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没有山长水远,只有“酒池肉林”。这真的令我放心,我想是时候用我的方脑袋,去酝酿一场圆爱情了。
——题记
1.地铁上的小马哥
我常在早晨的地铁上遇见他。他出现的时间总在7:55-8:05之间,四方亭站。拥挤的车上没有他的座位,他就用手牢牢地攀住吊环,从不像那些猥琐的大叔一样和女生争夺钢管。我喜欢把视线落在他结实、修长的手臂上,看着它随着吊环轻轻地摇晃,弯曲,拉伸,就像欣赏一场精彩的体操表演。再往上看一点,他有张小马驹的长脸,但自然卷的额发将它覆盖得恰到好处,鼻子纤细挺拔,正是我心目中的那杯蜂蜜柚子茶。
有一次,他刚巧站在我旁边,我抓着包带的手都惊喜出了一层汗,可是,我想不出好词儿和他搭讪,总不好站起来给他让座吧?后来,坐在里面的人下了车,我紧张地移过去。他向我笑笑,正准备坐下,前面来了位孕妇,于是他又走到中间攀住了吊环。
那天,我们在同一站下车。上帝曾经安排我们如此接近,我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温暖干净的气息。但是,上帝马上又后悔了,就像毁尸灭迹一般,让他在汹涌的人潮中瞬间消失了踪影。并且此后,我再也没有在地铁上遇到过他。这让我的下巴上起了三个大包,医生说是典型的内分泌失调。
2.蛾子里的蝴蝶
如果你知道在我周围的都是怎样一群男人,你一定可以体谅我的花痴。刚进这家国企的第一天,办公室里的场面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三个格子间被三个分别在打哈欠、抠鼻屎、剪脚指甲的男人盘踞,另外两个靠门的留给我和赵喜饼。坐在最里面的那位弹落鼻屎,头也不抬地朝我递过来一个杯子:“老五,帮忙倒点开水!”
我站着不动。谁是老五?
赵喜饼连忙接过杯子:“我来我来!”
赵喜饼浓眉厚嘴黑脸膛,二十四岁的他和四十二岁的郭晋安长得很像。据说本命年他去买红内裤,售货员惊呼:“呦,真看不出你才三十六!”马屁精本来就要不得,长得老相的马屁精更是让人心情沉重,所以,当那三个猥琐男一致认为我和赵喜饼很般配的时候,我简直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赵喜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前辈的机会:“我也觉得和桃子特别有缘,不然怎么能同一天进单位呢!”
打那以后,每次加班到九点钟以后,赵喜饼都主动要求送我回去,他想在大家面前展现绅士风度,我也不好意思太别扭,只好看着他在人群中灵活地一拱,一屁股抢到两个座位,自己坐一个,给我占一个,然后粗声粗气地警告别人:“这个位子有人了!桃子,快!”我嫌恶地坐过去,忽然无比想念我的小马哥,那个连让座也让得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马哥。比起身边这个伧俗的赵喜饼,他简直是鸡群中的鹤,蛾子里的蝴蝶。
3.裸体开场白
当我惆怅地把MSN签名改成“叶子在风里打转,遇到一下就分开”的时候,小马哥居然又奇迹般地出现了。低调的白衣黑裤,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脸被挡得只剩下一只耳朵和一绺头发,可这并不妨碍我像只嗅觉发达的大狗一样认出他。我怀疑连邻座的人都能听见我的心跳声。我下意识地去摸下巴上的大包,还好,它们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我的手指抹下了一点粉底,这样我脸上的肤色看起来一定很不均匀。我很隐蔽地补着粉,嘴唇也用曼秀雷敦润了润。其实,我还想梳梳头发,我是如此手忙脚乱,好像预感到会发生点什么,或者说,我一定要让它发生点什么。
车门打开,跟着他冲下来,包装了千万遍的开场白到了嘴边,竟然变成一句裸体的“你好,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我懊恼得要死,简直想落荒而逃。
“我也经常坐这趟地铁……好久没看见你,你出差了吗?”我不着四六地解释,羞愧地递上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想找人聊天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认真地看了看名片,莞尔道:“好的,我会打电话给你。”
“那我上班去了。”我怕自己再说出不着调的话,急匆匆地走开,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微笑地看着我。
4.门卡事件
那天我算明白什么叫“小红骨贱一身轻”了,虽然我坐过了站,迟到半小时,并且要为此付出六十块钱,但这并不妨碍我一路脚步虚浮地飘进单位。更棒的是,领导正在办公室里教训赵喜饼,压根没注意到我。
鼻屎男敲敲我的桌面:“小姐,拜托先把嘴巴合拢再来上班。”
要在平时,我一定会和他针锋相对,可这会儿你就是揍我,我也觉得舒服。我痴头痴脑地朝他一笑:“赵喜饼怎么啦?”
“代你刷门卡被主任抓住了。”
“什么?我可没让他刷门卡!”
