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瞧即愣:“你怎么穿这鞋就出来了!”
“穿啦,出来啦,怎么办吧?”
“走,回去换换。”
“来回得40多分钟哪!就这样吧,甭浪费那汽油钱了。”
“要不,你到Meijer去买双新的赶紧换上。”
感谢夫君,两句话足能悟出:深知我心,自始至终。跟对人了,当年的“黑帮”啊!
我温暖,我感激:“我什么鞋都不缺,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那就快上车。”
一钻进自家的汽车里,系好安全带,我腾地从纸盒里揪出几张纸,低头就擦鞋上的那几块白油漆,噌噌了好几个来回,白油漆依然“坚不可摧”。无奈何,我只好频换新纸蘸着唾沫继续擦。
“司机”侧瞟一眼:“去掉白漆得用汽油,甭瞎较劲了,除了你自己,谁会老盯着你的俩脚看个没完哪。”
我直起腰来:“也是,咱什么时候去盯着别人的俩脚不走神儿呀!”
搜肠刮肚,包括看电视,也都只看脸和衣,瞪人双脚的记录还真是想不起。
破纪录了!2012年11月8日午后2点30分许。
一进Meijer,我立马儿就来了个“亮眼看人低”。看人鞋脚忽地变成了我的下意识,那叫专注,那叫一心一意。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染着红趾甲的白脚丫,肉乎乎地夹着一双绿拖鞋;跟在她身后的是两只套着橘黄掺暗紫的高筒大棉靴;接下来的有白球鞋、红绒鞋、蓝布鞋、黑胶鞋,五颜六色的高跟鞋和各式各样的大皮鞋……
一轮下来,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国际鞋展和鞋子博览会。两轮下来,觉得这美国人真是冬夏不分,穿着夹脚豆儿拖鞋的愣能跟套着高筒棉靴的,同步出入在一个季节里。三轮下来,我品出西服革履的含义了:衣着要得体,穿西服不能配双大球鞋,更不能穿着“亮式”拖鞋往外跑。四轮下来,我竟忘了“收藏”自己这丢人现眼的双脚了!
想起来了,那种无言的尴尬把我寒碜得差点儿没无地自容了。想起来了,我身着黄绿色的绒夹克,耳垂上甩着一对绿坠子,脖子上系着一条淡绿色的长围巾,裤子是黑色的,袜子也在意了,可这两只顶着白漆的老拖鞋呀,你憋着跟谁搭配哪?
想想特庆幸,所好只是上街买趟菜,这要是真有那命去参加个什么外交活动,无论你穿了什么,戴了什么,就凭脚下的这两只不堪入目的老拖鞋,不管你代表第几“世界”,想体现出该国繁荣富强的实质来,“穷半截”全给你搅和了。
续述中文老师不好当
上篇《中文老师不好当》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刊出后,像是长了脚似的在网络世界上不间歇地疯跑了近百家。不仅如此,还被人收藏在“赞美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之相关文章里。
要我把愿教ABC不愿学中文的“艰难困苦”,用赞美的语言写出来,怎么个写法呀?不知道。知道的也就是把自己怎么做的,怎么说的,照葫芦画瓢了。
其实,在教学的过程中,我曾被一位学生家长给数落得有口难言,有理难辩。因为,那是在课堂上,轮到她儿子听课的时间也只有那一周的50分钟!我如不用理性压住自己的情绪非要跟她争出个是非曲直,除浪费时间,也对不住其他学生啊!人家都是交了钱的,交钱的目的是来学知识,而不是来听老师和家长一声高一声低地各说各有理。
我心急如焚地干忍着,不能争辩,不能制止。
多亏有位家长把儿子送进学堂没马上离开,在他实在看不过去时,便伸手把“火冒三丈”给扑到屋外了。瞪着那位后背仍“浓烟滚滚”的家长,思维把我逼进了紧急的反省中。我迅速地搜出了上一节课所讲过的内容。
哦,她翻过来倒过去地嫌我把课讲得太深,是因为这个呀!
那篇课文是《屈原》。我在教会学生读、写、背之后,又讲了屈原的生平和端午节时吃粽子、赛龙舟的目的和意义。我要求学生们一定要记住这些基本知识,省得长大后,若有人谈论屈原及端午节与他有何关连,你来个张口结舌地傻愣着,多栽面儿呀。
我不想让我所教过的学生,在不应该出丑的时候,让人见笑,想让他们多学点东西是我的心愿。我的心愿获得了强烈的共鸣。
事后其他家长先后打来电话,安慰我,说我受委屈了,而抱怨我的那位家长的丈夫也极其真诚地跟我赔礼道歉。尽管如此,我还是做了自我检讨,改变了教学方法。把课讲活,力争让每个学生都爱听爱学,还能记住不忘,是我的教学指南。
说到做到,在讲《曹冲称象》时,我便大胆地超越了以往先读、讲课文,教会生字,再带领他们读几遍的老套套。这一回,我把文中写有的曹操、曹冲和在场的官员分别让学生来“扮演”。从老师的讲解中去理解文中的人物性格,觉得应该用什么腔调,更能突显出那人的特点,就用什么腔调读。文中的人物轮换“演”,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每一个学生都能读到,“演”过。
人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这一改进,学生们不禁兴趣大增,且收效甚好!
