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很多汉族朋友不知道阿拜,以及阿拜对于哈萨克的重要性。我才在这里插入了大段的记述。虽然破坏了小说的完整性,但对于我来说,这种介绍是更重要的。
好了,现在让我们继续讲述汤姆·波可比的故事。
话说在离开毡房后,汤姆和众多英国皇家科学院的爵士们被一伙儿哈萨克士兵逮捕了。
他们被抓到一个木屋内。士兵向长官汇报:“抓住几个俄国鬼子。”
汤姆喊道:“hoyxe,men ores emespin goy!”(得了吧,我是英国人呢!)
全木屋的人都惊诧地在那里,看着这位说着哈萨克语的金发碧眼的男人。
他们的俄语非常差,长官只是结结巴巴地问道:“Откуда?Откуда?”(哪里?从哪里来?)
汤姆说:“men taryeh zerttewximin.munda kelwimning mahsate Hazahtardeng tareyhe twrale jazewde zerttew.”(我是历史研究者,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写哈萨克的历史。)
众人一片哗然。领袖打量了他半天,问道:“nege?nege Hazah tareyhen jazaseng?”(你为什么想写哈萨克的历史?)
汤姆说道:“Hazahhane bolde?biz barimiz bir duniyde omir suremiz.Hazahteng tareyhe daadam balaseneng tareyhe.jazew kerek!”(哈萨克又怎么了。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世界。哈萨克的历史也是人类的历史,需要记述的!)
领袖和众位哈萨克士兵十分惊诧,他们说道:“唉,对你这样的人,我们当然应该百分之百的尊敬啊。如果外面来的人们都像你们那样就好了。”
汤姆看见众人的神色十分阴郁,便询问起原因。原来他们已经被俄国人包围了,明晨他们就会被剿灭的。他们是一支哈萨克的起义军。哈萨克土地辽阔,而这个木屋竟然会是他们最后的据点。想来,连英国皇家科学院的绅士们都不禁为他们难过。
在火炉边,哈萨克人唱起歌曲来。我们在威廉先生的这本书找到了他的翻译版本。竟然是《哈萨克的原野上》。
哈萨克的原野上
我站在,原野之上,思绪万千
冬不拉,紧握手中,轻声弹
哈萨克的神圣原野
你永远与我同在
眼眸般珍贵,我的故乡啊
群星闪耀的夜空
充满希望的时光
多少欢乐多少愁
人生唯有你见证
我的原野啊
多么美,神秘动人,我的原野
唯有你,值得托付,我的命运
慈母般的美丽原野
你永远与我同在
温暖我心房,我的故乡啊
群星闪耀的夜空
充满希望的时光
多少欢乐多少愁
人生唯有你见证
我的原野啊
在生命最后的时分,唱着这首歌,众人黯淡的眼中又升起了辉煌。
只有一个小伙子眼眶中含着泪水。领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不是想你的恋人了?”
小伙子很警觉地说道:“没有,我没有想。”
周围一个年长者说道:“想就想吧。没有人会因为你思恋恋人而责怪你的。”
小伙子还是说:“我没想。”
老者笑着说:“你没想你的gashih(恋人),我可思念我的kempir(老婆子)呢。”
于是他们又唱了首歌,叫作《我的花儿》。
我的花儿
心若纯,歌之精华,便会流淌
那青春,就像湖水,波涛荡漾
六座山,隔开你我,多么遥远
不知道,我的歌声,你可听见
啊吼,我的花儿,我的日月
思念你,奈无翅翼,无法相聚
春来到,五月阳光,一片盎然
花儿啊,沐浴阳光,布满原野
多嘹亮,我的歌声,响彻天地
这思念,宛若花朵,绽放心间
啊吼,我的花儿,我的日月
思念你,奈无翅翼,无法相聚
一夜无眠亦无言。
第二天清晨,哈萨克人宣布要无条件释放英国俘虏,警告俄国军队不能开枪。当时汤姆跟哈萨克人说他们完全可以以英国人为要挟,让俄国人撤退。哈萨克领袖却说:“弄那么麻烦干什么!反正他们撤退了,我们在草原上也没有去处了。”
俄国司令官很好地招待了汤姆一行,并让汤姆欣赏他们接下来是如何剿灭这些蛮族的。汤姆一行很想劝阻,却不能让俄国人知道他们的心是和哈萨克人一起的。不然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这反是辜负了哈萨克朋友的美意。
到了规定的战斗时间,俄国军官喊道:“你们这些蛮族的胆小鬼,出来受死吧!”木屋不远处驾着机枪,剿灭这一小撮儿骑兵对俄国人来讲实在是易如反掌。
