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求学·挣钱
读大学,一直是永民未圆的梦。因腿残疾,他曾被拒之大学校门之外。但他从没放弃过学习。为了提高自己的理论文化水平,永民去报考南昌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美术专业,并取得了大专文凭。
后来,剧团领导见永民很勤奋好学,特地送他到上海戏剧学院进修舞美布景设计,尔后,又去中央戏剧学院进修服装设计。
他在上海戏曲学院学习时,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一个难度颇大的作业,要他们按照一张照片,去复制一个古代的青铜器,并要求他们做的与刚出土的文物一样。
因没有实物,一切得靠自己去摸索。他找来纸盒和石膏粉做青铜器皿的材料,然后用古旧的颜色涂抹上去,效果几乎可以乱真。为此,他的这件作品被上海博物馆收藏了。
后来,他又去中央戏剧学院进修服装设计,有一教授发现了他舞美、服装和制作道具上的天赋后,惊讶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门门都精通,是个难得的人才。北京很多剧团都缺乏这样的人才,一再要我向他们推荐。怎样?你要是留在北京的话,事业上一定能大展鸿图。”
可永民考虑到,小梅是个赣剧演员,北京又没这个地方戏剧团,他若调北京的话,小梅势必要改行。她的艺术事业就得牺牲。
说真的,他觉得小梅跟着他,已经牺牲很多了,一个人在家带着儿子,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去上海、北京读书,他怎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牺牲妻子的事业呢?
于是,他婉拒了那位教授的好意。当他得知其原由时,惋惜地道:“好男儿应志在四方,你为了妻子,竟舍弃到京城发展自己的事业,太可惜了。”
他笑笑道:“江西也是四方的一方呀。”
没想到,当他从北京学习回来,正欲为振兴赣剧事业大展宏图时,剧团因市场的原因,跌入了“越演越赔、少演少赔,不演不赔”的尴尬境地,团里已无戏可演,其他演职员都拿着60%的生活费,待在家里。永民,也和其他演员一样,成了南昌城里第一批“下岗人员”。
面对这种窘况,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被动地等待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而是琢磨重新选择一条自己的人生之路。他这时决定给自己改名为于果,意思就是:一切从新开始,这辈子要干出一番成果来。
机遇,总是成全那些有才能有准备的人。
1988年,新成立的民办赣江大学,要开设服装专业,可到处寻找授课的老师,都找不到。因公办大学没开这个专业,也就没毕业生。社会上大多是裁缝师傅,会做,但不会上课,而且,有许多老裁缝师,文化程度都不高,要他们给大学生上课,怕会贻笑大方。所以,要招一个高水平的服装系的主任,成了赣江大学迫在眉睫的难题。
这时,他们听说赣剧团有个搞服装设计的人,人年轻,可本事大得不得了,能写会画又会说,刚在上海、北京的名校深造回来,作品经常得奖。有关服装的论文,曾在《现代服装》和《中国服装》上发表,称得上是一位既有理论又懂实践的专家。
于是,他们三顾茅庐到剧团,把于果请出山,当服装系的主任。
于果懂美术,他把美术的素描色彩知识和服装设计知识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讲,让同学们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如裁剪制图和服装款式的设计,运用了美术知识,就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
由于他既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又有自身裁剪衣服的实践,所以,他讲课不是照搬课本,而是结合裁剪的实际问题来讲,这样,学生听起来津津有味,动起手来也兴致勃勃。
一时间,来选他课的学生挤满了教室,他们都反映,这是入校以来,听到的最好的课。
这时,团市委也慕于果之名,和他合作,办了一个青工服装裁剪培训班。
白天,于果给大学生上课,晚上,就给青工上课。上完课,他还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家,生活过得非常紧凑和繁忙。
儿子呱呱坠地了,两口之家变成了三口之家,加之于果家庭的负担,他和小梅一直是过着捉襟肘出的日子。他到赣江大学教书后,为了省下每天挤乘公共汽车的五角钱,于果就索性骑上十几里地的车去上课。
他还特别抠门,每天身上除了带上一天的饭菜票外,多一分钱都不肯带。
小梅心细,怕他在路上车爆了胎,连修车的钱都没有。于是,天天在他的口袋里,塞上两元钱。
这天,团市委的培训班结束后,他们给了于果2000元的讲课费,当他接过这厚厚两大叠钞票时,激动的手都在发抖: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拿过这么多的钱。现在,他终于靠自己的劳动,挣取了这么一大笔钱,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钱全部给妻子。
自打结婚以来,她不仅全心操持着这个小家,还要操心于果的几个妹妹。两人就一百来元工资,要管着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是够难为她的。
几年里,她没添置一件新衣,还更别说穿金戴银的。剧团是个比较追赶时尚的圈子,哪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以穿时髦的衣服、戴贵重的首饰为荣?更何况,以小梅的长相和身材,在美女如云的剧团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是为生活所迫,她的穿戴,在剧团的女人之中,是最朴素最寒碜的。
虽然,小梅从没向他抱怨什么,可做为一个男人来讲,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打扮得漂亮,是男人有能力的表现,也是男人的骄傲。可于果就一直骄傲不起来,打他记事起,他就感到,贫困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缠附在他家里,窒息了他们的生活,也窒息了他们的亲情和他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他只能为人的最低生活层次——生存而奋斗。
现在,他终于能靠自己的智慧劳动挣取丰盈的收入了,他怎能不高兴、不激动?
