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放弃一座城,总是带着他的伤口。
空旷的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等待的坐椅上都是疲惫或麻木的容颜。踏出出口的人里有归乡的喜悦更有不知所往的迷茫。
那个男人坐在一堆行李中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面无表情。
“司徒先生,我去划机位,您先在这坐一下。”不是很高大的助手,手脚忙乱的将行李都拢成个小圈,语道。
男人好看的薄唇扬成讥讽的弧度:“我不坐在这还能去哪?”
“呃……”助手一脸尴尬,不知道该什么。
似是感觉到他的难堪,男人更笑了些:“开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
“司徒先生真有幽默感。”助手摸着头强笑了几声,走了开去。转身那会,就忙不迭地紧促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男人旁总是有窒息的感觉。即便他在说自己是开玩笑,依然是让人放松不下来。
他听见了助手远去的脚步。
身旁来来去去的有很多的足音。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机场的广播里,悦耳的女音一遍遍的播报着航班。
他即将去一个遥远的城市,不再回来,永远。
有什么东西划开平和的空气,呼啸着朝他背后袭来。
他没有回头,不紧不慢的抬手,稳稳的接住了差一些些就要砸中他的球状物体。
“叔叔好厉害!”清脆的男童音伴着不甚响亮的击掌声。
他平摊开手心,让来人将自己的物品拿来。
“小拓!”不好意思的家长拍着自己孩子的头,“还不跟叔叔道歉,差点就砸到叔叔了。”
“可是叔叔好厉害哎!象黄飞鸿!”男童的声音里满是崇拜。
“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他摆了摆手,止住了家长的连声道歉。
许是他脸上写着“闲人勿扰”吧,他听见两人的足音离他远去。
是小孩子不懂事呢……
曾经,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声音,天天麻雀一般地围着他,唧唧喳喳地嚷着“司徒哥哥真厉害”,望着他的眼里,满是崇拜。
满足他部分虚荣心的同时,也让他饱受师傅师叔和师兄弟的调侃。
向来脸薄又爱恼的他自然是从来没给过“那个人”好脸色。
不和她穿同样颜色的衣服,不和她同桌吃饭,只要她在,就绝不练武。甚至对她说:“听见你的声音只让我觉得恶心。”
慢慢的,慢慢的,在他自己还没发觉的时候,身边就空了起来。
明明还是师兄弟都在,挤得满满的,明明还是笑语欢言,为什么心里记录声音那一块生生的空出一片地来,荒芜的,空荡的,让人心慌。
不是觉得他厉害吗?不是很崇拜他吗?不是很爱他吗?
为什么那么容易就从他身边走开?
——小孩子不懂事!
蓦然的话音,让他瞬间握紧了拳,愤怒的情绪让他连指甲陷入肉内都未发觉。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
这个城市有他的幼年,他的童年,他的少年,只是挤满了关于她的回忆。
如果她不在他身边,所有那些都让他无法呼吸。
所以在那个城市对他发出邀约的时候,他选择了逃开。
可是,若她留他……
心里燃着微弱的希望,只有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他摸出手机,播下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等待音之后,手机被接起,那边如他以往打的任何电话一样,是一片静默。
“喂?”期待和担忧让他气息有些不稳,“小西,是我。”
没有人答他。
她怎可以如何决绝?真不让他听见她任何声音?
他微微苦笑,继续语道:“我是今天的飞机,可是我可以不走,只要你留我,只要你说一声,不,只要你出一声,我就不走。”
他快速地说完,不再出声,静静等着她的回应,握住手机的手指因为紧张不自觉地用力,指节间都有些泛白。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他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没有开口,但是他知道她在。
他听见她那边摔东西的声音,但是就是听不见她说任何的话。
她如此讨厌他吗?讨厌到连接他的电话都要发火?
心落得如此彻底,象是绑上的石头。
“司徒先生,我们该进去了。”助手走过来,催促道。
该进去了。
该放弃了。
他泛出最后一个凄苦的笑,默默地关机,合上翻盖。
放弃一座城市,放弃一座城市的回忆。
如果特定的那个人不在身旁,任何繁华的城,都只是空城,没有意义。
“司徒先生,我来扶你。”
他闪开助手伸来的手:“不必了。我认得出你的脚步声。”
颀长的身影,一点点的,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
而在被他背离的城市的某一处。
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抱着一条大狗无声地哭泣。
她听见她的话。
她摔了好多东西,她发出了好多声音。
最后换来的,是手机里嘟嘟的挂断音。
她知道他走了,真的走了。
总是这样呢。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心有灵犀是不是?
他不会知道,那场病后,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看不见她的好,她诉不出她的爱,很多流年,就这样彼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