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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洁莲花

才出景宜殿,婉辞心头一松,嘴里却是淡淡血腥的味道。忽听得大雁的飞鸣,抬起头,澄澈的天空漂浮几朵白云,一群大雁结伴而来自在盘旋。那方自在的天空,她终其一生只能遥遥凝望。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袭上心头,婉辞怔怔地仰望,直到霜娥唤了几声方回过神,轻叹道:“霜儿,我想法子把你送出宫吧。”

霜娥睁大眼,急急地摇头。“离了小姐,霜娥哪儿都不去。”

“这里是吃人的地方呵。”婉辞平平的收回目光,疼惜地看她,“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小姐!”霜娥急急地道,“小姐如今正是腹背受敌的时候,霜娥断断不能走。我知道小姐不喜欢进宫,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谁让咱受了委屈,咱也不能让那人好过。”

婉辞微微苦笑。“既然你不愿离开,我便不勉强你。只一件事,再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你可想清楚。”她正色问道,心头半喜半忧。

“霜娥想得很明白。在这里,霜娥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是死,能为小姐死,霜娥也不怕。”霜娥捂着自己的胸口,坚定地向她保证。

婉辞轻轻握住她的手,淡笑道:“真是童言无忌,放心,我在这里一天,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本就是个未知数。”

霜娥重重地点头,道:“我相信小姐,可是小姐,老爷如今危在旦夕,你又没法与外界联系,这便如何是好?”

婉辞略略沉吟,眉尖若蹙。“爹爹这一次,虽然入了大理寺,但到底没有性命之虞,事情查清楚后,终究会放出来。我想以爹的谨慎为人,多半是遭人暗算,与我入宫怕也脱不了干系。我若不能保全自己,即使爹官复原职,想来明枪暗箭也很难次次躲开。这后宫与朝堂千丝万缕,任何一头都不能先倒下。”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娘最后的心愿,她也会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即使,满目疮痍。

“可是,小姐,沈修仪这般的态度对你,你还要再亲近她吗?”霜娥想起一贯温和淡然的沈修仪今日冷漠的态度,就觉心寒,非常时期,小姐可不能再树敌人了。

“当然要。”婉辞笑得清淡,“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明哲保身。我不能,她也不能。既然这出戏才开场,主角怎么可能只有两位?”

霜娥惊讶地道:“小姐的意思是,连与世无争的沈修仪也会卷进来吗?”

婉辞深深地呼吸,心胸仿佛随之开阔明朗起来。“非她所愿,却也容不得她退避。我只是警醒,真正起到作用的人却只有于淑媛。”

时至今日,她方才意识到于冰艳不仅仅是她想象的官宦女子,她更聪明、更锐利,且看透人心,心底反被这样聪明绝顶的对手激起迎战的欲望。

“于淑媛?”

“对。”婉辞仰头,笑自己的心智将来便为钩心斗角而存在,令她可悲可叹,“打蛇要打七寸,这一点没有人比于淑媛更明白。但是她忘了估算一点,一个人的弱点往往是促使她改变的缘由。且人一旦改变,就连自己也是无从掌控的。”

紫宸宫。

李嬷嬷抬眼看了看微微阖上眼帘的于冰艳,欲言又止。只听嗤的一声,于冰艳冷然一笑,道:“你若有话,不妨直说。”

李嬷嬷低头,平静的声调回答:“老奴不才,不能看透娘娘的心思。”

“你是认为,今天本宫对颖贵人的处置过于急躁是吗?本宫才拉拢她不久,只因她拒绝便与她撕破脸,你是担心将来没有人敢投靠本宫吗?”于冰艳眼眸里透着孤高的自负,扫眉而笑。

“老奴不敢这么猜想,娘娘做事,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老奴愚钝,竟不能明白。”

“先前本宫急于拉拢她,是因为本宫猜测,皇上既然在最后时刻将她选为秀女,送入宫中,想必有心扶植慕青山。本宫若能控制的住她,自然不惧怕慕青山在朝堂对本宫家族的威胁。错拟圣旨一案,不过是投石问路,探的是皇上的心。”于冰艳雍容慵懒地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优雅地抿着茶,“皇上对慕青山却是半点没有姑息之意,本宫私下猜度,之前的想法竟是错的。中间必然有什么环节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本宫打压慕婉辞,一方面是给她一点教训,也给其他尚在观望的后宫嫔妃们一个下马威,让她们早早地站对地方;另一方面,不把她逼到绝路,本宫如何试探得出她背后的力量究竟够不够本宫警惕。”

