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已经到了手,剩下的唯一问题是让老板儿全身而退。两天后,济世药铺门前又围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老百姓,一伙鼓乐班子在依旧穿着破烂但头发已明显梳洗过的秀才和喜上眉梢的百合的带领下,在药铺门口吹打了起来,秀才和百合手里提着大包小匣的点心。此时老板儿和李子儒正在药铺二楼喝茶论道,伙计跑上来说道:“陈大夫……”被李子儒厉声打断:“叫陈博士,什么陈大夫?”伙计忙改口继续说:“陈博士,那天来闹事的老爹和丫头在外面想见您。”老板儿自言自语般说了句:“要见我?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两人刚一出门,秀才就拉着百合给老板儿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神医啊,神医啊……不但把我救活了,老毛病都好利索了!神医啊!”老板儿赶忙走上前两步,一脸医者慈容地将两人扶了起来,问:“老爹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百合满脸笑容地说道:“街坊说您住在悦来旅店,我们就去了那里,没见到您,旅店的人说,您被接到这儿来了,我们就找了过来。”秀才激动得都快掉眼泪了,万分感激地说:“多亏了您呐!要不是您,我这条老命可就见阎王去了。”老板儿仍旧一脸慈容地笑着说:“老人家啊!其实救您的还是这济世药铺的好药。您当时的状况是暂时性休克,这也是药物对身体的一种调节过程。就算不是我搭手相救,再迟个几分钟您也自然醒来了。您要是感谢,还是得感谢李先生!”说着话,指了指站在身后的李子儒,李子儒诧异地愣在一旁。听老板儿这么说,一脸厚道相的秀才万分愧疚地转头看向了李子儒,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来。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知道和被自己闺女“诬赖”的药铺老板说什么好,急得直跺脚。李子儒此时已经满面春光地走上来安慰秀才“:您老不用多说,我理解,我理解。”朴实的秀才把手里的点心统统塞进了李子儒怀里,又拿过百合手里的点心,也摞了上去,整整摞到了李子儒下巴那么高。李子儒把点心递给了旁边的伙计,颇有底气地说:“我们济世药铺,卖的都是好药,从不坑骗老百姓。”他伸手拍了拍秀才的肩膀,貌似欣慰地说,“老人家多注意身体,痊愈了就好,痊愈了就好。”被李子儒感动得涕泪横流的秀才,紧紧拉住李子儒的双手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要力气没力气,要钱没钱,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好。这是我闺女小兰,就让她留在您药铺里给您当牛做马吧,就当是替我这把老骨头给您报恩了。端茶、倒水、打杂,我闺女勤快着呢。您不用给工钱,只要您不嫌弃就行。”李子儒本来就对现在的几个伙计不满意,农村的亲戚又不肯过来帮忙,正愁找这么个人呢。但在老板儿和众多老百姓面前,自然不能让她分文不取,但狡猾的李子儒也不说具体给多少工钱,含糊地应道:“留在药铺里也好,我李子儒保证管吃管住,工钱照给。”此话一出,长期被他克扣工钱的伙计们对他不屑地撇起了嘴。
就这样,百合顺利地以“替父报恩的小兰”的名义进入了药铺,以便协助老板儿全身而退。
老板儿帮李子儒挽回了药铺名声,李子儒对他心存感激的同时,防备心也渐渐弱化了,但还是每天都形影不离地“陪着”老板儿,似乎整天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做。通常都是吩咐伙计或者打电话安排人去做,即使个别非得他本人出面的,他也总会找借口拉上老板儿一起去,甚至还特意让两个伙计跟着一起去,显然是防备老板儿从他身边溜走。
就在几天后,机会终于来了。李子儒正和老板儿品尝着新买来的糕点,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只听李子儒在电话里说道:“到了?好好。恩,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去。我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你这条线,放心吧。”挂掉电话后,李子儒向老板儿歉意地说道,“陈老弟,我这有急事得一个人亲自跑一趟,您先慢慢吃着?”
