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泰山在瓦齐里村登王位受贺的那晚,正是他心爱的姑娘在离他二百海里以外的西边,在大西洋的小船上将要死去的一夜。一个兴高采烈,狂歌欢舞;一个饥渴交加,奄奄待毙,恐怕他们自己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泰山在瓦齐里村登上王位的第七天,就把孟由马人送出境去,并叫他们立誓:以后永不侵犯瓦齐里村。孟由马人受过这一番挫折,又见泰山智勇双全,精明强干,而且言而有信,当然情愿立誓,担保以后决不再做同样的挑衅。
自从老酋长瓦齐里对泰山讲述了他在过去的一次冒险中偶然发现黄金城堡之后,这笔令人难以置信的财富和那神话境界中的城池,就经常在泰山的脑海中萦绕。对泰山来说,尽管探险远比那一堆财富的诱惑力大,但那笔财富毕竟是一种现实中存在的东西。而且,他从文明社会里得知,占有这样一种黄色的金属物是可以创造出许多奇迹的。不过,泰山心里对于有了这样一些黄色财富以后究竟要去干什么,倒也并没有具体想过,此生可以去满足一种冒险的欲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送走了孟由马人之后,一个明媚的热带早晨,泰山———瓦齐里人的新酋长,挑选了五十个身强力壮的黑武士,为探险和追求财富而轻装上路了。他们按照瓦齐里老酋长所描述的路程走去,一连走了好多天。他们跨过了一条河,翻过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分水岭,又渡过了第二条河。到了第二十五天,又跨过了第三条河,来到了一座高山脚下。他们希望在爬上这座山的山顶之后,一眼就能俯瞰那座神奇的宝城。当晚他们就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过了夜,大家相信离黄金城堡已经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泰山带着部下,向山顶攀登。越到高处,路越险峻,到了极难走的地方,必须攀藤附葛才能走过。这令五十名武士个个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只有泰山并不觉得怎么累。到了中午,他们才爬上了最高峰,立在绝顶之上,向四周一望:左右都是崇山峻岭,峭立如屏,距离底下的山谷有几千英尺远。回顾来途,谷深树密,就连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路都像一条断断续续、弯弯曲曲的带子,有些地段已经隐而不可见了。再往前看,是一片并不广阔的荒凉山谷,其间乱石纵横,小树从石缝中长出。顺着山谷往前看,离开山谷很远的地面上,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城市,城市里有高大的建筑物,有螺旋式的屋顶,有尖塔,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泰山猜想,在那个城市里,一定有许多街道、集市、庙宇、宫殿,可能是十分热闹的。
他们在山顶上瞭望了好长时间,泰山率领部下寻路下山,向着前面的山谷走去。黄昏时才走到城边,城墙约有五英尺多高,但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了。泰山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坍倒的城墙长约有一二十英尺。尽管如此,整座城池还是很坚固的,若是强攻,恐难攻下,大家就在这里停住了。泰山好像看到城墙里面有人影来往,他怕惊动了城里的人,当夜就在城外安营住宿。到了半夜,大家刚刚睡熟,忽然被一种怪声惊醒了,声音是从城里传来的,像许多条尖嗓子一齐在嘶叫,起初很高,后来慢慢低下去,在半夜里听着,声音异常凄厉。天亮之后,大家回想昨夜的怪叫声,余悸犹存,还有些不寒而栗,于是武士们纷纷要求泰山回瓦齐里村去,过太平日子。泰山多方劝导,叫他们鼓起勇气来,但那些胆小的瓦齐里人还是站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肯移动脚步。泰山感到无计可施了,只好装出发怒的样子说:“你们既然不敢进去,那我只有独自去了。”那群瓦齐里人想了想,不好让酋长一个人去冒险,只好跟着同去。