我们的国家,在富裕等于资本主义,等于修正主义,等于亡党亡国之危的怪潭里陷入得太久,以穷为乐,以穷为荣,却忘了立党建国之初的宗旨就是使普天下的劳苦大众过上幸福日子。到所谓“文革”,神州大地到处民不聊生,啼饥号寒。古人云:“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鸷猛,昆虫之有毒螫也”。那伙饫甘宴肥的国蠹却在那里叫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卫星上天,红旗落地”。
革命,从来就是手段而非目的。但我们却把手段置换成目的太久太久。
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丰而知荣辱,这是真理。
于果太需要钱了。
当即,他把两叠钱塞进怀里,来不及和校长告辞,就急冲冲地骑车回家了。
到了家里,已是深夜了,与以往一样,小梅已拥着儿子,酣甜地入睡了。
可于果激动的不行,一把将妻子拖起来道:“小梅,快起来,你看,我挣大钱啦……”
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两大叠的钞票,往小梅手里一放道:“给你,明天,我陪你上街买东西……”
小梅看着这么多的钱,忙问道:“永民,你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钱啊?”
“这是我的讲课费,小梅,看来,现在只要有本事就可以挣大钱了。将来我还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用。”
小梅摇摇头道:“不,你别为钱太搏命了,我只要你健康平安,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于果拥紧妻子,一脸凝重的表情道:“小梅,你跟了我,不仅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为了你,我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让你脸上有光,能扬眉吐气地活着。”
“不,永民,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委屈后悔过,因为,我爱的是你,只要你也爱我,我就是最大的富翁了!”
“……”
一晚上,他们越聊越恩爱,越聊心贴得越近了。
第二天一早起,小梅拿了这两大叠钱,不是往服装、金银首饰店去,而是到了百货商店,咬咬牙,买了一部600多元的电子琴。
因她酷爱音乐,心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部钢琴。可因经济拮据,这个梦想没实现。现在有钱了,钢琴买不起,买个电子琴弹弹也不错,一来给儿子增加一点音乐细胞;二来,等儿子长大了,她还可以教儿子弹琴。
买完琴,小梅望着少了一厚叠的钞票,不敢再去其他柜台转了,忙出门到了银行,把剩下的钱全部存了起来。这也是他们家第一笔积蓄,她想,将来随着孩子大了,父母也老了,该花钱的地方更多了,她要精心计算家里的每一个铜板,为了可爱的儿子,为了可亲的丈夫,为了这个她好想好想付出一切的家。
二十七、分道扬镳
不久,江西省要举办一次服装大赛,学校派于果率队出征参加,学校的经费紧张,于果设计的10套衣服,都是用很廉价的布料制作,但在色彩和款式上,设计者于果匠心独运,一套套穿出来,却是那样抢眼,那样落落大方而又出手不凡。
抚州印染厂的一位女设计师也酷爱服装设计,为了参加这次比赛,她不惜拿出自己的所有存款,制作了好多套高档的服装,参加比赛。结果,她全军覆没,而于果一人,就拿了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她难过地对于果说:“你一下就得了三个奖,哪怕是匀一个给我,我心里也平衡一些啊。”
于果搔搔脑袋,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说实在,他都看过她的作品,虽然布料很高档,但款式的设计比较传统老套,全部落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见,T台无情又有情,比赛温馨又残酷,它可不管你投入多少,没有新颖独特的风格,势必就要淘汰出局。竞赛如此,生活也如此。
回来后,于果更加重视学习外国和古代服装的变化,吸收其中的精华,真正做到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去其糟粕,萃取精华,使自己的服装设计水平日趋完美。
91年,于果与一位朋友都有办服装学院的想法,他们通过反复论证,认为服装教育很有前途。