可当哈萨克人出来时,俄国军队全部傻眼了。哈萨克叛军的领袖穿着古代的黄金铠甲,众人也穿着盛装。他们要拿上步枪,还可能伤害到俄国士兵,但他们都举着马刀。俄国士兵根据之前的协议,静静地等着哈萨克士兵跳上马背。(之前似乎双方有协议,哈萨克骑兵表示要在战斗中,骑在马背上死去。俄国军官同意了这一个请求。)而当哈萨克士兵骑在马背上冲锋的刹那,机枪手傻眼了,他甚至忘记扣动扳机了。哈萨克的士兵没有急着冲锋。他们知道在那样火力的面前,冲锋也肯定会全军覆灭。他们穿得整整齐齐,骑在马背上,像是要参加庆典一般。他们行进时都走的是“走马步子”。马儿像跳舞一般有节奏地向前跳跃。在马背上的人们都是光荣而骄傲的。没有胆怯,甚至没有极端的仇恨与愤怒。只有骄傲。
这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们在马背上唱起了这么一首歌:
我的花儿
心若纯,歌之精华,便会流淌
那青春,就像湖水,波涛荡漾
六座山,隔开你我,多么遥远
不知道,我的歌声,你可听见
啊吼,我的花儿,我的日月
思念你,奈无翅翼,无法相聚
春来到,五月阳光,一片盎然
花儿啊,沐浴阳光,布满原野
多嘹亮,我的歌声,响彻天地
这思念,宛若花朵,绽放心间
啊吼,我的花儿,我的日月
思念你,奈无翅翼,无法相聚
每个人都那么使劲地唱着这首情歌。他们每个人都有情人。对于哈萨克这个民族来说,哈萨克的土地也都是他们的情人。
在歌声停止的刹那,就是全军覆灭的时刻。他们目睹着身边的人死去,摔下马背,却没有一个人胆怯后撤,或者是在激昂下迅速冲锋。大家平静地迈着小步子,他们穿着古代突厥士兵的盛装,拿着古代冷兵器时代的马刀。
这马刀曾让突厥民族在战争中崛起,成为一个伟大的帝国。
而在冷兵器时代落下帷幕的时刻,有一批壮士穿着盛装,举着马刀,面对着机枪的呼啸默默前行。他们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唱着古老的情歌,死亡。
这是一幕悲伤的场景。汤姆·波可比也流下了泪水。
这是一幕悲伤的场景,它悲伤地犹如一个帝国的没落,它是冷兵器时代最后的一个音符。它也是一个民族最后的那点不能够被攥取的尊严。
俄国军官也没什么好心情,因为他根本没有达到自己戏耍革命者的目的。波可比告诉他,一个军人可以战斗,可以死亡,但永远不要超过一个界限:不要愚弄你的敌人。
后来汤姆·波可比的足迹远涉到新疆。他到过新源县,到过布尔津,去过克拉玛依,还去过昌吉。
我给你们讲个趣闻。每当我奶奶和爷爷争执时,奶奶总对爷爷说:“您这个话outside了。”我傻眼了。奶奶您连hello都不会,还会outside?奶奶说:“从小大家就这么说,管越轨了出界了没边儿了的事情叫:这个话(或者事)outside了。”奶奶又说:“谁知道,或许哪个英国人当时来草原生活了呢!”过去我一直对此不屑一顾,我不相信有英国人会跑到哈萨克人的草原上来生活。
直到听说了汤姆·波可比的故事,我才想这或许是真的。
我不得不提醒的一点就是,下文这首诗歌恰是由阿拜写于1890年的。
总在庆典上
出现的青年
如今陷落在
敌人的手中
我们活着的人啊
坐在此地
除了祈祷,又能如何
少年曾经那么英勇
斩杀无数的敌军
帮助人们
夺回失去的故地
直到今天
他也默默地躺在
阵线的最前方
亲爱的少女
你美得就像盏明灯
但是又有谁能改变
真主的旨意
命运的安排
谁能不从
你想起
那些数不清的
亲吻和拥抱
胸中充斥着
对心上人的渴望
你曾经有过
那么多的憧憬和希望
为了婚礼上的白裙
你日夜辛勤操劳
随着佳期的临近
你更是一刻不敢停休
但无论你的心灵
多么纯净和真诚
命运也不会
因此被改变
痛苦奔流在他的心间
年轻人在敌人面前
选择了死亡
这一切因为尊严
从此这位英雄
再也听不到
世界对他的呼唤
他选择死亡
也是因为他的爱情
悲伤的消息
传播得总是那么快
少女听闻了噩耗
恰在嫁衣织好之时
她捧着雪白的新裙
喃喃说道:
这不是嫁衣
这是我的裹尸布
然后穿上它
然后死去
他们生前未能握紧双手
但却在深爱中共同死去
死后你们去了哪里
在另一个世界
又会有什么继续
若是真心相爱的伴侣
又怎会因为死亡
而彼此相隔
总有一个时刻
你们会相遇
没有人能把谁
真正忘记
当我想到汤姆·波可比和阿拜的见面,想到随后他们被哈萨克人掳走并同那些所谓“叛军”间短暂又美好的友谊。想到这一切,我就不禁猜想:
或许这首诗歌里的少女,就是宰羊招待汤姆·波可比他们的那户人家的女儿。而诗歌中阵亡的那位少年,或许就是穿着盛装,让战马迈着“走马步”走向敌军的众英雄中的一位。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无论究竟是不是如此,我都相信事实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