沿着城墙约走了一刻多钟,忽然看到城墙有一个缺口,约有一英尺多宽,缺口下面有石阶,长约几十级,石阶中间都十分光滑而且凹陷,好像许多年来不断被人踏过一样。
泰山侧身走过这狭窄的缺口,武士们在他身后也鱼贯而入,沿级直下。转了个弯,是一条平坦的小巷。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前面渐渐宽阔起来,好像进到了一个庭院里。这个庭院的石墙也和外面的墙一样高,从墙里穿出去,又是一条夹道,夹道尽头有个门,从门里过去,看到一条宽阔平坦的石板路。路的两边都是宏伟高大的石屋,不过看上去都很陈旧破败了。其中有一间石屋还比较像样,四周种着乔木,石壁上苔藓斑驳,在这绿色苔痕的墙上嵌着百叶窗。屋顶是大圆顶,门前两边有许多很高的石柱,柱的顶端雕刻着石鹰,气势非常庄严。
泰山看了,心里不禁暗想:在这荒僻的非洲,居然能找到比文明社会更宏伟高大的建筑,不能不说是件稀罕事,看样子像很有些年代的古物,阴森森的,如同走进了古墓一样。在石壁后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人走动,只是看不清楚。泰山想起了从前在巴黎图书馆曾经看过一本书,记载古代有一支白种人飘落在非洲,这些古建筑也许就是他们的遗迹?不知现在是否还有他们的后裔存在?眨眼间,泰山又瞥见石壁后面有人影一晃,于是他喊带来的武士们:“跟我来!到这墙后面去瞧瞧!”那些武士都不敢进去,可是泰山已经进去了。瓦齐里族人还是讲究忠义的,见酋长进去了,不敢违抗,只好跟在后面,心里却非常害怕。如果昨夜的怪叫声这时候再响起来,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转身逃跑。
泰山走进屋子,似乎感觉到有很多只眼睛在盯着他看,还听到两旁的走廊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屋里的地面都是方形的大理石铺成,非常光滑,只是积了不少灰尘。四面墙壁也是用大理石砌的,还雕刻着各种人物和走兽。有几个地方嵌着金牌,泰山走近仔细看看,果然是真金铸成,上面还镌刻着古高卢的象形文字。穿过这间石厅之后,后面连着还有几间石室,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规模较小,雕刻的东西也有所不同。有一间石室的柱子全是金的,有一间地面完全是金的。泰山不禁吃惊地想到,从前看见文明社会的建筑,虽然富丽堂皇,但斥资的金额却远不如这里高,由此可以想象,当初这个宏伟建筑的主人才可称为世上无人可比的富翁呢!穿过石室之后,来到一道极其阴森黑暗的长廊,瓦齐里人来到这里都不禁胆怯,他们纷纷要求泰山回到有太阳的地方,他们认为这种暗如墓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定藏着鬼怪,走进这种阴气逼人的地方准会招灾惹祸。比苏里低声对泰山说:“酋长!你的神勇,我们是知道而且佩服的,但是鬼怪不是常人所能抵抗的,它能张口吞人,任你什么英雄好汉也没办法。我的舅舅是个巫医,他常对我说,鬼怪是得罪不起的,若侵犯了它们,一定会遭殃。恳求你听我的劝告吧!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泰山听了,微微一笑说:“好的,你们退回到外边有太阳的地方去等我吧!让我独自进去,探寻黄金,同时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宝物。等我叫你们进来搬运黄金的时候,你们再来帮我。现在快出去吧!呼吸些新鲜空气,养精蓄锐,以后有你们出力气的时候!”武士们听了,立刻跑出去,但比苏里和另外几个勇敢而且忠于泰山的武士,还是不愿离开他,不肯让他们的首领独自去冒险。正在这时,那种怪叫声又像昨夜一样,从四周响起来了,吓得比苏里和几个武士毛发直竖,拼命向外逃走,一个也没有留下。
