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您知道司马怜儒,或许您不知道。或许您知道《匈奴本末散佚考》这么一本书,或许您不知道。可在历史学界,特别是对于研究匈奴的学者来说,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我并不是什么历史学家,也并非博闻多学之人。司马怜儒之所以能打动我,只因他高洁的品格和超越时代的思想境界。他出生在4世纪末的建康城,建康城也就是如今的南京。司马怜儒,从姓氏便可知他是皇亲。他出生在公元383年。这是中国历史上极为关键的一年,这一年爆发了淝水之战。众所周知,在谢氏家族的指挥下,晋军大败苻坚的前秦军队。也正是伴随着胜利的喜讯,小司马怜儒来到这个世界。是时,洛阳与长安两都皆陷于胡人之手,民众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敌视心理已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但官拜左卿的司马怜儒却决定要研究匈奴历史。
当时,他的父亲和整个家族都十分反对他的西行。但司马怜儒坚信历史学家就该记述旧事,以彰正道。只有各个民族互相了解才能有真正的和平。父亲是传统的儒生,他理解孩子的正气,但他不愿对孩子说“我理解你”这句话。这就是中国的父亲。
家族认为远赴西域探访匈奴风化并不光彩,便未大肆宣传,于是司马怜儒西行湮没在了历史中。司马怜儒身畔只有个翻译。据考证,那位翻译的名字叫作艾多斯。
艾多斯是乌孙僧人。他不远千里来到东晋是为了传播佛法。
艾多斯的话不多,在旅途上他总不停地唱着一首叫作《koz salma》的歌曲。
哈萨克民歌不仅是哈萨克人的文化宝库,很多在中亚存活过的民族,他们的艺术、文化乃至历史也都存于哈萨克民歌中。我特别自豪地告诉大家,这位乌孙小伙子所唱的歌曲,一直流传到了今天。只不过由于双方在历史学上的交流还并未很广泛地展开,所以哈萨克人不知道那首叫作《koz salma》的歌,还有一段如此动人的历史。
莫望他人
夜空中若无明月照,世人难免迷其途啊
情绪低落心便会,沾染尘埃
伙伴们,莫要望向他人啊
好人的心胸就像那,装满金玉的宝盒啊
若无钥匙谁能开,那扇心门
伙伴们,莫要望向他人啊
财富啊于我有何用?积攒再多也徒劳啊
就算不舍也难免,离别尘世
伙伴们,莫要望向他人啊
司马怜儒把这首歌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兄弟,你为什么总唱这歌?”
“修行。”
司马怜儒:“修行?嗯,是段禅语啦,是谁写的呢?”
“我师父。”
“你师父是……?”
“鸠摩罗什大师。”
司马怜儒“哦”了一声,不禁重新打量起艾多斯。艾多斯是个苦行僧,衣服颜色已经很旧了。浓眉大眼,眉宇间流露出英气。
一路上的自然景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司马怜儒当时就很敏锐地指出这是因为中国是大陆季风性气候。降水由东至西递减,温度自南至北递减,故而导致自然带的不同分布。而不同的自然带,更导致了人们不同的生活状态。这些内容被记述在另一本名为《境论》的书中。
《境论》言道:
人之不同,盖缘其境。生于茫茫草原,故而为胡。倘北地皆水稻粮田,匈奴亦为汉。故分族而论者,皆愚人之见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民,皆归于一。匈民精粹恰如吾之仁人志士;匈民苟且猥琐之徒,岂非我大晋所无?不以血缘评优劣,万事皆出自人之操守。
然而那个年代,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言论出现的。最近为了写小说,我才在北京国家图书馆找到了这本古书的影印文档。我被那其中跳跃的激情感染,他不是单纯的史学家,而是个慷慨激昂的真君子。子曰:“君子不器。”就是说君子不应该被当作工具,只拥有单一的用途,要有自己的精神、血性与信仰。若无此等精神,也绝做不出真历史。此处议论,略显赘述,只是希望能与诸君共勉。虽处太平之世,若无点精神与信仰,人终究难免活在荒凉之中。
僧人艾多斯说司马怜儒先生虽然不信佛,不懂佛法,然而活得有佛意。若一个人能明白万生如一,慈悲为怀,就算不信佛,也可成佛了。
僧人告诉司马怜儒他师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司马怜儒正襟而问曰:“何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鼓点起,胡琴响,笛声悲……前奏长些。快拿我冬不拉来,也拿我琵琶;拿我西域之七弦琴,亦拿我古筝;拿我西域胡不思琴,也拿来我老北京的二胡……哐cei,哐cei,哐cei,哐哐cei。僧人、司马怜儒咱们装扮好,咱们清个嗓子,开唱了!)
僧人【跛道人】: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见了?
司马怜儒(言白):大师说笑了,你这满口的“好”、“了”十几年前还骗得了人。如今曹雪芹先生一部《石头记》,谁人不晓?
僧人:曹先生的《石头记》中跛足道人说得,我就说不得?这话正是对鸠摩罗什大师之言第一等的注脚。台下所坐列位看官早已不自禁皱眉嗤笑。道我无甚文化,分不清晋、清二朝。然而我已为了此戏剧小说中之人物,所言即虚。何苦究其然?迷惘人,永相同,无论晋清之分。唯有彻悟者与愚者之分。万时皆此时,此时即万时。看官岂不知西域之再西域爱因斯坦君之《相对论》乎?
司马怜儒【蝶恋花】:
今日听君一席话,永世不忘。人间所逐皆虚妄。
心中日月照乾坤,不因己物而悲喜。
唯有一事放不下,切齿难忘。只恨百姓苦难言。
谢门酒肉臭难闻,建康皆是冻死骨。
(斯不兹赫琴来两个响。)
(言白)高僧,但一事不明。敢问苦难中彷徨痴迷之众生,他们可为空吗?他们的苦难,先生怎可称之为空,再付之一笑?
(冬不拉琴急奏,配琵琶柔和底声。)
高僧(言白):呜呼哀哉,(敲一下鼓,砰砰!)佛家以慈悲为怀,劝人放下。(指着台下众人)今日君所求之高官厚禄,明日便为粪土。今日君所求,皆为幻影。然亦有一世间称为“空世”,此你我生活之意义也!
(换平常语调)这个事儿吧,我们这么说。假设,您呢,您想当个演员,想和我们一起演戏。这是您的梦想。结果您最后,当了个律师,您还挺伤心觉得梦想没实现,结果您就怎么也不开心。那是因为“演员”虽虚幻,但空的东西离我们更近。
唉哟喂,要我说,您这是闹哪出啊?好好的律师不当,非做我们戏子。你看我们中国传统戏剧的东西,都没人关注了。我这京剧出身的人只好去演话剧,还没好好的话剧给我,还是先锋的。结果您说先锋就先锋,小剧场就小剧场吧。您倒是好好弄啊。我一看这个本儿,唉哟喂,这怎么夹在个长篇小说里面啊!这没法儿演啊。结果我们居然就这么着儿演着,我还给您讲道理,苦口婆心地求您说拜托您别干我们这一行儿,结果您瞅,怎么样啊?原来我们都是假人儿。您是被作家编出来看我演剧本儿的,连名字连脸都没有。我呢?脸是模糊的,马马虎虎有个性格。这多惨啊。但您说,如果我们这个剧,被搁在小说里面别人读到,还稍微打动了几个读者。我们的空,不又有了些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