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嘭嘭的撞击声，吱吱声，轰隆隆的呼啸声和唏嘘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是飞机降落的声音。“呯呯嘭嘭”是机轮和尾钩撞击“中途岛”号航母钢制甲板发出的声音；“吱吱”是飞机尾钩钩住甲板上液压动力驱动的拦阻索时发出的尖叫声；“轰轰”声是飞机的发动机达到最大马力时发出的轰鸣声；最后的“唏嘘”声是钢索回到原来位置准备拦阻下一架飞机时发出的声音。我看了看表，只有3点45分———发生什么意外了。第一轮袭击应该刚从目标返回才对，怎么已经着舰了。又是一阵嘈杂，又一架飞机着舰了。
“瑞恩，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说着跳下床，打开电视，只见两架悬挂着武器的A-6“入侵者”滑行在甲板上。“他们的系统一定出现故障了，你看那是舰载机部队司令的战机。”我说，指的是空军部队的指挥官。
“我不知道，我们去待命室看看。”瑞恩一边说一边穿衣。
“好，再说我们也马上要布置任务了。”说着我穿上我的飞行服和靴子。我们准备去待命室时，有几个队员也好奇地看着电视中A-6战机熄了火。看到这些“战马”原封不动地驮着炸弹返回战舰，我们都感到很愁闷。但是想到舰载机部队司令曾经在越南战争中执行过轰炸任务，我们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使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就返航了。这显示了一种成熟和耐心，为所有新进的飞行员上了一次很有价值的课。勇敢与蛮干只一步之遥。我们后来得知两架舰载机部队司令的战机和候补战机无法操纵轰炸系统，或电子干扰吊舱 （ ECM）出现故障。经过两小时的努力，系统仍然不奏效，舰载机部队司令觉得过些时间后再试比较好。最后因为无法实施精确轰炸目标，也无法侦察到地空导弹 （ SAM ）①发射，舰载机部队司令料想这种情况下轰炸目标多半不会成功，反而会做出无谓的牺牲，这样对于空军部队而言是个极大的损失，于是他做出了明智的决定，他不仅挽救了他的队友的生命，而且还挽救了候补战机的飞行员，因为如果舰载机部队司令自己不这么做的话，这名飞行员也许不会返航。舰载机部队司令的僚机驾驶员巴克特和库兹单机前往轰炸了位于科威特的一个机场。
4点，“麻雀”中队的待命室一片嘈杂，这是在布置任务，因为他们的机长“狮子”———我的一位老朋友将来领导作战。这让我们很难注意布置任务的具体内容，因为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中队的飞行员，他们刚投下炸弹，发射导弹，现在正全速从伊拉克和科威特的目标地返航。也许他们中有人负伤了。再过半个小时，我们才能知道。
我参与协助制定了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所以我很清楚我们的目标和战术。空中特遣任务命令是前一天晚上晚些时候从利雅得空袭总部发到“中途岛”号航母上的。在利雅得的人员选择目标，然后我们想办法如何才能最好地攻打目标。在这次空袭中，“徘徊者”负责抑制敌方空中防御，与部分执行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的“大黄蜂”一起，利用激光制导炸弹摧毁巴士拉附近的伊拉克东南部的伊军通信节点，这是这轮空袭的主要目标。“狮子”简要叙述了空军联合作战任务和后勤工作后，将飞行员分成了两个小组。我们回到待命室，简要谈论压制敌人防空火力要点。
瑞恩对作战分组不是很满意，因为他被分到了新的副中队长机组里。他会受到严厉的监视，但是这也意味着他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副中队长简要地说了压制敌人防空火力的总体情况，具体列出了空袭区域众多地空导弹 （ SA-2②，SA-3③，SA-6④）中需要攻打的目标位置。“大黄蜂”和“徘徊者”需要发射几枚预定的高速反辐射导弹，以确保摧毁与地空导弹相关的雷达位置。此次预定攻击需要在具体的时间点执行，最大可能地保护靠近目标的轰炸机。在3分半钟的空袭中，导弹密集的火力有可能射中任何一个用来侦察情况的伊拉克雷达，击毁地空导弹的心脏，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