我一回头,赵喜饼苦着脸站在身后说:“桃子,主任让你去一下。”
5.晚风像梦,幽幽流动
赵喜饼说,为了表示歉意,要请我吃顿好的。我觉得他也是好心办坏事,就许诺这顿由我来请。赵喜饼受宠若惊地一连问了三个“真的”,然后红光满面地预订餐厅去了。
“嗯嗯,两个人!要环境好一点的,安静一点的座位!最好靠窗,灯光不要太亮。请稍等——”他困惑地看着我的手势,脸上的红光在慢慢消退,“什么?啊?哦,不订了。”
我并不是存心放赵喜饼鸽子,只不过恰好接到了小马哥的电话,我像个蒙主召唤的信徒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就屁颠屁颠地赶到了约会地点。二十分钟后,小马哥出现,带着须后水的淡淡清香。
他的话不多,但是笑容非常有感染力,并且总是用一些鼓励的字眼帮助我承上启下,所以,我们很快就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进入了状态。那天晚上,我说了很多很多,现在回想起来却全不记得,陶醉原来真的也会醉得不省人事。我只记得他从路边的老奶奶手中买了一捧栀子花送我。老人说:“谢谢。”他亲切迷人地一笑:“风大,早点回去吧。”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也有栀子花的甜香。我猜他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这个发现令我更迷恋他。
后来他送我回家,走在我的左边稍微靠后。路灯下,我们的影子却暧昧地交叠在一起,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他停下来轻轻在我额头上啄了一下:“谢谢你。”我不知道他谢我什么,可我忽然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多么希望此生可以浓缩成这样一个酽酽的晚上。
6.晴朗的办法
当我带着晴朗,也就是小马哥走进办公室时,猥琐男们的脸上明显带着敌意。赵喜饼还一副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的笔记本交给晴朗,生怕他从中找出他们猥琐的证据。没错,晴朗是个程序员,自己开发出一款防火墙,特别适合企业内部的局域网。我推荐给主任,他也觉得用起来顺手,就让晴朗给内网的每台机器都装上。
装到一台生产机的时候,晴朗不小心按错一个键,数据库里的资料一下全部清空,那些资料全部是大客户的重要信息。
我急出一头汗:“现在怎么办?”
“有备份吗?”
“好像没有。”
“没关系,我有办法。”他沉着的笑容让我吃下一颗定心丸,所以说,“艺高人胆大”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7.请别叫我鼻屎男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晴朗的办法就是——人间蒸发。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找不着他了,尽管他是带着三万块预付款一起蒸发的,可我始终不相信晴朗会为了区区三万块炮制出那个晚上。我想他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他连每个细节都务求完美,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人生中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至于我,因为他一看见我就会想起那个纰漏,只好无奈地把我和纰漏打包,远远地丢在身后。这样想会令我的心里好受点儿,可是却没法带来实际的帮助。钱还是小事,丢失的数据才是致命灾难。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奇怪的是,在此期间并没人来找我的麻烦。
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哈欠男、鼻屎男、脚趾男各忙各的,甚至没分神朝我这个罪人看上一眼。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慌,不知道情况是不是已经坏到无法想象了。我慌得忍不住拿起电话来自投罗网:“主任,我——”
鼻屎男跳过来,一把摁掉电话,小声说:“老四已经帮你搞定啦!”
“嗯?”
“磁带上有备份,老四用了两个通宵还原数据。”
“真的?”我惊喜得嗓子都哑了,好像一个被枪口瞄准的人突然及时醒来,发现是做梦,“赵喜饼呢?”我举头四处寻觅恩公。
“累屁掉了,回家睡觉呢,他还帮你请了假。”
我彻底被赵喜饼这份深情厚谊震惊到了,眼神开始放空。鼻屎男还在继续催泪:“想不通老四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小白脸?表面工夫谁不会做,老四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你们女孩子真是不会看!”
鼻屎男一边碎碎念,一边忙活自己的事去了。我以为他终于讲完了,谁知道他突然又扒住隔板:“以后博客里别老叫我鼻屎男,不就那一回让你看见了吗?真不会看!”
8.没有山长水远,只有酒池肉林
赵喜饼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环境好一点的、安静一点的、灯光不太亮的、靠窗的座位上了。他端起一碗汤:“其实,我以前就见过那谁一次,他过来推销防火墙,我觉得这人虚有其表,夸夸其谈,就把他打发走了,所以我怀疑他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别有居心,不过没好意思说。”
我相信赵喜饼没有捏造事实,因为我想起有一次晴朗和我在同一站下车。可我还是觉得他一边喝汤一边说别人坏话的样子有点讨厌,所以当赵喜饼约我一会儿去看电影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拒绝了。
“唉,”他扳着手指头,“你都拒绝我八回了。也蛮好的。”
“好什么呀?”
“发啊!”他闷头吃肉。
这个粗鲁的笑话把我逗乐了,再看看赵喜饼那张恩人脸,竟然也渐渐棱角分明,眉目疏朗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是存心让他这么发,只是对于有些事情,我还不太有把握。我知道,我有个看问题只看四个角的方脑袋,永远不能正确把握一件事的圆心。从小看侦探故事,我就没一次猜得中结局,因为我总是被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干扰,以为它们才是本篇宏旨。现在,这个故事的结局终于开始浮上水面,本该到了揭盅的时候,可我还是没有勇气立马亮出花色。我没把握他是不是受得了我,也没把握我们在一起会不会快乐,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我的爱情观。
我对他说:“谢谢你帮我保住了工作。”其实我是想说,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他心有灵犀地从肉堆中抬起头:“也就是说,你还有很多拒绝我的机会。”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隔着肉山冲他一笑,我们之间没有山长水远,只有“酒池肉林”。这真的令我放心,我想是时候用我的方脑袋,去酝酿一场圆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