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分手后纠缠不休的人,也未必是因为自己有多爱,只是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比自己先不爱。
——题记
1.心地善良的善,珠光宝气的宝
王善宝圆滚滚的,皮肤很白,这是阿棵对他的第一印象。不过,吸引她注意的是他身上那件系服。
“请问……”她犹犹豫豫地开口。
他耳朵一竖,很高兴的样子:“有什么事?”
“你们系有一个爱吃榛子的男生,你认识吗?”
“呃,叫什么名字?”
“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阿棵有点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特征?”
“高高的,瘦瘦的,左边嘴角有一个酒窝,喜欢穿绿格子衬衫。”
“高高的,瘦瘦的,左边嘴角有酒窝……”他掏出手机认真记录,“还有呢?”
“普通话不太标准,像是南方人。”
“好,我回去一个一个帮你问。”他郑重地把手机放回口袋,完全忘了他是来买开心果的,“对了,我叫王善宝,心地善良的善,珠光宝气的宝。”
2.心里有个谜
要不是那个榛子男孩,阿棵的坚果店说不定老早就关门大吉了。
她的店开在大学旁边,主打产品是榛子、胡桃、杏仁、松子和开心果,门上很无厘头地挂着一块“百年老店”的小黑板,下面还殷勤注明:“坚果补脑”。
虽然如此,店里的生意却一直不太好。也许是坚果太贵,又或者大学生们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十分好使,所以,那天那个一买就是一斤榛子的男生,就算是难得的大主顾了。
老实说,这批榛子的质量不怎么样,果实又小又干瘪,有一些吃起来还微微发苦。阿棵想了半秒钟,就在电子秤上磅好了一斤榛子递过去。反正迟早都要关门,当然尽量盘活资金了。
他接过纸包,居然还说了声:“谢谢”。
阿棵红着脸说:“不用谢,不用谢。”
没过两天,男生又来了,还带了个同学。
“来买榛子?”阿棵打招呼。
“你还记得我啊?”榛子男孩吃了一惊。
同学打趣他:“人家对你一见难忘。”
这次,阿棵特意从罐子里挑了些好的。榛子男孩接过纸包,不太敢看她似地说:“谢谢”。
巧的是,那天晚上,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阿棵又遇上了榛子男孩和他的同学。榛子男孩本来背对着门口,大概他的同学说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扭过头去,耳朵都红了,端着杯子的手好像也微微发抖,搞得阿棵也局促起来,连翻菜单的样子都不自然了。
此后,他几乎每个星期都来,每次都买一斤榛子,而且总是低着头,不看她,也不看称。阿棵甚至不大看得清他的脸。印象中的他是高高的,瘦瘦的,爱穿一件绿格子衬衫。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阿棵想。所以他袋子里的榛子永远又大,又圆,又饱满。
渐渐的,阿棵开始期待榛子男孩每个星期的造访。她把角落里好好打扫了一遍,又往屋檐上挂了只小鸟风铃,黑板上的字写了擦,擦了写,直到她自己觉得好看为止。动不动还把手机拿来当镜子左照右照,好像随时有人会来突击检查似的。
可毫无预兆的是,榛子男孩却忽然不来了。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阿棵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她明明记得上次他出门的时候,还破天荒地鼓足勇气朝她笑了笑。笑得那么好看,就像一道埋藏颇深的霞光破云而出。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阿棵很担心,想找个人问一问,但是又不知道该找谁问,直到她遇上来买开心果的王善宝。
3.骑驴找马的告白
王善宝第二次来店里的时候,书包上挂了一只拼布小花驴,这让他看起来很是滑稽。他声称“已经锁定了几个目标”,还需要阿棵再多提供一点线索。
“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掏出纸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忠诚的朋友,“这样我才能更好地把握他的气质。”
或许是那张憨厚的圆脸成功掩盖了八卦的内心,阿棵把她和榛子男孩认识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善宝。他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还点了个总结性的头,然后问:“这人失踪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阿棵闷闷不乐地说。
“三个多月啦!”王善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从书包上摘下小布驴,“这个送给你。”“送给我?”