老板儿平淡地应道:“你忙你的,我等你回来继续聊。”此时老板儿心里已经有数,这几天里,百合一直任劳任怨地帮“恩人李子儒”干活,李子儒对她已经一百个放心了。李子儒出门,肯定会让一个人来盯着他,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百合。
果不其然,李子儒下楼后故意大声地对百合说:“小兰啊,楼上那茶快凉了,你一会儿扫完地,记得给陈博士换一泡。”随后俯身在百合耳边轻声低语叮嘱,“盯着点儿陈博士,千万不能让他离开药铺,听懂了没有?”百合抿着嘴用力点头应了下来。这几天来,百合从没做过一件错事,每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的。把盯着老板儿的活儿交给她后,李子儒放心地出了门。
百合快速扫完了地,不急不忙地去了二楼。为了谨慎起见,两人没有急着下楼脱身,以免引起多嘴伙计的注意,或者万一撞上忽然赶回来的李子儒不好解释。百合把茶壶水壶都拿到楼下,烧了水泡了新茶端到楼上,很快就下了楼。
每天这个时间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稍过了几分钟后,柜台前等着抓药的人就有了五六个,伙计忙得根本顾不得看别处。这时擦着楼梯扶手的百合冲二楼虚掩的房门摆了摆手,守在门口的老板儿悄声下了楼,两人不慌不忙地朝外面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时,一辆黄包车就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来的竟然是李子儒。李子儒回来得这么快,着实让老板儿和百合始料未及。此时李子儒一脸的兴奋,双手各拎着一个大皮箱,脑门儿上闪闪发光的汗水都没顾得上去擦,迈着快步就朝门口走来。此时百合正要把脚迈出门去,被老板儿偷偷拉住了胳膊。老板儿笑着迎上去说:“来,我帮你提一个。”李子儒连说了两个不用,这时老板儿也注意到,和前几天给金狐狸取大洋时一样,两个皮箱竟然都用手铐铐在了李子儒的手腕上,生怕飞了似的,看来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不菲。
李子儒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道:“陈老弟你怎么下来了?”说完后又似乎意识到自己稍有些唐突,又转而略带训斥地对百合说,“我不是让你给陈博士泡茶么?你没给泡吧?还烦陈博士自己下来……”百合当即接过话来,指了指柜台上的那些人,说:“泡了泡了,陈博士知道这个时间抓药的人多,刚下来要到柜上帮忙,就看见您回来了,就迎上来要帮您提箱子了。”
李子儒收起了方才的紧张神色,又在店里左右看了一眼,见环境安全后,把皮箱放在墙边桌子旁暂歇的时候,有意把其中一个皮箱掀开了一条缝隙让老板儿看了一眼,说:“来,陈老弟,给你看点儿好东西。”看完之后立即就把皮箱关了起来。李子儒这是想向老板儿展示自己的实力,免得自己在这个旅美医学博士面前掉了架子,也便于让这个陈博士在和自己以后的药材合作方面能主动点儿,总不能完全是自己围着他转。
老板儿看了一眼后,惊讶地问:“磺胺?”李子儒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就为这两箱东西,日本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磺胺药在这个年月,几乎可以说是和金条等价。在老板儿的眼里,这哪里是两皮箱磺胺药,这明明就是两皮箱金条,把老板儿眼馋得口水都快流到脚面了。老板儿说要帮李子儒提一箱,李子儒抖了抖铐在自己手腕和皮箱之间的手铐,婉言推辞说:“解开挺麻烦的,我自己拿就行了。”随即吩咐百合说,“小兰,快请陈博士上楼。”说完就朝着药柜旁的偏门走了进去。
确认李子儒走进了偏门后,百合快速说了句“走”,迈着步子就往外走去。可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就被老板儿给拽了回来,老板儿用眼神示意百合先上二楼再说。上了二楼后,老板儿解释说,这两箱子磺胺的价钱可远远不止是五百块大洋那么简单,明确表示他惦记上那两箱磺胺了,但百合还是想按照金狐狸制订好的原计划迅速脱身,两个人都很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李子儒上楼的脚步声,两人只好各退一步,百合晚上回家看“老爹”时,让金狐狸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