乘胜前进,在讲解《爱迪生》的那篇课文时,我又开辟了新思路。
众所周知,爱迪生被世人誉为“发明大王”。幼小时的他,就曾调动自己的聪明才智挽救了母亲的生命。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的妈妈因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开刀做手术,可那时只有油灯没有电灯,油灯的光线很暗,一不小心刀就会下错。危急关头,爱迪生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他把家里所有的油灯全都端了出来,再把一面镜子放在油灯的后面,让医生顺利地做完了手术。
为让学生们能记住爱迪生的故事,我要求他们学写周记,像爱迪生那样,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父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一周后,刘莎莉在交给我的作业中写道:我家后院有两棵大苹果树。周六下午,爸爸让我和弟弟帮他把掉在地上的烂苹果全都收到垃圾桶里。一开始,我提着一包死沉的烂苹果从后院绕到前院去找垃圾桶。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了爱迪生的聪明才智,跟着就把垃圾桶推到了苹果树下,边捡边把烂苹果直接扔进桶里,又快又省事。谢谢老师让我写周记。
读完此篇,我边乐边喊:“莎莉,你太可爱了!”
莎莉的可爱绝不仅因她借用了爱迪生的聪明才智去收拾烂苹果。关键是那孩子诚实、单纯、听话。
不忘那一年的新春佳节前,我让大班的学生每人给家长写一封感谢信。感谢父母对子女的关爱与付出。写时要保密,不能让家长知道,写好后,抄写在我为他们买来的带有彩色花边的信纸上,等学校举办期末年会时,上台读给父母听。
感人的一幕出现了,当莎莉把自己的感激之情用文字写下,读完。她的母亲率先起身,眼里绽放着惊喜的泪花,快步如飞地向女儿奔去。紧跟其后的老爸抢先一步,冲到莎莉面前,“丫头,你还真有心哪!”继而,夫妻俩扯着女儿的亲笔信,含着眼泪读,含着眼泪拥在了一块儿。
我也双眼发湿了,感动得。
令我感动的另个原因,就在那一天我获得了学校颁发的一个刻有“EXCELLENT TEACHING”的精美奖座。
我抱着那个刻有SONG、XIAO、LIANG三个单词的奖座,既高兴,又觉自己责任重大。
我独自思忖,教课没问题,可怎样才能把孩子们一见到我就客客气气,转为亲亲热热?一周只见一次面,冲破这个“藩篱”难度不小。
虚言假套地讨好谁,长袖善舞地拉拢谁,此种“天赋”我压根儿没有。但与人为善确是我的本能。本能行为最真实,用本能来支配自己的大脑是我的不选之择。
说实话,我从心里喜欢孩子们,看着他们那稚嫩的小脸儿,那些天真的动作,自觉每次相聚都是莫大的享受。
真心换真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也对我甚好。不说其他,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流,互爱互信的感觉就会在同一个时间里,温暖着彼此那颗互动的心。
时间长了,他们家里有什么事,或大或小,都要说给老师听。
那是我教课的第二学期的一个周日上午,小班的岸岸一进教室就扑到我的怀里呜呜地哭。我俯身把他搂在怀里,“怎么了孩子?谁招你惹你了?”他仰起小泪脸儿,“家里生了小季季(弟弟),没人帮我做听写(默字),我的作业没完成。”
我本能地蹲下身子,边给他擦泪边劝慰,“好孩子,咱不哭哈,等课间休息时,咱俩都不到外面去玩儿,老师帮你把落下的作业全给补齐着。”
中文老师不好当?
又是一个冬日的星期天。我领着小班的学生读完课文,转身在黑板上写生字时,突然觉得有人在拽我的衣角。我扭脸一看,七岁的玲玲正那儿嘟着嘴,苦着脸地跟我有话说。我下意识地摸着她的后脑勺,“有事儿啊孩子?想让老师为你做什么吗?”
“我快过生日了,可我妈妈非要回中国去看我外公。我外公病了。”
“没关系,妈妈回国,老师去给你过,照样让我们玲玲高高兴兴地过个好生日。”誓言立下,我又跟了一句,“你哪天过生日?”