泰山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他心里觉得非常好笑,想着倒要看看有什么鬼怪出来。但是,等了许久,再也听不到怪叫的声音了,侧耳细听,好像有人赤着脚在地上走动的声音。这下更引起了泰山的好奇心,他更想知道这里的秘密了。于是他鼓足勇气又往前走,穿过了好几间房间,最后走近了一间关着门的屋子。他试着推了推,看能不能进去,他用力推着推着,那怪叫声又从房里发出来了,而且渐渐逼近他身边了。
泰山没管这些,仍旧用力推着门,泰山推得越使劲,门里的怪叫声越高,好像门里面的什么东西对泰山的行动觉察得一清二楚。泰山想:这里边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门关得这么牢固呢?于是他用肩膀去撞门,猛力一撞,那门终于“呀”的一声开了。里面非常黑暗,屋里没有窗户,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他用枪柄当拐杖用,点着地面,试探着往前走。他进来之后,那扇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就关上了。泰山只觉得四面伸出许多只手来抓他,他转身挥舞长枪,左挑右刺,奋力抵抗着。接着,又多了几只手伸了过来,泰山的枪被他们抓住了,而且抓枪的手使劲在拖。那些怪物似乎越来越多了,慢慢靠近泰山,把他包围了起来。忽然,泰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被他们按住,手脚被他们捆绑起来了。此时的泰山虽然看不见他对手的形状,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泰山凭他灵敏的嗅觉,已经判断出和他为敌的也是人类。
不一会儿,他们将泰山从另一扇门里拖了出来,七手八脚,推的推,拉的拉,转弯抹角,一直拖到另一个庭院里。在这里泰山才看清楚,捉拿他的怪物,原来是一百多个短小矮胖的人,满脸长着胡须,直拖到胸口上,头发蓬乱,散披在肩上,胸口上也有毛,腿部短而粗大,手臂也很短,肌肉却十分发达,腰间围着兽皮,脖子上挂着狮或豹的爪子。腿上和臂上都套着金钏,每个人的腰带上都佩有武器,手里拿着粗重的锤。
这些矮人的皮肤并不像非洲人那么漆黑,比起来倒有点像白人,若专就颜色而论倒和泰山差不多。不过他们脸上的模样非常可怕,额角低,眼睛小,鼻子扁,牙齿黄,十分丑陋。最初泰山没听见他们说话,只在黑暗中摸索着打斗,现在听见他们说话了,声音唧唧呱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泰山只见他们似乎商量了一会儿,忽然迈开短短的腿,向另外一扇门走去,陆陆续续离开了庭院。
泰山被捆绑在庭院里,躺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四周都是高墙,头顶上只露出一小块天空,在较远的一面墙上有百叶窗,窗里和走廊上,不时有人探出头来,闪着鬼火一样的小眼睛,仿佛在偷看自己,然而这些人都不出声音。
泰山稍稍挣扎了一下,觉得身上捆着的绳索并不怎么紧实,凭着自己强大的体力也不难挣脱,但是他现在还不想这样做,他打算等到天黑没有人注意时,再设法逃出去。
日光照在庭院中心,已是正午时候了,只听到庭院上面有噔噔的脚步声,好像有人从上面走下来。上面的各扇窗户,也有人探出头来。陆陆续续地有二三十个人,都到庭院里来了,大家仰起头来,对着太阳,低声唱起歌来。过了一会儿,歌声渐渐低了,人们却徐徐地跳起舞来。舞了一阵之后,那些家伙又痴然呆立,抬起头来望着太阳,脸上有一种虔诚愉快的表情,样子非常可笑。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那种单调的歌声,又缓缓地唱起来,然后,矮人们慢慢向泰山走来,走到被捆绑着的泰山跟前,忽然发出一声叫喊,每个人的脸都陡然变得狰狞可怕,举起手里的木锤,想要一齐打下来。正在这时候,从人丛中闪出来一个女子,手里拿着金锤,上前拦住了这群恶狠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