“娘娘心思缜密,奴才远远不及。”李嬷嬷躬身道。

于冰艳幽幽的叹气,目中犹带十分可惜。“李嬷嬷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信你重你。只是,本宫如今也该替你找一个帮手为你分担下了,明霞那蹄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仗着自以为是的几分小聪明,实在成不了气候。本宫要好好挑选一个人,一个能真正办事的人。”

李嬷嬷忙回道:“老奴定然为娘娘谨慎择取。”

“罢了,本宫领你这份心,只是,这人选一事,终究是要日久见人心的。”于冰艳凤目微挑,“太后今儿不知是给我演戏,还是真的见不得贞妃,这本宫暂且能放下,倒是沈修仪,本宫一直以为她是个不问事的主,如今看来,她倒是对颖贵人青眼有加。也好,本宫正愁没人作阀,区区一个慕婉辞,分量实在轻了些。”

略略靠近一步,李嬷嬷轻声问道:“娘娘可有差老奴去办的事情?”

于冰艳似笑非笑地道:“一个女人,本宫相信她不在乎地位富贵,可是骨肉亲情总不可能不在乎吧。”

李嬷嬷神情一动,肃手道:“老奴明白。”

于冰艳哈哈笑了起来,笑容慵懒妩媚。“本宫就等着看一出好戏了。”

宫中后位悬而未定始终是压在后宫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旧日王府里昭容华氏以及婕妤赵氏一直与贞妃交好,新来的宫嫔里才人陆氏、信嫔金氏则暗中支持于淑媛。其余人等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尚在观望。一时间,两者不分轩轾。

皇帝膝下尚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昭容华氏是皇长子的生母,性情柔顺,颇得皇帝敬重,皇长子天分极高,却体弱多病,太医早有断言,怕是活不过双十年纪。是以,昭容华氏深居简出,悉心陪伴皇长子。定嫔范氏育有二皇子,范氏相貌出众,长诗书善歌舞,又是最早进入王府的侧妃,原本极为受宠,只因争宠伤及昔日怀有身孕的王妃,王妃早产诞下大公主祉容后血崩而亡,祉容公主自贞妃入王府后便一直由她抚养。因二皇子年幼,范氏便从轻发落,降为妾室,皇帝登基后,也仅仅封为定嫔。

贞妃是四年前皇帝游历民间时带回的孤女,传闻皇帝一直独宠贞妃,不顾她的出身低微,帝后反对,立为继妃。进宫后,昭容华氏以及修仪沈氏均仅列九嫔之列,膝下无子的贞妃却被封为正二品妃,独享殊荣。太后也因此对贞妃诸多不满,与皇帝素有嫌隙。

婉辞微微合上眼睛,自从景宜殿里回来,她一直抱病不出,将王府旧人的资料搜罗整齐,细细研读,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决定。

霜娥手捧一盏杏仁茶,道:“小姐歇歇吧,别累坏了身子。”

婉辞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你说,沈修仪也已三日闭门不出了?”

霜娥点头称是。“我听景宜殿的挽绿说,沈修仪这三日说感染风寒,只吩咐她去太医院煎药,也没有请太医过来诊治。”

婉辞若有所思地点头,微微笑道:“霜娥,晚上你吩咐小厨房做几样沈修仪爱吃的小点心。”

“要我送去给沈修仪吗?”

