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不卖牛?冒进大叔依然犹豫不决,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实在不忍心把眼前的这头牛卖掉,在他心目中,这是一头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六年并且为自己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牛。牛贩子不耐烦地催促,他终于心一横,一跺脚,从牙根里迸出一个字,“卖!”
冒进大叔没有数牛贩子递过来的钱,他知道,那是谈好的四千块。一沓钱攥在手里,就像攥着自己的命。冒进大叔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给掏空了,攥在手里的钱仿佛有千钧之重。冒进大叔举起扫帚的手哆嗦的厉害,他精心地给牛刷了遍全身,牛的叫声不再像以前犁地时那样响亮和欢快,分明带着几丝呜咽。冒进大叔抱着牛头说了几句悄悄话,“老伙计,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犁地、播种、运肥、收秋,哪一样离得开你,没少出力。把你卖了,良心上不安呐,也是没有办法。”冒进大叔和牛说话的时候,牛出奇的安静,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手和胳膊,发出“哞哞”的叫声。冒进大叔明白,那是牛在和他说话。多年来,他和牛早已达成默契,他曾发誓,一定要善待这头老牛,绝不做对不起牛的亏心事。
促使冒进大叔下决心卖牛的原因是老伴得了癌症,急需一大笔钱用来住院治疗,尽管他知道老伴的病刚查出来就已经到了晚期。在冒进大叔心目中,老伴和牛一样重要。眼下,老伴命悬一线,自己无儿无女,经济上也不宽裕,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三间瓦房和这头牛。
牛贩子把缰绳从正在发呆的冒进大叔手里拽了过来,冒进大叔一激灵,交了缰绳,这头牛再也不是自己的牛了。牛贩子牵起牛想走,牛原地踏步,牛贩子有点急,摸起一截木棍朝着牛屁股狠命地打了一下,牛“哞哞”地叫了两声,还是原地不动。见牛贩子打牛,冒进大叔顿时青筋暴起,咆哮着责怪牛贩子为什么打牛。冒进大叔抚摸着牛屁股上的两道被打过的新鲜的印痕,心痛的想跟牛贩子拼命,他甚至突然萌生不再卖牛的想法。可是,如果不卖牛,老伴治病的钱从哪里来?
冒进大叔从牛贩子手中要回缰绳,牛乖乖地跟着他走。一路上,冒进大叔一言不发,快傍晚的时候,冒进大叔把牛送到了紧跟着的牛贩子家中。
临走,冒进大叔和牛又说了些悄悄话。冒进大叔心里清楚,牛,只要到了牛贩子手中,最迟明天就会被转卖到屠户那里。冒进大叔的眼泪滴到了牛的嘴唇上,牛的两眼通红。冒进大叔喃喃地自语,“牛通人气呀,要不是给老伴治病,说什么我也不会卖牛,原谅我吧。”说完,带着无奈和伤感,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冒进大叔走出好远,牛一直不停地“哞哞”地叫着,它试图挣脱缰绳,两只前蹄焦躁地刨着泥土,溅起的飞尘浑顿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愈发血红。
送走了牛,回到了家里的冒进大叔坐卧不安、六神无主。
凌晨三点多了,冒进大叔还是没有丝毫睡意,他辗转反侧,仍然不停地在想着他的牛。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血淋淋的画面:屠宰台上,自己家的那头牛被绳捆索绑,闪着寒光的尖刀一下子割断了它的喉咙,刺破了它的心脏……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冒进大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一声熟悉的牛的叫声把冒进大叔从睡梦中惊醒,冒进大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一骨碌爬起来,汲上鞋就往外跑。大门外,一头牛倒在地上。冒进大叔看得清楚,这是自己家刚卖出去的那头牛。躺在地上的牛口吐白沫,满身是鞭痕和血迹,奄奄一息。冒进大叔见牛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也委屈的像个孩子,一下子扑在牛身上哭了。
就在冒进大叔心疼牛的时候,牛贩子和屠户气喘吁吁地一路奔跑着过来撵牛。屠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见过这么倔的牛,还没上屠宰台,硬是让它挣脱开跑回来了!”
冒进大叔看着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牛,心里五味杂陈。卖出去的牛,它为什么拼上命也要跑回来?冒进大叔越发感觉是自己对不起牛,他甚至很后悔压根儿就不该卖牛。他轻轻地拍了拍牛,牛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牛舔了舔冒进大叔的手,前蹄用力的扒着地,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都重重地摔下。冒进大叔心都碎了,他忍不住冲着屠户和牛贩子喊,“你们还有人性吗,为什么这么心狠?它通人气呀!”
“哞-哞-哞”,凄惨的叫声过后,牛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它连续把头撞向地面,直到四蹄慢慢伸开,血红的眼睛却怎么也不肯闭上……
目睹了这一过程的冒进大叔、屠户和牛贩子不由得惊呆了,冒进大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大一会儿,他回到屋里取出了卖牛的钱,原封不动地退给了牛贩子。牛贩子和屠户用商量的口吻说,“死牛按活牛的一半的价格卖,你也不吃亏。”回过神来的冒进大叔很坚决地说,“不卖!给再多的钱也不卖了!”冒进大叔下这个决心很不容易,尽管他知道老伴重病在身现在急需用钱。思虑再三,他决定厚葬这头牛。左邻右舍在夸赞这头牛的忠勇之余,都为冒进大叔的这一决定而惋惜。在大家看来,把牛埋了,一分钱也见不着。把牛卖了,多少还能见到几个钱,怎能一根筋呢?对此,大家都不理解。
在自家屋后的自留地里,冒进大叔挖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坑,精选了一些平时牛最喜欢吃的青草及其它饲料用塑料袋装上,亲自把牛和这些饲料埋在了黄土地下。冒进大叔边填土,边自言自语,“牛啊,对不起了,下辈子咱俩还搭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