甲板上又传来了一阵呯呯嘭嘭尖锐的声音，第一轮空袭的战机开始着舰。副中队长讲完了作战任务，回答了几个“大黄蜂”飞行员提出的关于先发制人的高速反辐射导弹攻击问题。其他中队的人员陆续离开了我们的待命室，回到他们自己的待命室对任务细节做最后的讲解，如紧急操纵程序，解决最后时刻会合或加油问题。
飞机一架接一架返航，几分钟时间，我们的2架“徘徊者”已经安全地停在甲板上了。一会儿，我们听到广播中传来：“完成回收，完成回收。所有执行第一任务的飞机都已着舰。”待命室里一阵欣喜，我们希望我们的飞行也能如此圆满。这种喜悦一直在持续，没有人愿意去打断它。我们商议完毕，按照惯例分成两组。我正要离开待命室给上头打个电话，这时从隔壁A-6待命室爆发出一声轰鸣声。
我打开隔着两间待命室的门，把头伸进房间的拐角，打消了心头的疑惑。房间里有12 个驾驶 A-6 的初级官员在看电视。“喂，‘坦克’，过来。这是我们首战的精彩镜头。”瑞格勃说，他是A-6的飞行员，执行低空高危险的轰炸机场任务，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即将起飞执行任务，我还可以看看之前的作战录像。这是自制的录像，因为瑞格勃让他的降落伞管理员定制了一个支架，可以让他把他的摄像机放在上面拍摄他的作战过程。我被电视吸引住了，电视几乎是黑屏，夹着来自座舱仪表底部的昏暗的红光。飞行员和轰炸/领航员 （ BN）间的通话很慢，但是一会儿屏幕不断闪光，速度加快，这是伊拉克开始开火了。天空中划过道道敌军的火力线，瑞格勃说话的语调变得异常紧张，维克多———他的轰炸/领航员同样开始提高声调。摄像机的视角在机头的正前方，高射炮 （ AAA）曳光弹和地空导弹划过的弧线呼啸而过。摄像机的角度随着瑞格勃急速操纵飞机，避免让地面的伊拉克火力击中而急剧晃动。
当他们靠近目标时，瑞格勃和维克多打开了扩音器，这样他们就不需要按下开关通过对讲机通话了。结果，他们从对方的呼吸和讲话中都能感受到一种恐惧。“注意左边的轻型武器攻击，”瑞格勃喊，“注意右边。”
“瑞格勃，继续前进。距目标8英里。”维克多说。
“前方有高射炮火力，”瑞格勃气喘吁吁的，“向左突围。”
“不！不！向右，向右飞行，SAM 在第三点位置！”维克多大声喊，“保持距离，不是跟踪，不在跟踪我们。靠近目标，还有5英里。”
“等着吃榔头吧。”瑞格勃说，他急着想投下炸弹。
“我已调至攻击模式。”维克多说，将他的显示仪调到最佳状态以显示攻击的必要信息。
瑞格勃看到高射炮曳光弹强大的火力向战机袭来，大声喊：“见鬼，赶快闪开”。瑞格勃将战机穿过枪林弹雨，几乎翻转90度。嘟嘟，嘟嘟！传来雷达测高声响，只听瑞格勃说：“见鬼，我要撞上了！”他赶紧升高，他差点儿撞上隆起的坡面。
“离目标还有3英里。继续前行，见鬼，火力太猛了。”维克多觉得那么强的火力使装载炸弹的A-6无法如愿地快速前进。
“我关闭油门了。”瑞格勃说。然后真正开始出现一道道光———在电视屏幕上就像夜晚有千千万万的萤火虫在上空飞舞。他们已经靠近目标机场，显然，机场已经部署了大量的防御火力。加强了高射炮曳光弹和轻型武器火力部署，此时电视屏幕开始闪烁。“我们靠近目标了，他们中弹了！”
“我已完全进入目标。”维克多说，他低下头看雷达屏幕，以获取目标数据。他开始准备发射经过精确计算的A-6武器系统控制的武器，确保最精确地命中目标且最大限度地摧毁目标。
“明白，他们的火力太集中了。现在已经到轰炸时间了，维克多。”瑞格勃意识到这正是他袭击目标所要遇到的。他让计算机来控制武器系统，自己继续不断地躲避敌军火力攻击。又过了几秒钟，他们来到机场上空，A-6 准时向目标投放炸弹。瑞格勃操纵战机迅速爬升，立即逃离。也许机身应力过大，但这没关系，因为他们活着回来了。我看了看表，暗暗发誓。该轮到我上场了。
“我该走了，瑞格勃，你们干得非常漂亮，维克多，我要起飞了。”刚目睹了我们即将进入的“马蜂窝”，但是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些。我们要攻击的通信节点离瑞格勃和维克多刚袭击的机场不远，所以我肯定伊拉克人看到我们一定会更加疯狂反击的。
我正要离开这间“鹰”中队的待命室时，听到维克多喊：“把这个带给他们，‘坦克’。”
我有些害怕。在走进房间时，“蹦蹦”和“狼崽”差不多已经准备好飞行用具了。“我刚看了A-6空袭录像，乐观一点儿讲，要么上帝始终站在我们这边，要么这些伊拉克人根本不会瞄准，因为他们的火力真的很强，没有将我们的队友击落真是个奇迹。”
“好的，让我们祈祷实际上他们不会更好。”“蹦蹦”说。
两周前我就开始在我的救生背心中佩戴“鲁格”手枪飞行了，但是仍然觉得重，而且不舒服。手枪套只能放在救生背心前面的口袋里，但是这样我就无法将操纵杆完全拉到后方，因为直接后拉，我的手就碰到装着手枪的手枪套凸出部位。其他的飞行员也有同样的抱怨，但是这看起来跟一些事一样，需要我们自己来解决。我坚信当我满腔热情时，我完全可以自如地操控操纵杆。