婉辞摆手。“不必,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的话,今日她一定会来。”三天,足够一个人做出决定了,她自信不会看错人。

至夜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时,风疾雨骤。霜娥一看变天,心想沈修仪必然不会前来,劝婉辞早些休息。婉辞闻言只是微笑,却不理会,一时兴致高,让霜娥取过棋盘,跟她对弈起来。

沈沁如踏进钟灵殿时,大雨渐止,间歇听到雨珠滴落的清脆的声音。沈沁如身上夹杂着春雨湿润的清香,额前落下几滴雨水,使得她看来分外的清幽雅致。

“听说妹妹身子不大爽快,今日一看,妹妹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沈沁如含笑而立,笑颜温和淡静。

婉辞吩咐霜娥退下,笑容明净,掩盖住眼里所有的内容。“只不过是打发时光的手段,让娘娘见笑了。”

“宫里的日子多是寂寞,能有妹妹的心态,着实让人羡慕。”沈沁如静静打量她许久,微微扬起眉,“让妹妹久等了。”

婉辞轻笑道:“久等总比等不到要好。”

沈沁如取过那副绣品,专注地看了看,嘴角勾起平静如水的笑容。“妹妹好手艺,只怕这东西于我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方不会辱没它。”

婉辞淡淡一笑,欠了欠身,双手接过绣品,投入早已备好的火炉里,一点一滴的看它化为灰烬。沈沁如心口一紧,婉辞却浅笑如昔。

“妹妹此举,太过可惜了。”沈沁如轻轻叹道。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待懂得珍惜的人。”婉辞慢慢转身,与她目光齐平,嘀嗒的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婉辞相信,有一天,娘娘会明白它的价值所在。”

“为什么是我?”似有东西压在沈沁如胸口,她略略凝滞,缓缓问道。

“武帝需贤后。当初若不是长孙皇后的仁德,大唐就不会有魏征,就不会有开明盛世。”婉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波澜。

沈沁如静默许久,方缓缓笑道:“贞妃的贤德亦很出众。”

婉辞淡扯唇角,轻道:“娘娘,婉辞真心以对,娘娘又何必一再试探?”

“我七年前入王府,虽没有后宫诡谲艰险、步步为营,却也自问看透太多人之常情。有些东西,不是伸手就可以拿到的。”沈沁如缓缓上前两步,走得很慢却很踏实,仿佛走过漫长的时光。

婉辞恬静微笑,几许平和的自信、几许不可拒绝的真诚。“娘娘,汉景帝当初极宠栗姬,却又为何将太子位传于刘彻?”

沈沁如一震,目光再度与她对上,惊讶地看到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上怡然自得的清高,仿佛,一切都会在她的预料之中。

窗外阳光爬满紫藤,潮湿与闷热令人烦躁,蝉声涨满了整个夏日,声声入耳,如同怀里揣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刺猬,刺得人不疼不痒的难受。于冰艳不耐地挥手,道:“去给本宫弄份冰碗来,这天实在闷热得出奇。”

李嬷嬷轻摇着团扇,道:“娘娘且心静一静,老奴再嘱咐他们弄几块冰来,把这屋里的热气散一散,好让娘娘睡个安稳的觉。”

“安稳?”于冰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本宫还没到安稳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宫去做。”

“娘娘,虽然华昭容及赵婕妤明里暗里支持贞妃娘娘,看起来我们并不占优势,但娘娘亦可争取下定嫔娘娘。毕竟比起体弱多病的大皇子,定嫔虽不受皇上待见,但二皇子终究是皇上的骨肉,倘若二皇子能力挺娘娘,娘娘的胜算会加重几分。”李嬷嬷弓起身子,轻声道。

于冰艳若有所思地笑笑,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也未免操之过急。别人的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娘,如今剩下几位立场不明的嫔妃,娘娘是不是要派老奴再去说和一番?”

于冰艳举手,慢慢地摆了摆。“不必了,本宫的门敞开了这么久,聪明人早该站对了地方,剩下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虫,本宫不要也罢。本宫不是贞妃,一味地纵容隐忍,竟指望那起子人会对她言听计从,本宫就等着她被反咬那口的一天。山野农夫的女儿,以为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能保护她,天真地让我不敢相信呢。”

“论家世、论容貌、论资历,贞妃远远不能与娘娘相比,那起子人未免太没有心眼了。”李嬷嬷一旁也不禁哼道。

“谁让眼前有贞妃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呢!也罢,不给点教训,有些人的眼睛永远不能擦得雪亮些。”于冰艳微扬的嘴角逸出讥讽的笑,“看来本宫得给点厉害她们瞧瞧了。”

