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无极之路》及其他
当我决计要为时下正受到关注的长篇报告文学《无极之路》写点漫评式的文字的时候，不禁想起了报告文学这些年来坎坷多舛的命运。不可否认，我们曾经有过报告文学的辉煌时期，我们为报告文学的兴盛红火激动过，洒过兴奋之泪；我们为报告文学摹写民族文化的历史、表达艰难辛劳的民心民魂而欢欣长歌过；为其自南畅快地抒发作家对历史和人生的感受行过注目礼；为那些孜孜矻矻地发展报告文学这一“文学轻骑兵”的艺术形式做出过贡献的作家们，献上一片崇敬而真挚的赤忱。新时期以来的报告文学称雄文坛，以其多彩斑斓的文学景观，造就了一大批文学读者。人们从一些有责任感的作家们创立的反思历史、忧民生国事、写经国大业的“报告风格”中，拓展了阅读的视野，提高了对文学读品的期待值。从中，获取了认识历史、了解人生、寻找生命创造价值的“文学意义”。
但是，近些时期，报告文学势头逐渐走向了衰微。从创作数量和作者的热情来说，并没有减少，而在读者心中实实在在失去了昔日热闹兴盛的景象。就报告文学创作本身来说，除了显见的各种“广告文学”，“商业文学”的侵蚀，影响了正宗的报告作品发展外，缺少切合现时读者阅读心理，从专注社会生活中的类现象、非常态，到着力表现个别典型形象、人们所熟悉的人和事，也许是发展报告文学创作的一个新的转机。正是在这种阅读心态的变化中，我们读到了宏甲的长篇报告文学《无极之路》。我们看到了作家捕捉生活中的典型精神之于个新旧价值转换，一个国民精神面临选择和发展的历史时期的至关重要，我们看到了历史选择的艰难和人生理想的闪光。
《无极之路》纵横捭阖，风云万状，激情昂扬地抒写了一个时代的典型人物，一个崇高人生的典型精神。它给沉寂平淡的报告文学创作带来了些许的“轰动”，或许还把特定时期的报告文学创作指向不经意地点示出来。
洋洋28万字的作品，描写了河北省无极县委书记刘日上任5年内为人民办好事，为老百姓办实事，公正廉明、克尽职守的事迹。作者通过刘日立党为公，视生民为父母的勤政敬业精神，褒扬了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为人民服务，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作为中国县级的行政领导，刘日担负着最为辛劳、繁重的政务和俗务。中国政体的特殊情况决定了县级干部尤其是主要负责人身负的工作繁杂和责任重要，县统辖着工农商学兵等等中国各个阶层，综合权力和责任使县委领导操劳着一个小社会的方方面面。历史的责任考验和检验着作为党的一级代表的县委书记。刘日经受着无极县这么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有着40万父老乡亲的经济文化不发达地区的各个方面的综合考验。刘日是因为他的名气和政绩才从有过几年实践锻炼的正定县政法书记的任上履新到无极的。刘日在正定已经用他的智慧和勤奋，用他乘党的改革开放的东风所激发的工作热情和干劲，用他对于中国大地平民百姓的一腔热忱和满怀理解，潇洒而果决地干了几件事，取得党和人民的拥戴。
无极，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是个平凡而穷困之地，它虽确1500多年的历史，但同中国一些贫穷的县份一样，仍期待着振兴，期待着发展和腾飞。百废待兴，五业待举，历史呼唤着改革，改革需要带头人。同其他较为落后的县份一样，无极的振兴关键在于领导，在于带头人的能力和才干。
无极是幸运的，它在中国改革的历史车轮更为迅猛发展、改革大业更趋深入的1985年，家多的儿子年轻的刘日回来了，作为无极县中共第28任书记。也许是这个地方的基础薄弱，自40年代后期共产党在这里建立了支部，一直在建国以后，40年革命政权的不长时间内却经历了28任的县委主要领导频繁的更易，他们留下了宝贵的创业财富，奠定了基础，却又不得不留下了一些难题。无极是一个难以收拾的摊子，无极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无极县委书记之任是考验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共产党员的一块试金石。
报告文学并没有写刘日接任赴任面对一个陌生的工作和艰巨的任务，如何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而是描写了刘日的一种进攻型的性格和思辨型的工作作风。刘日把无极县委书记之任作为他对党和人民贡献自己的才智的机会，更是把这项重担当做一个革命者政治活动的试验场。他认为，县官是最能接触平民百姓，“直接面对万民”，他以做“县官”的实践来“探索一下这‘县官’该怎么当”。他又认为，中国是一个农业国，而“县官”则站在“农业国的前线”。于是他不同于一般被动适应和在平衡稳成的关系中，贯彻上级政策、反映下级意见的官员，而是创造性地发挥他作为一方父母之官，拥有自己权力和职责，拥有法规赋予他权威的义务，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进行着“官场”的探索和改革。作品细微精致地刻画他走马上任、下车伊始为改变无极的落后面貌所做的几件得民心的事。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是开垦荒滩、种果树，“10万亩荒滩是无极经济腾飞的大翅膀”，他潜心调查研究请教论证，第一次战役见实效得民心，他让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站出来接受人民的监督，即便是县直机关整党结束，农村整党接近尾声，他仍召集全县大会，党与非党群众参加，让那些整党中查出有问题“干坏事”的党员干部亮相。