“嗯,送给你。”他忽然忸怩起来。
“干吗送我这个?”阿棵心想这人好生奇怪。
“就是说,就是说你可以骑驴找马。”王善宝满脸通红,“你放心,我会继续帮你找人的!但是,你能不能暂时考虑一下我?你千万别怕耽误了我,我这人特别注重过程,特别不注重结果。”他肺活量惊人,一口气说完,还没等阿棵反应过来就背着书包逃跑了。
4.发骚了发骚了
老实说,王善宝的告白还挺别开生面,但阿棵觉得他又轻佻又莫名其妙。什么叫“暂时考虑一下”?没见过这么会见缝插针的。阿棵喜欢的是那种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感觉,就像她和榛子男孩之间那样。
小时候,阿棵看过《小飞侠》,温迪想给彼得一个吻,彼得不明白她的意思,伸出手来期待地等着。温迪不愿让他失望,给了他一只顶针。彼得说:“谢谢你的吻,现在,要不要我也给你一个吻?”温迪羞涩地把脸颊向他凑过去,可彼得只把一粒榛子放在她手里。
用手指拨弄着榛子的阿棵脸上有点发烫,迷迷糊糊之中去车站等人。一辆车过去了,又一辆车过去了,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洗脸,连忙招手拦出租车,可司机们都笑话她:“谁要带一个没洗脸的客人?”她急得打倒一个,抢过一辆来自己开了回家。刚刚洗了脸,门铃响了,时间刚刚好。
她欢天喜地地跑去开门,谁知道探进来的却是一张湿答答、凉冰冰的嘴,在她额头上猛亲了一口。她吓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硕大无比的脸。
“王善宝!你的脸怎么这么大?”阿棵惨叫道。
正在用旺仔棒棒冰帮她敷头的王善宝连忙把眼镜给阿棵戴上:“刚才看你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怕你硌着帮你拿下来了。近视眼看东西会放大。这样就小多了吧?”
阿棵扑哧一笑,他马上蹬鼻子上脸:“脸上这么烫,你发骚了。”
“你才发骚。”阿棵嫌恶地说。
王善宝拿手背碰碰她的额头:“是发骚了啊。”
阿棵这才想起来他是南京人,平舌翘舌不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王善宝还只顾着急地说:“发骚了就要去医院啊,走,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当然没去,想想到了医院,他又要跟医生说“医生,快帮她看看,她发骚了”,那是何等奇囧,但见王善宝急出的一头胖汗,阿棵忽然觉得这个自来熟的家伙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5.纯情小彩虹
王善宝来店里的次数越来越高,一开始他还自觉汇报寻人进展,后来干脆老着脸皮,阿棵不问,他就不说。阿棵虽然挺嫌他的,却又不想断了这条线,何况,多个免费看店的倒也不坏。
阿棵生日那天,坚果店的生意出奇的好,她忙得根本没注意王善宝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进来。
“嘿!”他拍拍她的肩膀,脸上有藏不住的得意,“你看墙上!”
阿棵一扭头,居然看见一道迷你小彩虹,也就一个巴掌那么大,但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一道,清清楚楚。
“怎么会有彩虹?”她惊喜地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你是品德高尚的人,过生日当然会有彩虹,就像那些帝王将相生下来的时候,屋顶上会有龙,屋子里会有奇香一样。”
阿棵的眼睛湿了。其实,她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水晶体。她心里忽然有一股热流闪动,这是她十九年来收到的最用心的礼物,但她却说:“去你的!”
