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月落之下。”
字条上短短八字,却是她极为熟悉的笔锋。
是司空翊的亲迹。
宋歌前一刻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下一瞬立刻便有些恍惚,什么什时候自己变得那样敏感了,会因他一个字便牵发动全身?手微有些颤抖,宋歌默默将八个字念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之后,她把纸条重新团住,然后张嘴一口吞了下去。
也不是她饿到这种地步,只是不愿让司空翊暴露任何。
虽然她不知道,司空翊是如何预估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的。难道……他早就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宋歌抖了抖,忽觉可怕!
不想浪费脑细胞想这些,宋歌干脆翻身躺平,脑袋枕着胳膊闭眼浅浅思考。丑时三刻很容易理解,一个时间,她只要等到外头打更响起,再自己慢慢计数推算,没有什么问题。月落之下也没什么奇怪的,指的应该就是月光洒下的地方,现在就在床榻前,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月色会偏移,不知道一个多时辰过后,最终那银白色会停在何处呢?
宋歌从未想过颓废甚至放弃,哪怕这次司空翊没有出手相助,她也会拼命想办法逃出,就算最后免不得一死,也总得为自己搏一回才不至于失望。她嘱托陆蒙和柯容将小瑞带回,既然柯容还帮着司空翊给自己传消息,这说明两人至少现在还拿自己当世子妃看,很值得高兴。不过他们今日散了宴就得跟着司空璟去军营,想必司空翊不会让他们插进自己这档子事,毕竟司空璟心思多,很容易会被发现端倪。
所以宋歌思来想去,现在唯一得了司空翊吩咐可能会来救自己的人,只有老何。
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今早老何执意不肯进宫参加筵席了,原来一切他早已安排好,不是吗?
宋歌说不清该感谢还是如何,心里一番复杂情愫,有些无言。她仰面躺着,睁眸盯着那朦胧弯月看,似乎看着看着,那里便能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墨发飞扬,齐眉笑眼,薄唇轻抿,一身绛紫划开旖旎缱绻,似醉了这月,也似醉了月下浅眠之人。
宋歌想着想着便有些犯困,她想反正离丑时还久,不如养精蓄锐,且睡一觉再说。想法刚产生,下一刻她的呼吸便有些缓了,眸子撑不住地一闭,转瞬便跌入梦乡,梦里一人圈她入怀,从此无风无雨,一生庇护。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歌眉头一皱,忽然被外头一阵喧嚣给打扰,似乎极吵,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奔来走去的声音。她翻身,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坐了起来,忽觉眼前有些发亮,宋歌奇怪,睡眼惺忪间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然后眼前一片泛红,宋歌怔了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木窗子上的雕花被映成红色,从开在最上面透风的阁窗里望出去,天际似火烧云,燎了半边清夜,灼了人眼。
喧嚣一阵接着一阵,宋歌下榻急步走到门边,热浪透过门缝蚀了她侧颊,她看不到却能听到,有人在满地儿跑,嘴里大声呼着“救火”,声音却越传越远,似乎并没有朝自己这方向过来。
宋歌一惊,外头失火了,而且看那慌乱估计火势并不小。她用力撞了两下门,不出意外仍旧封得死死,外头的侍卫不知还在不在,竟没有一个人进来管她这个死囚。
宋歌皱眉,现在天气干燥,冷宫外全是破败的断木和残屑,火势蔓延过来几乎立刻便能燃起熊熊大火,自己困在这被封死的地方,要怎么出去?
第一反应便是抬头往上瞧,唯一的出路在上面,那几乎开在屋顶的天窗。可是暂且不说那高度自己根本上不去,万一片刻后火势变大,那唯一的出路同时会转变为致命的死路,因为那里是空气唯一流通的地方,烧得最快也最旺。
再转头,宋歌盯上了床榻那一方破棉被,可是屋子里没有水,房门也上了锁,普通的逃生途径,对她毫无用处。
思维转动不过一瞬,宋歌听见外头终于传来了侍卫的声音,隐约间似乎有人说是不是该进去救人,她一凛,又折回门边用力敲了两下,同时高声喊道:“开门!”屋子里已有了烟味,宋歌目测火是从前头烧来的,照今夜的风向,片刻就会蔓延过来。
可那群人侍卫就在门口,却迟迟不开门,宋歌敲得手都疼了,但他们一开始还有人念叨着话,到最后甚至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宋歌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让自己烧死在里面,也好省下斩头的时间。
似乎验证了她这荒唐的猜想,在她放弃求救准备再想其他出路的时候,她听到有人与她一墙之隔,压着嗓音低低道:“皇上没有下命令,且候在外头吧。”然后是一连声的咳嗽,随即在宋歌还未回神之际,脚步声渐起,竟是急急地往外跑!
宋歌快被气笑了,敢情都是一群迂腐的!皇帝没下命令有可能是其他地方也着火了来不及顾及她这个罪人,难道真让她烧死在这里了?换句话说,和朔现在被关着紧闭,难道火烧到和朔那里去了,还能不放她出来?
笑话!宋歌狠狠踢一脚门,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呲啦啦的类似于火苗吞噬木屑的声音渐渐逼近。
人不救我,我当自救。
宋歌四下观望,屋子里已经起了呛人的味道,刺得她眼睛有些微的酸涩,她揉了揉,忽然想到那纸条上的字——丑时三刻,月落之下。
丑时三刻……宋歌一凛,刚才睡得深沉,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再看地上的月色,因为烟雾太重,宋歌好不容易拂开身前浓厚火烟,月色倒影较先前拉得更长,她记不得前世学的那些乏味的日晷月晷推算公式,只知道这偏差的距离和影子的长短,都在预示着时间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