县委办公室主任、某银行副行长，某乡卫生院党支部书记等等，在农村都是实权派人物们，他们自己坦白如何贪赃枉法，如何假公济私，如阿利用人民给予的权力为自己谋取私利，他为此在无极大刹“四大流行病”（官僚作风，以权谋私、一切向钱看、关系网），他又给烈士家属给予“特殊照顾”，给错划为“右派”的无极革命时期的早期党员亲属落实政策，而对自己的亲侄用公车的要求不予满足……如果说，刘日在刚刚赴任时踢出的头三脚虽表现出他的泼辣作风，立志改变现状的决心，但这些并没有表现出有别于其他“县官”开创新局面展开的致富治贫、倡廉反腐的思想作风，没有使他的探索“县官”做法的“新思维”展示出来，也可以说，刘日独特的思想性格和报告文学“这一个”的形象光彩并不表现在这些方面。
《无极之路》的作者漫不经心地写刘日的5年无极“县官”政绩，也描绘他这之前正定时期的口碑政声和刘日坎坷的人生道路，发掘他把普通平民百姓的冷暖和党的事业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的思想之源。作品不惮繁芜和拖沓，剪裁不避细琐和重复。作者力图把一个新时期为人民利益着想的不可多得的县委书记形象从多方面多角度地描绘出来。作品在“全景式”地展示主人公精神风貌时，虽不避“好人好事”的罗列之嫌，但透过刘日执著的追求和无私无畏的奉献，一个具有自己的思索和行动的县委书记形象生动地树立在读者的面前。在带领群众走致富之路、进行改革开放、整肃党风政纪、严于律己立党为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林林总总的事迹描绘中，《无极之路》的可贵之处是刻画了刘日创造性地执行党的政策的精神品格。这或许是他不同于一般“县官”的地方。
刘日这位从乡野苦难的磨砺中走出来的农民之子，在对中国农村和农民的深切了解中，他继承了历史上清官，公正廉明、视民为父母的作风。他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急人民所急，宵衣旰食、全身心地为人民的利益而奔劳。他钻荒野破堤滩调查研究，他为平反冤假错案，反复察调案情，敢于负责，不惜冒着丢掉“乌纱帽”，的风险，推翻了一些不实之论，解放了一大批干部。他的思想品格的鲜明之处一是从实际出发，注重调查研究；二是不轻信现成的结论，不唯书本，不偏信一面之词。他视民生经济为各方繁杂头绪之大事，解决老百姓的生活，发展无极的经济是首要。他到任之初，决定要干的事是修路造桥，修建无极到石家庄的公路。因为在他看来，没有铁路的无极县经济腾飞要靠公路交通。他把交通和能源当做经济发展的两只轮子。正因为一切围绕着百姓平民的实际利益，围绕着人民的冷暖温饱，围绕着解放和调动人的积极因素出发，他敢于在下车伊始的调查中，坚决制止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以“村镇规划”之名进行的拆迁建房风。
这不是简单地否定一项落实有关制度在技术处理上的不当。无极县209个村，在刘日到任时，已经有90%的村镇按图纸进行了拆迁建房。刘日到任，发现为建房拆迁破坏了原有的村落，乡村景象令人难以忘怀：一个又一个村子，道堵了，污水排不出去……有的大街中心被挖得横七竖八，有的已经盖上新房，有的已经拆成一片废墟，也有的钉子户，硬顶着不动。一位农民花3000元盖了新房，房子还没干，又让他拆了……刘日由这些不从实际出发搞千篇一律想到过去“大跃进”时期的一窝风，想到干部的作风，想到对一般群众采取行政命令、强制手段，加剧了干群的对立情绪，有的干部借“规划”之名，利用职权占好宅地基，大宅好基，给亲朋好友特殊照顾。于是刘日“十万火急”在全县“三干”会上郑重宣布：“村镇规划”一律停下来。刘日做出这个决定既是要担“一个人否定了一班人”的风险，因为在他来之前就已经作为县上的一项工作，开展得红火并成为改变城乡面貌、建设精神文明的一项实绩；再者，他要担对抗上级指示的风险，拆迁建房是由国家城建部统一部署的，层层布置下来；他还要受到一些因搬迁拆迁受益者的责骂。当刘日从调查研究中，从与众多老百姓交谈中，他了解到这种拆迁建房的规划是劳民伤财、老百姓怨声载道的事，他敢冒犯既定的成规，敢同被动地接受和执行上级指示的习惯心态决裂，以他的党性和良知，也以他对中国农村的社会情状的理解和了解，毅然决然地在上任之初就来了一次“纠偏”，实际上是展示了他的思想品格的一面：实事求是与坚持原则性和灵活性的统一。
更重要的是，停止“村镇规划”的实施，由无极县刘日开始，惊动了河北省委，由此又推及全国，新华社在国内“清样”上把刘日制止在县级乡镇推行“村镇规划”的问题上报中央，不久，刊登在省级、中央各大报，无极的做法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刹住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村镇规划”的行动成为《人民日报》1985年9月26日重点文章《村镇规划岂能一种格式，大拆大盖实在劳民伤财》。这样，某些红头文件不合理的东西，却被一个它的执行者所拒绝：国家权力机构收回成命，固然显示了民主意识的深入，但更说明能够从一个基层的执行者位置上，在千人诺诺、习惯等因奉此的作风面前，敢于坚持真理、实事求是，是需要勇气、需要良智，更需要政策水平。这就是刘日的性格，这就是一个党的干部探索和试验党的工作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