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同在床边足足呆坐了一夜。
下人们好像知道什么似的,也比平常过来的早些。钟希同一看四婢缺了白芷,略略一问,白英答道:“芷儿年纪小,做错了事在闭门思过。这两天便不能过来伺候姑娘了。”
钟希同见她不愿多说,也不便再细问。便道:“那……冷易寒呢?”白英轻叹一声,红了眼圈,低声道:“主子昨夜在后院浇了冷水,衣裳都湿着,也不肯换。吴管家劝了两句,都被训斥了。姑娘不在,我们……我们什么也不敢说。”
钟希同心像被揪住了,顾不得别的,一边穿鞋一边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白英道:“整夜都在莲花堂,”见钟希同这就要去,忙道:“那屋子阴冷的很,姑娘加件衣服吧?”钟希同摆摆手,已经出门了。
莲花堂在剑冢的里面,是整个山庄最隐蔽的所在。钟希同恍惚记得白矾说过,那是先人礼佛的地方。先人已故,荒废多年了。门口的杂草,已经长到齐膝那般高了。她独自一人前来,心里慌慌的。
莲花堂里没有窗,也没有灯盏,能够借以照明的只有门缝里透过来熹微晨光。推开半掩着的古木漆门,便见到他和他影子背对着光亮,矗立在沉重的黑暗里。
“同儿,你信因果报应吗?”他没有回头,声音略微沙哑着,充满了疲惫感。钟希同依稀看见佛像下有几个灵位,心里害怕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也不敢冒然回答,只问:“怎么忽然想这些?”
冷易寒凄然道:“我从六岁开始杀人,一出手便杀了我最亲近的人。你曾说我冷血无情,我认为我的确是如此。所以,一直不得安睡。同儿,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钟希同心里明白,他以前必然做过错事,才会思及此处。因果报应,难道能说不信?虽然好人有时短命,坏人也会走狗屎运。她慢慢踱到冷易寒身边,看着他冰冷的神色,觉得胸口憋闷的几乎喘不上气。
六岁?那么早就见识到鲜血、死亡,该是一生中多么浓重的一个阴影呢?想到这,劝道:“人在做,天在看。谁的一生不做几件错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你便是真有错,二十几年的折磨也抵得过了。又何必耿耿于怀,死活不肯饶恕自己呢?即便从前错了,日后,我们多做几件好事,补回来,好不好?”
冷易寒回过头,半晌才道:“你知道吗?你总是让我惊讶。”钟希同笑了笑,学他皱着眉头的样子,道:“是吗?别人也经常这么说。”然后又笑了笑,见他终于缓和了神色,又道:“你也总让我惊讶。我都不知道一个人不睡觉,能活这么久啊!哈哈……你就不能配合着笑一下吗?”
冷易寒僵了僵,道:“也许我能帮你做点别的。”钟希同挑挑眉,想:“你要是能帮我开心就好了,不要总是看起来如此清冷,这样……让人心疼。”她咽下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先离开这,我保证安排一天的事,让你忘了所有不愉快。”说着拉着他的袖子出了莲花堂,那个地方阴暗冷清,她实在不想多待一刻。
早膳又摆在听雨轩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药冢的人早早送了一碗预防伤寒的药汤来。白英摆好碗筷,意味深长的看了主位一眼,钟希同旋即了然。冷易寒眉头微皱道:“撤下去。”
三婢一时慌乱,都拿眼儿觑着钟希同。钟希同被盯的发毛,赶紧劝道:“大家都是好心,还不是怕你着凉吗?一碗药而已,喝了吧?”众人等着冷易寒的回话,却见他只是看着说话的人,闭口不答。
钟希同在椅子上蹭了蹭,道:“看我干嘛?看我能治病啊?快喝快喝,还要我喂你不成?”冷易寒闻言立刻红了耳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钟希同琢磨着两人出庄逛逛,外加自己也一直惦记着骑马。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往墨冢找冷易寒去了。门没关,恍惚听见冷易寒说:“要你准备的事,先缓一缓吧!”吴管家道:“少主可是顾及梦魇的事吗?”冷易寒刚说了个‘我’字,察觉屋外有清浅的呼吸,便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钟希同连忙跑了进去,拍手攒道:“我才刚进院子你就听见啦?真是顺风耳呢。”冷易寒挥挥手,吴管家到她跟前施了一礼下去了。“找我何事?”冷易寒理了理案上的东西,淡淡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