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初恋是他在苏州时的初中同学,初中的时候他暗恋她,和很多那个年纪的暗恋模式一样,他隔很远默默地送她回家,默默地把糖果放在她的桌上,默默地写不敢署名的情书塞进她的抽屉里。最后是在跟欺负她的男生打完架后,她才明白他的心思。那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后来她读高中,他读职业中专,他依旧喜欢她,却因为知道她把学业看得很重而从不打扰她。
再到后来,他到广州工作,她留在苏州读大学,他去苏州找她,她以路途太遥远为由拒绝了他。她说,如果你愿意回苏州,我们才有开始的可能,而当时的他,刚寻到一些机会拓展起步不久的事业,权衡左右,最终还是没有回苏州。
他们再见面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是当他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在广州的倾盆暴雨中什么也没想,冲进路边的商场里买了一枚戒指,然后径直开车到机场,飞回苏州。
在飞来的这一路上,他的脑袋是一片混乱的,他想过下飞机后要第一时间买一大束玫瑰送到她身边,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告诉她这个世界最爱她的人是自己,或者直接去找新郎,只要他肯退出,钱随便他开。
到了苏州的酒店后,他倒是冷静下来了,打电话给昔日同学,问第二天婚礼的具体地址,他谢绝了同学们要聚会吃饭的邀请,一个人去他们一起读过的中学,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他仿佛又看到十四五岁的她,在风里飘扬的身影。然后他回到酒店里看了一个晚上的球赛,黎明的微光乍现时,他才关掉电视,和衣躺了一小会儿。
第二天,他出现在她婚礼现场时,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她问,你怎么来了?他说,我正好回来有点别的事。之后她和新郎来给他敬酒,他痛快地一饮而尽,还给予了祝福。
她去补妆的间隙,他在走廊上叫住她,她看起来十分紧张。他却说,我下午就要回广州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还有我在,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他知道这样的话,在属于她的良辰说出来,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那是他唯一想说的话,然后他就回了广州。
他身边时有佳人,心里却住着初恋,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两年后的某一日,他接到她从青岛打来的电话,她在青岛出差,问他最近怎样。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过得不好,她矢口否认,而他却像两年前一样,什么都没想,订了去青岛的机票。他说她既然给自己打电话,无论说了什么,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有不开心的事情,她想起了他。
他说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在酒店里和她见面的情景,在那个靠海的房间,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大雨将至未至,他们坐在沙发上聊了三个小时,几乎与整个世界脱离,然后他们一起吃了个晚饭,他买了凌晨的机票回到广州。
他们之间只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上床,故事听到这一部分,我表达了我的怀疑,我说都是饮食男女,都有难解情欲,这太不可能。他说,在去的路上他也曾情绪激动地幻想过可能发生的一切,他想过见面会是法兰西式的长吻,他想过要在海边跟她缠绵着度过烂漫长夜,结果却是,她一见面就抱着他对他说,虽然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因为你这么多年的不忘,因为你自始至终对我无所求,每当我想起你的存在,哪怕是很遥远的存在,我都觉得人生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希望我们永远都这样,什么都不做,即使不见面,一想起对方,都心生安慰。
他自嘲道:我就这样被架上了很高的位置,没有办法再下来了。我说她何尝不是,你这么多年把她放在内心最珍爱的位置,她也怕一不小心就打碎这份珍爱,她也只能选择和你保持距离,让你怀念到底。