“还有4天。”
“好,老师记下了。”
隔天上午,我就跑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想到玲玲还有个妹妹,为一碗水端平,就给那小闺女也买了一份。
生日当天,我包好礼物,找出相机,由丈夫开车把我送到玲玲家。
玲玲换上我给她买的新衣服,对着镜子一照再照,在越照越觉得自己漂亮时,便转过身来冲到我的面前,使劲地搂着我:“Thank you very much!”
“用中文,用中文!”她爸在一边喊。
“中、英文都不用,只要孩子高兴就好!”话毕,我举起相机,“玲玲,站好,老师给你拍照片。等照片洗出来,老师会放在一个专为你买来的相册里,再开车送过来。”
“谢谢老师!”玲玲美得手舞足蹈。
一张、两张、三张……
哇的一声,玲玲那个年仅4岁的小妹妹一头扑到沙发上,放声大哭:“我的妈咪呀……”
我愣那儿了。
玲玲跑了过去,告诉妹妹:“妈妈回中国了。你哭的声音再大,她也听不见。”
玲玲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我急步上前,刚一靠近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妞妞,尚来不及伸手将她抱起,小丫头就气呼呼地瞪我一眼,哭声更大。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吃醋”了。
我真的做错了。错在光忙活着让小寿星高兴,而冷落了不过生日的小妹妹。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铲雪也有乐儿
2011年的雪,我铲了11次。感觉中,那雪是越下越大,越铲越厚。其实,家里有扫雪机,我一是不会用,二是会用也不用。机器一转,积雪飞扬,若风向不对,不一会儿工夫,我就“白毛女”了。还是一锹一锹地铲,既锻炼了身体,还能比较有把握地保持住自己的原有形象。
铲雪我有幼功儿。在山东老家时,父亲因被日本人抓走坐牢,便落下了两条老寒腿,姐姐们都早早进城了,我刚能拿得动雪锹就担起了铲雪的重任。
我喜欢铲雪,这活儿特干净,怎么折腾身上都不沾脏儿;我喜欢铲雪,大冷天的能让你头冒热气,后背出汗,脸蛋子上还能留下两块高原红。
进京后,铲雪之乐儿就没怎么享受过。先是住高楼,后来前院倒是有一小块地方,可总觉得北京的雪,下得不多,下得不大,想痛痛快快地大铲一气的大好时机好像没逮着过。
现而今,家住美国中部平原,用幅员辽阔形容,无一丝夸张之意。此处因地价不贵,想拥有一大片自己的土地,不是梦。拿我家来说,仅车道的面积就超过600平方米,三个车库前的三方车道,那是又宽又长。平日里看着敞亮,待着舒服,这铲起雪来,就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林海雪原。想把这一大片白茫茫给铲完铲净,在一般人眼里,颇有只身建罗马,独自修长城的艰巨与困苦哇!
我就不一样了。虽说望大雪铺天盖地未生心花怒放之感,但发愁发憷的滋味也不曾品尝过。面对白茫茫一片,我的第一感觉:自己挺趁。这一大片白茫茫全归我一人铲。我想铲哪儿没人拦,我想不铲,谁敢逼?这是多大的自由,多大的权力,多大的威风啊!
铲雪有瘾哈?家人都上班了,我不把这一大片“白茫茫”给清干净了,他们的车只能停在路边,想进自家车库,就得自己动手,在外辛苦一天,我心怎忍?
来吧!开起车库大门,举目远望,皑皑白雪无边无际;低头细看厚厚的“棉絮”足有半米。挥起雪锹在车库的正中央,泾渭分明地搞起绝对的分列式。先往左边推,毫不犹豫。
男左女右,我则反之。日常里,除写字和使筷子,其他方面宁左不右,只为顺手。干吧,铲起一锹嗖地往左边一甩,那叫远啊那叫帅!这个帅不属自吹自擂,这个帅是东方歌舞团的卓娅女士给拍板认定的。
左撇子能获得舞蹈演员的赏识,源于1996年3月6日北京同乡会在首都华盛顿地区成立时。那晚,我登台表演的节目是“击鼓传花”。我往台下扔花,不是面对观众直线抛,而是侧身斜甩。万没料到,我的本能动作,竟让卓娅给赞叹了。散场后,她一脸的赏识:“晓亮,那花儿你甩得太帅了!”
跑题儿了。
跑就跑吧,一人在“林海雪原”上卖苦力,想到自己一甩一个帅,平日里的腰酸背疼,颈椎不得劲啥的,像是全忘了。
说我傻,说我缺心眼,说我自己糊弄自己,都靠谱儿。我做事比较在乎感觉。
人间事,有哪一桩不是靠我们的感觉器官来区分,来认定?想呵护好自己这颗心,遇事能往高兴里想,就不往痛苦里瞎琢磨;干起活来,求细求好,求个乐乐呵呵的,这是我不变的追求。得,大活儿来了,看你怎么个乐呵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