王善宝眨巴眨巴眼睛,就像墙上的小彩虹,一脸纯情的样子。
6.为什么不卖花生米
一转眼,认识王善宝也有半年了,这阵子他已经习惯了来坚果店上晚自习,顺便帮阿棵看店。宿舍的兄弟们一看见他背起书包,就知道他又和女朋友一起上晚自习去了。当然,“女朋友”只是王善宝一厢情愿的说法,虽然阿棵现在很少再提找人的话,但有些东西就算不提,并不代表心里就放下了。
这天晚上快要打烊的时候,阿棵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闪了一下,连忙跑了出去。追了半里地,却什么也没追到,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
王善宝关心地问:“怎么啦?”
“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谁?”
“就是我要你找的那个人。”
王善宝扁了扁嘴:“我以为你忘了,想不到你还是要找他。你怎么还是要找他啊?你不是有我了吗?”
“你不是说骑驴找马吗?”阿棵撇撇嘴,“何况我还没骑你呢!”
“骑驴找马”这句刻薄的话严重打击了王善宝。他伤心地说:“那是我自谦的说法,你还真把我当驴啊?”他开始默默地收拾书包,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背对着阿棵说:“我在你那儿买开心果买了一年,买得都快破产了你都没记住我,你要是卖花生米也好一点。要不是那件系服,你恐怕一辈子都记不住我吧。唉,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他叹了口气,默默地走掉了,肥胖哀怨的背影简直像是那个慢慢跨过栅栏去捡橘子的父亲。
阿棵傻在那里,想追上去,还是忍住了。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要先好好想清楚。
7.王善宝归案
一天,两天,三天,王善宝始终没有再来。每当门外有个体积偏大的人飘过,阿棵的心就会狂跳一下。她想,这太不正常了,她试图用对榛子男孩的想念来掩盖对王善宝的情感,结果却像用A4纸铺床一样左支右绌。她每天还是会想起榛子男孩一遍,但她每天会想王善宝一百遍!一百遍!
菩提老祖会说:“那个人一定欠了你很多钱。”
说实话,她已经记不清榛子男孩的脸了。也许她并不是有多在意他,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再来了,就像那些分手后纠缠不休的人,也未必是因为自己有多爱,只是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比自己先不爱。这简直像益智游戏一样上瘾,在感情中,人人都期待一个谜底。
但是现在,阿棵想得很清楚了,她决定去做更重要的事,就像歌里唱的:“猜不透谜题,便须告段落。”
没错,更重要的事就是把王善宝找回来,告诉他,盯人战术真的有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那个每天兴冲冲跑来店里的人。还好,她知道他的名字,心地善良的善,珠光宝气的宝。
王善宝真是个省心的,在阿棵做出这个决定五分钟之后,他就屁颠屁颠地自动归案了。阿棵还没来得及表达破镜重圆的惊喜,王善宝就先诚恳地道了歉,而且居然还带来了阿棵心心念念不忘的谜底:“这些天其实我是去追查那个人的下落了,总算给我查到了!他叫朱晓苟……”他一边说,一边偷瞟阿棵,想知道她相不相信。见阿棵一脸专注,他就放心地往下说——
朱晓苟偶然来到阿棵的坚果店来买榛子,结果买到一大堆坏的,一怒之下向电视台举报了这家黑心小店。电视台的记者和他一起来店里暗访,但那天的榛子又偏偏都是好的。朱晓苟奖金没拿到,还要请记者吃饭喝酒,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然不甘心,所以之后他每个星期都来买榛子,心想:总有一次能抓到。但他买了几个月竟然也没再买到坏的,只好放弃。
这个谜底把阿棵的肠子都笑乱了。虽然她并不太相信,就像她死活也不相信榛子男孩会叫朱晓苟一样。但她还是无比配合地说:“让朱晓苟去死吧!”
朱晓苟其实不用去死,因为现在,阿棵胸膛左上方的宝座,是另外一个人的了。但她偏不告诉那个人,只是笑嘻嘻地点化他:“你好久没上晚自习啦,不要荒废了学业。”
王善宝说:“呃?啊?好……嘿嘿……”
敲头党菩提老祖敲了悟空的头三下。什么时候得道,就要看他的慧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