感谢他在这样的旅途中把这样的故事说给我听,你也可以说,他对她之所以还有持续的关怀,不一定是爱,更多的不过是被内心的一份深深的遗憾所牵引,但无论如何,在这个人人都哀叹真爱难寻的现实世界里,还有人能奋不顾身地从一个城市奔赴到另外一个城市,只为见曾经的爱人一面,和她聊一聊寻常,着实算得上是一片情深。我知道他会再有爱人,我也知道她会继续投身于自己的琐碎生活里,有时候想想,一份真挚的爱情,只要途经你的生命,只要彼此没有故意为之的锥心伤害,那么无所谓最终得到或失去,也无所谓去探寻它的本质,它存在过,本身就是一件美好而值得珍重的事情。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在下雪的田野里说爱我的人,我已穿行许久,风尘仆仆,而他早已不知归处。
除爱情之外的世事意义
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一段话:有一天爱情碰到了友情说,这世界上有我了,为什么还有你?友情回答说,你会让大家流泪,而我是帮大家擦干眼泪的。
我的上一本书《幸福可以等》,受到了很多流过泪或者正在流泪的姑娘们的热爱,于是就有了在北京的一系列活动,包括媒体见面会,和各种网络、电台的访谈。那一次,我需要在北京待七天时间。
在那七天的时间内,我北京的三四个闺密,白天几乎是全程轮流陪同,晚上都会来我住的酒店,酒店一楼有个清吧,可以喝酒、吃西餐和甜点,我们要么在酒吧里坐到凌晨两三点,要么在房间里聊到凌晨两三点。
这倒也不奇怪,闺密长久不见,自然怎么聊都不够,只是几天过后的一个深夜,我们坐在沙发上聊着聊着,一个闺密说,我突然发现我们终于不像很久以前那样见面反反复复地聊男人了,我们甚至几乎不聊男人了。我们都回过头想想这七天,我们现在都聊自我成长、我们关于自己生活的设想,我们背包看过的外面的世界,还有我们收藏的布艺品和首饰……是的,我们终于没那么需要男人了。
年纪小的时候我们真不是这样的,我们连聚会的缘由大多都是因为男人,哪个闺密分手了,哪个闺密被男人伤了,哪个闺密认识了一个新男人有奇葩故事要分享了,然后我们就聚集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和男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大家会一起骂男人,有时候还一起羡慕别人的好男人,总之是为男人哭,为男人笑,仿佛世界里除了男人就再没有其他。
想想一个女孩的成长过程里好像都会经历在爱情里流泪,回来寻求友情安慰的过程。所以有人说,爱情是灯,友情是影子,当灯灭了,你会发现你的周围都是影子。经常发生的事情就是,哪个闺密会因为恋爱而失踪了,因为失恋又出现了,然后告诉大家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几个闺密貌似道行高深地给她做各种心理重建,其实不过是灌入各种道听途说经不起推敲的心灵鸡汤。因为感情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都宛如一条悬浮于空中的绳索,大家晃晃悠悠地踩在上面,寻找悠远地方些微的光芒。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28岁之前是完全离不开男人的,连和女孩一起吃个饭都觉得时间漫长。她说只要身边没有男人在,她都觉得心安不下来,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意思。在短暂的失恋空窗期的时候,她都要跑到酒吧去和陌生男人喝酒聊天泅渡时光。
她说每段恋情她都是百分之百地认真投入,可惜爱情这事不是你足够投入就会有收获的。到后来的某一次,她在山西古镇里遇见自己五年前的恋人,在人群里她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们在一起耳鬓厮磨过八个月的时光,因为对方工作调动而分手。从前的画面在她面前如荧幕般闪现,她带着欢欣跳跃的姿态,几乎要一头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可那个男人的目光里一片漠然,他甚至都叫错了她的姓氏。她站在马路边,逆着时光的洪荒,对自己过往无爱不欢的人生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她说她再回过头来想一想,那些和她相爱过的男人,大多都消失了踪迹,而当年被她嫌弃的女伴们,反而还都在身边,不曾断去联系。所以,爱情固然重要,友情也是必不可缺。
年轻的时候,谁不曾为爱狂喜,为爱哭泣,为爱失眠,为爱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只是有人经历过受伤的痛苦,认真的思考,获得成长之后的人生总结,才会既懂得如何去爱,又懂得追逐除爱情之外的世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