佛堂里,沈沁如手持佛珠静静的跪在佛像前。宝相庄严,香烟缭绕。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传说佛国的莲池中有一种白光的莲花叫洁莲,佛祖在菩提树下捻花悟道,所见之花就是洁莲。洁莲形由佛国最圣洁的光辉所汇聚,得其花者,必能得道。

世人多以梨、海棠花为洁莲之原型,其实,洁莲脱离开菩提树后就会四散飘零,不再是完整的,落于佛祖手中的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

婉辞以洁莲花为喻,意在警醒她。

她在王府七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想过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沈沁如抬头,恍惚间,头上似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周壁柱就要漫过来,心中一瞬顿感惊恐。其实她明白的,这里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平静。

她没有奢望过皇宫里的爱情,所幸她有其羽,活泼聪慧又极贴心的其羽,心中仿佛有某种隐秘被一个外人轻而易举地揭开,那是她自己的禁忌,轻易不能触碰的禁忌。如今一旦曝光在白日里,竟连自己也不能把它再次淹没。

而那个丫头,她果真有这般的自信?

“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她出事了!”摇红跌跌撞撞地跑进佛堂,急急的不顾尊卑要拉她走。

沈沁如惊骇地站在那里,顷刻间,只觉地陷天塌。

头顶上飞鸟盘旋,声声刺破耳膜,令她无处可逃。沈沁如倏地向前奔跑。“其羽她在哪儿?”

“在慈圣宫太后殿,太后娘娘已经招了太医过去。”摇红气喘吁吁地回道。

慈圣宫太后殿?

沈沁如心头一惊,却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顾不得行止仪容,一路快跑到慈圣宫,才进内殿便发现恪纯郡主灰头土脸的,似一只花猫满是泥土。张太医正悉心的帮她查看验伤。许是她的脚步急促,呼吸凝重,恪纯转过脸,看到她焦急的神态,露出欣悦的笑容:“羽儿没有事了,正在偏殿,娘娘请放心。”

沈沁如松了口气,抓住摇红的手慢慢地松开。心头顿觉乏力,深感疲倦,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重量压在心头,才知自己有多害怕、力量有多渺小。

“多谢郡主。”沈沁如不笨,只一眼不难看出恰恰是恪纯救了其羽。她深吸一口气,步履却没有丝毫滞缓,往偏殿赶去。进了殿,也顾不得一旁的太后和太医,急急地跑到其羽面前。

小小的其羽张着童稚清亮的眼睛,看到沈沁如进来,迫不及待地落下晶莹的泪水,委屈道:“母妃,其羽好害怕。”

沈沁如忙把她抱进怀里,心疼的细细查看,只见小小的额头上包裹一层纱布,她当即不忍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呢?挽绿呢?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不等其羽回答,太后轻轻咳嗽一声,道:“修仪既然来了,哀家就去看看恪纯,幸得她不顾自己跑去救其羽,其羽才没有大碍。”

沈沁如这才缓过神,忙敛身行礼道:“臣妾一时无状,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淡淡含笑,不以为意道:“不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她略顿一顿,复道,“小孩子难免顽皮,这没有什么。你爱子心切,哀家也能体谅,只不过,其羽还小,难免不知轻重。你一贯温和柔顺,做事谨慎妥帖,哀家也很看重你。其羽的事,哀家迟早会给你一个补偿,你该懂哀家的意思。”

太后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字字句句戳在沈沁如心上。她凛了凛神情,才慢慢点头道:“臣妾明白。”

太后微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怜惜。轻叹一声,太后以眼色示意太医跟她离开,把偏殿留给了沈沁如母女。

“母妃,其羽再也不敢了。”其羽流下两行清泪,嘟着小嘴道。

沈沁如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轻声问道:“告诉母妃,其羽为什么会受伤?”

其羽微微偏着头,想了想,才怯怯地回答:“其羽跟挽绿出门,看到淑媛娘娘,她手里有开的很美的蛇目菊,她说母妃很喜欢蛇目菊,其羽看母妃这几天都不开心,所以想亲自去摘几朵花,好让母妃高兴,没想到,竟然摔倒了,幸好恪纯姐姐保护我。”

沈沁如心中一软,看着女儿期盼的小脸,一股忧伤缓缓涌上心头。“羽儿,是母妃不好,不能保护你。母妃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心中未曾这般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忘了,在这宫里,与己不同便是敌人。即使她想避过锋芒,于淑媛又安肯轻易放过她?