于果向赣江大学辞职时,校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这小庙是留不了你这尊大菩萨的,感谢你把我的服装系,办得红红火火的,只是你一走后,我再也难物色到你这么能干的系主任了。”
于果出来,全身投入南昌服装学院的筹建,在骄阳似火的酷暑天,他和合作者各骑一辆自行车,满城转悠,最后,他们看中了三层楼的文化会堂,于是,便租下来办学校。第一届,他们就招了500名学生,学制为两年,主要是学习服装的设计和裁剪。
于果既是副院长,又是专业主讲老师,因他懂业务,为人又谦虚厚道,在师生中的威信直线上升。
本来,这是一个需要合作也鼓励合作的时代,国门一旦洞开,不仅中国人与中国人的合作成为必然,中国人与外国人的合作也是大势所趋。
然而,中国毕竟又是一个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国家,即使类如上海这样的商业大都市,开埠也不过百余年,与西方发达国家三、四百年的工业文明相比较,我们的产业工人队伍实在是“后生晚辈”。
这是一道不容忽略的历史底线:近代工业文明自然娩出的大社会,大合作生产,是市场经济得以顺利运行的基础。市场经济的信用原则、诚实态度和契约精神,我们才刚刚从头学起!
毋庸讳言,《三国演义》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般的合作,既是腐熟的文学经典,也是仍然活跃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范式。遗憾的是,这样歃血为盟的“合作”范式,虽然可以成为小农经济田园牧歌的主演,距现代经济的“游戏规则”却遥矣远矣。
这就是我们身边大大小小的合作,每每以热情握手、觥筹交错始,以兄弟反目“不是冤家不聚头”终的大致原由。
依理推论,于果的第一次大合作,渐渐出现了不愉快、难以为继似乎也在预料之中。由于两人在教学、管理、理财方面的意见不一,他们只好分道扬镳了。
二十八、去俄罗斯
于果在家呆了两天,他就坐不住了,他不甘心,一个才30来岁的男人,就这么窝在家里虚度时光。他是属于那种“工作狂”型的人,宁愿工作累死,也不愿闲在家里歇死。
这时,一位首长要出国,来他这里做西服,闻知他的情况,略沉吟片刻,问道:“小于,你愿不愿去俄罗斯做生意?如想去的话,我介绍你去。”
去俄罗斯做生意?于果一下愣住了:这可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啊?一时,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首长见此,微微一笑道:“这样吧,你回去再给妻子商量商量,这毕竟是出国的大事,可不是在国内出趟短差啊。如果同意,就回个电话给我。”
于果回来对妻子一说,她也愣住了,勾下头,半天没吭气。
于果满眼期待地问:“小梅,你的意见呢?这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
小梅眼圈一红道:“可你的腿、你的身体,能受得了那种气候?听讲俄罗斯一年里有半年是冰天雪地的?”
于果拍拍胸脯道:“要什么紧嘛!在农村里,那么艰苦的日子,我都能挺过来,一点雪和冰怕什么?再讲,去了俄罗斯,也能开阔一下我的眼界嘛。”
小梅仍面有忧色:“可你从来没做过生意,能行么?”
于果自信地安慰道:“能行的,人总是从不懂到懂的,边干边学呗!”
良骥思千里,青松恋山岭。小梅见此,知道于果去意已定,也深知,于果是属于那种勇于创新、对事业的追求永不满足的男人,如让他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到这,她便殷殷地叮嘱道:“你到了那儿,如果不适应的话,马上就回来。不要像那些出国的人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非得衣锦还乡不可。我可不稀罕你挣什么大钱,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了。
于果心一悸道:“小梅,你放心,我在外面,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只要挣到了钱,我马上就回来,自己去办个学校。”
就这样,他离家别子地来到千里之外的俄罗斯,在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易货贸易。
他联系把俄罗斯的载重车、工程车运回国内,然后从国内换回旅游鞋、雨伞等轻工产品到俄罗斯去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