中队长的机组人员和道格的机组人员刚谈到维修控制，商谈了他们的战机遇到的问题。为飞行作准备，我走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唯一让我担心的是道格的战机，这是我将要驾驶的战机，它的惯性导航系统 （ INS）的初始对准功能有问题。现在只能手动输入航母的航向、航速和位置，而不是由一根连接航母的惯性导航系统的电缆自动控制。虽然这不是个大问题，但是至少我知道我们不得不靠近了看我们的航行数据。我浏览了飞机故障资料夹 （ ADB ），用我的幸运之笔在接受单上签名，承担飞机和组员责任。这是我首次作战，我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坦克’，我们要一直看着座舱外面，仔细搜寻布比延岛附近的石油平台。我们在干扰轨道上时，他们会一直向我们开火。记住，你的盲区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古奇说，他刚从战场返回，这次又得与我们一起出动。我们商定在我对我们的战机作飞行前检查期间，“蹦蹦”对古奇作简要的作战要领介绍，于是，我来到飞行甲板的舱口。
“‘坦克’，我们要躲避开始追踪我们的SA-2，只要小心地面的火力，很快你就能分辨它是不是在你后方了。”阿尼说。
我能做的就是点头回应，“我会睁大眼睛的。”在我离开大部队时我真的有些胆怯，我只能集中精力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幕。
当我向飞行甲板的舱口走去，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是“野兽”。整个过程他都在关注我们，觉得我需要鼓励。他看着我说：“不要损伤了我的战机。”然后向我眨了眨眼，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这时我笑了。我很高兴在紧张不已时我还能意识到有人在讽刺我。“野兽”恰到好处的话为我打消了紧张心理。
“不用担心，我会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我指的是“徘徊者”前后系统，我打开舱口，一股暖暖的海风迎面而来。飞行甲板依然是一贯的忙碌，但是战争使甲板增加了宽度。搬运人员正将真正的炸弹和导弹装到舰载机上。这不再是演练，而是真枪实弹。搬运人员灵活地在甲板上操作，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工作现在是“中途岛”号航母任务中必不可少的。
军士长“耗子”长官和克莱门特走到“徘徊者”前欢迎我。“长官，我们觉得最后一位机组人员遇到的对准问题是电缆出现问题。这次我们会在不同的地点进行起飞，这样另外一根电缆能使你正常操纵对准。”
“很好———其他还有问题吗？”我问。
“一切都正常，长官。飞机已做好准备去将伊拉克人打个屁滚尿流。”克莱门特爽朗地笑笑。列兵莫伦是这架飞机的机务长，他陪着我绕飞机进行飞行前检查，以便当我发现任何问题时能立即找来维修分队最好的人手进行检修。“徘徊者”看起来相当威风。显然这位机长为这次任务对它的战机做了精心的准备。作飞行前检查，我习惯先从战机的左发动机进气口开始，然后按顺时针方向一路检查直到回到左发动机进气口。这次，穿黄衫的机组人员将这架战机停在了飞行甲板边上 （ TOW———机尾在海面上方），这样我检查机尾时，就不能按我的惯例来检查了。
当我猫腰钻到机尾下时，一缕阳光从东方泻下。我停止检查，深深地吸了口气。尽管战争还在继续，但太阳依然升起。虽然我身陷战火，但是早上太阳依旧会升起，晚上依旧会落下。我相信我所要做的；我相信我们把萨达姆·侯赛因赶出科威特是对的；我相信国际社会谴责这样肆无忌惮的入侵行为是很重要的。我人生中首次面对世界的罪恶。但是太阳依旧升起，依旧落下，不管我们是否会在伊拉克的弹雨中丢掉性命。
“喂，中尉，有问题吗？”列兵莫伦问，他还跟在我身后。
“没有，只是享受一下阳光。”我说。其实，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我知道唯一能让萨达姆·侯赛因离开科威特的办法是把他踢出去，这正是我们这次行动要做的。我完成了飞行前检查，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