸上的表情里能看出来,黑公狼带着狼群连夜逃走,显然是被他给吓跑了。
狼王后看铁蛋那种得意的样子,没有工夫搭理他,而是在想:黑公狼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撤走了?那些狼都跟着黑公狼走了,为什么大青狼没走?难道……
可能是大青狼传承了大青狗的血统,大青狼与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野狼也包括它的兄弟姐妹狗狼在内,有着本质的区别。似乎,邪恶中多了一份正义,虚伪中多了一份忠诚。
关键的时候,大青狼没有背叛狼王后跟着黑公狼走,而是冒着生命危险留了下来。
但大青狼是狼,永远不是狗。它留下来绝不是为了它年迈而受伤的母亲狼王后,也绝不是为了它父亲的小主人人孩,而是它不甘心做黑公狼的奴隶,受一个外来狼的驱使,它想独立,想出人头地,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狼群。
这就是狼!这就是狼的为狼之道!
昨天晚上,黑公狼跑回朝阳洞后,以为人孩和狼王后趁机逃走了,正为自己没有杀死人孩,还被人孩打瞎了一只眼睛感到懊悔,忽然有狼来报,说人孩和狼王后没有离开此地,牵着马去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黑公狼听了暗喜,心想,机会来了,我终于能杀死人孩报一眼之仇了。白天人孩手里有火枪我拿他没有办法,黑天人孩眼睛看不见东西有火枪也不用怕,他身边就一个老母狼腿还折了,不足为惧,用不着狼群上,我自己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黑公狼信心十足,让那个报信的狼在前面带路,自己忍着眼痛向人孩和狼王后藏身的山洞奔去。
快接近山洞的时候,黑公狼突然站住了。它望着洞口射出的火光,如同人见到妖魔鬼怪一般,侧目而视,不敢再往前走。
大黑公狼和其他狼一样,永远不会怕任何人,却怕人手里的武器,还有夜里的火光。
火光像一柄利剑刺了过来,黑公狼那只独眼感到隐隐作痛。白天,它就是看到人孩手里拿的那东西“砰”地火光一闪,它的一只眼睛瞬间就瞎了。此刻,它再见到火光犹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
黑公狼正感到恐慌,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是白天被它征服过来的那些狼。那些狼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个个像幽灵一样悄然而至,闪动着一双双眼睛正冒着绿莹莹的光,齐刷刷立在黑公狼身后。它们见到洞口冒出的烟火,虽然望而生畏,但不像黑公狼那样恐惧,因为自从来了那两个人以后,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它们都曾见过这样的火光,而且每次人孩在山洞里燃火的时候,自己的母亲都跟人孩在一起。所以,它们对火光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感到神秘和害怕了。
风声猎猎,刮得树枝呜呜作响。岁末的夜晚,天空虽然没有月亮,但地上的雪光映出了山岭的轮廓,黑压压的丛林依稀可见。灰白惨淡的雪光,被山洞里燃火的红光衬托,被群狼眼睛发出的绿光点缀,更加阴森、肃杀,恐怖。
“哈哈——”山洞里突然传出了人孩爽朗而得意的笑声。
群狼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似乎不为所动,都静静地立在黑公狼身后,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是静候黑公狼下令,一起扑向人孩住的山洞;或是群起而攻之,把新头领黑公狼杀死。
狡诈的黑公狼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它注意力是在人孩身上,觉得这个小人孩绝不是它想的那么简单,他仗着手里有枪,竟敢如此大胆地跟它较量,显然是有备而来;如此招摇地在它眼皮底下燃火示威,表明他有恃无恐。黑公狼正琢磨着怎样对付这个人孩,突然发现群狼不声不响地站在它身后,肃穆的表情里透着一种杀气。黑公狼心想,一个人孩就够难缠的了,若是这些狼再反叛……黑公狼不由打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了。
“呜噢——”黑公狼低嗥一声,发出撤离的命令,也不管那些狼会不会跟它走,自己先朝山坡下面跑去了。
群狼听到撤离的命令,都有点愣了,不理解头狼为什么要带它们离开这里?但不敢违命,只能盲从地在后面跟着跑。
在狼界,小狼被父母抚养大了,心里就再没有父母,一切行动只听头领的。如果父母是头领,理所当然听从父母;一旦父母头狼的位置被新的头狼所取代,它们就理所当然地服从于新的头狼。狼王后和大青狗生下的这些儿女,虽然是狗狼,但终归还是狼,就不能违背狼的规则。
然而,大青狼却冲破了狼族规则的束缚,意想不到地做了个叛逆者。昨天晚上,它尾随黑公狼跑了一阵儿,慢慢落在后面,在群狼不注意的时候躲藏起来,等黑公狼和群狼跑远了,它便顺着原路又返了回来。
大青狼回来不是想重新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而是要独闯山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狼群。它知道作为一个独狼将面临着什么,但它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必须这么做。
现在成为独狼的大青狼,在踏上流亡生活的旅途之前,并没有忘记生它养它的母亲,它要见母亲最后一面,要把黑公狼逃走的信息告诉它,算是对母亲的一种回报。
仅此而已,但作为母亲的狼王后,大青狼能够做到这一点,它已经相当满足了。
33.难逃熊掌
接下来,铁蛋和狼王后理所当然地又在白云沟住下了。
不过,他们没有回朝阳洞住,而是继续留在了李兰贞、赵世明住过的那个山洞。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放着马肉有吃的,而是狼王后痛恨它的那些崽子们,不想再看到它们住过的洞穴,尽管它们已经走了,已经不在那里住了,但它也不愿意闻到它们留下的气味。
狼王后和人孩铁蛋相依为命,不知不觉地度过了这个不寻常的冬天。
过了这个冬天,铁蛋又长了一岁,已经十五岁了。或许是接触了人类受到某种刺激,或许是由生食物转换为熟食物的原因,铁蛋的身体明显见长,比年前李兰贞见到他的时候高出了半个头,看上去跟同龄的正常孩子一样,是个十足的小大男孩了。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铁蛋仿佛真的长大了。他小小的年纪,就有着一种超越常人的冷静与定力。从他的眼神里,难以看到十几岁孩子特有的天真,更多的是一种锐利、冷酷和镇定。
冬去春来,当他们把洞里的马肉吃光了的时候,狼王后的折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拆下绷带和夹板,又能像以前那样奔跑捕杀猎物了。
铁蛋十五岁,说明狼王后也活到十五个年头了。如果按狼的最长寿命十六年计算,狼王后现在已经是晚年,没有大活头了。但狼王后的身体还很结实,看样子再活一两年不成问题。如同一个老人能活到一百多岁,奇迹总是会有的。狼王后虽然年老体迈,捕捉不到野鹿和狍子那样的大猎物,但总能捕获野兔和硕鼠一类的小猎物,足以填饱铁蛋和自己的肚子。
天,渐渐变暖了。铁蛋早已脱掉了棉衣棉裤和棉鞋,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衣。他感觉身上有这些东西别扭,没有光身子光脚板舒服,轻松,得劲儿。以他的心,单衣也不要穿,像以前那样一丝不挂最好。可是他的盒子枪、飞刀和匕首没有地方放,长枪的子弹也没有地方搁,势逼无奈,他只好把罩在棉衣外面的单衣扯下来穿上。
铁蛋走哪儿手里都不离长枪,尽管长枪笨重没有短枪灵便,但长枪长可以当作木棒使,遇到凶兽一旦枪击不中朝他扑过来,他能顺手抡起长枪挥打,阻止凶兽靠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