那就让她跟命运赌一次。

太后还未踏进内殿,便听到恪纯撒娇似的叫唤:“皇叔,看在纯儿救了其羽的份上,您就饶了纯儿吧。”

一清朗之中蕴含清贵之气的男声淡淡道:“依朕的意思,该将你禁足三日才好。”语声虽淡却掩盖不了那份自然的宠溺。

“太后!”恪纯眼尖的看到太后的身影,急忙下榻,飞奔到她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道:“太后娘娘要替恪纯作主,恪纯不要被禁足。”

“胡闹!受了伤还不肯安分地躺着。”皇帝斥道。一袭明黄的长袍下,丰神隽爽、湛然若神。鼻直如削、面貌冷峻,淡雅雍容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冷淡却不孤高,平和却暗涌锋芒。

太后笑道:“皇帝别太拘着她,这丫头任性惯了,现在再给她上规矩,她只会让人不得安生。哀家看她伤得不重,安心静养两日,就大好了。”

恪纯躲在后面连连点头,皇帝微扯唇角,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固有的淡漠。“罢了,你且留在母后身边静养几日,伤未好不得擅自出门,否则朕拿你身边的丫头问罪。”

“恪纯遵旨。”恪纯吐着舌头,俏皮道,“皇叔快去瞧瞧其羽吧。”

皇帝闻言,冷然的眸子在她明艳娇俏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化成欣慰的浅笑。

骄阳似火,炙烤着干燥的大地。六月茉莉花开出早花时都要及时摘去,婉辞便手持刀剪连花摘去带叶嫩枝,使新枝再发,枝叶茂盛。

“各宫里的主子怕都没有比我们主子更能干的了。”锦儿把自制的红豆冰浇上奶酪,香甜清新,“锦儿自打跟着主子,都没见过主子休息一日。”

婉辞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道:“你见过几位主子娘娘在自个宫里的样子?”

锦儿大窘,只得淡淡道:“奴婢只是猜测,各宫主子私下都常常走动,主子也该多多出门才是,奴婢怕总是闷在宫里,对主子不好。”

霜娥一旁接口道:“就是,小姐往日都是闷不住的性子,这几日竟一点都不惦记着出去逛逛,真不一般。”

婉辞接过冰碗,浅尝一口,笑道:“我不敢出门。”

“为什么?”霜娥跟锦儿都是不解地问。

“外头怨气太重,我怕承受不住。”婉辞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原本新晋宫嫔会在进宫一个月后侍寝,但日前,太后却突然下了一道懿旨,说新晋女子不识礼仪,需要再加学习。皇帝原本因为战事未平,很少踏足后宫,就应允了太后的意思。如此一来,新晋宫嫔更是惴惴不安,怨声载道。

婉辞轻笑。太后这道懿旨颇有意思,等同于把新晋宫嫔划出后位之争的战局,确保将来后宫的稳定。

霜娥笑道:“进宫以来,难得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了。”

婉辞微微一怔,笑道:“锦儿,你去取笔墨来,我要作画。”

窗外蝉鸣幽幽,平添几许夏日的宁清,钟灵殿里,宁静安详,与世隔绝一般。

“小姐小姐。”霜娥不顾婉辞正安然作画,跑至她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婉辞手一颤,毫端蕴着的墨轻轻落下,在纯白的雪浪笺上晕染开来。“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吗?”她低低道,于淑媛果然如她所料。

“小姐,其实你知道于淑媛会对三公主不利,为什么不提前给沈修仪示警呢?”霜娥不能理解。

婉辞放下笔,抬首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把大地照得仿若洗涤过一般亮丽。“一来,我没有凭据,也不清楚于淑媛的手段,示警未必有效;再来于淑媛的目的是小惩大戒,局势尚未分明,她必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断送了自个的前程;第三,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沈修仪跟太后都认识到形势从而下定决心的契机。”

霜娥连连点头。

婉辞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无可奈何。“我终究,要为着生存不得不去牺牲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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