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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星期五早上,汤姆听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好消息——撒切尔法官全家昨晚都回到了镇上。印第安人乔和那笔财宝此时都变成第二重要的事情了,贝姬则成了最令男孩子们感兴趣的人了。他看到了她,他们和一帮同学在一起玩了很长时间的“抓间谍”和“地道防御”的游戏,玩得精疲力竭。这一天用一种特别让人满意的方式结束:贝姬缠着她妈妈,第二天安排一次她已经答应却一拖再拖的野餐,妈妈自然答应了。孩子感到无比的高兴;汤姆也不亚于她。并在日落前邀请就发出去了,村里的小家伙们则立刻投入热情的准备和愉快的期盼当中。汤姆更是兴奋得无法入睡,他特别希望听到哈克的猫叫声,之后在第二天带着他的财宝让贝姬和参加野餐的人们都大吃一惊;于是他却失望了。那天晚上他没有听到任何信号。

早晨终于到来了,十点或十一点钟时分,一群欢天喜地的人聚集在撒切尔法官家,一切出发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大人们不愿意由于他们的参加而让野餐会逊色。由那么一两个十八岁的小姐和二十三四岁的先生照顾,孩子们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那条旧汽渡船被租用了;不多久这一大群欢快的人儿就拿着食物篮,走到了大街上。希德病了,只好错过了这个有趣的活动。玛丽则留在家里照顾他。撒切尔太太再三叮嘱贝姬的最后一句话是:

“恐怕你会很晚才回来。或许你最好整个晚上都和一些住在渡口周围的姑娘待在一块儿,孩子。”

“那我就跟苏茜·哈帕待在一起,妈妈。”“很好。要照顾好自己,乖一点,千万别闯祸。”不多久,汤姆边走边对贝姬说:“嗨——我告诉你我们会干什么。我们不会去乔·哈帕家,而是直接会爬到山上去,到道格拉斯寡妇家停下。因为她家有冰淇淋!她几乎每天都吃呢——多得很。她发现我们去她家做客,绝对会非常高兴。”

“哦,那简直太好玩了!”于是贝姬沉思了一会儿,说:“但妈妈那里会怎么说呢?”“她怎么会知道呢?”姑娘把这个主意想了想,接着勉强说:“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可是个屁!你妈妈是不会知道的,因此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只盼望你安全。我敢向你保证,如果她想到这个主意的话,她都会让你去的。我知道肯定她会的!”

寡妇道格拉斯的殷勤好客确实是很大的诱惑。这个诱惑外加汤姆的劝说很快就统治了这一天。所以他们决定,不向任何人说出这天晚上的活动安排。很快汤姆就想到,或许这天晚上哈克会来给他发信号。这个想法令他的期盼大打折扣。可不论怎样,他都不愿意放弃在寡妇道格拉斯家的乐趣。他为什么要放弃呢,他想道——昨天没有收到信号,那么为什么今天晚上就更有可能会得到呢?今天晚上确定的乐趣比那笔没有把握得到的财宝更重要;像个男孩那样,他决定服从于这个更强的诱惑,并决不允许自己在那天再一次想到那个钱箱。

出了镇子向南三英里,渡船在一个树木繁茂的洼地口停下,并系好了缆绳。一群人则挤上岸去,远远近近的森林和陡峭的山冈马上就回响起喊叫声和欢笑声。大家想尽了一切可以让自己又热又累的办法,之后,这些远足者就三三两两地回到宿营地里,一个个饿得肚子贴肚皮,接着一场剿灭好吃的东西的战斗开始了。饱餐了一顿之后,大家都身心舒服地在舒枝展叶的橡树的阴影下休息聊天。之后就有一个人叫道:

“有谁打算进岩洞吗?”每个人都想进。于是大家拿出很多蜡烛,径直向山上跑去。岩洞口在半山腰上——像字母A。它那厚重的橡木门敞开着。岩洞里面有一个小房间,冻得像个冰窖,大自然却用钟乳石做它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冷汗似的湿露。在一片阴暗中站立在这里,瞧着外面阳光下闪光的绿油油的山谷,确实是又浪漫又神秘。可是这个环境给人的敬畏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大家又开始嬉笑喧闹起来。当一根蜡烛被点亮的时候,大家则都向拿蜡烛的人跑了过去;接着就是一场争夺和勇敢的防御,可是蜡烛很快就被打翻在地,还熄灭了,之后是一片欢笑声和一场新的角逐。可是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束的时刻。渐渐地这支队伍鱼贯地沿着主要通道的陡坡向下走,一排摇曳的灯光模糊地提示出高大的石墙,甚至于直到头顶上六十英尺它们的交接处。这条主通道宽不过八到十英尺。但每隔几步就有更高更窄的裂隙又朝左右两边——因为迈克道格尔岩洞只是个由弯弯曲曲的小径形成的大迷宫,这些小径又相互交错之后又就不知通向哪里了。听说,你就是在它那错综复杂的裂隙和陷窟里走上几天几夜,也走不到岩洞的尽头;你可以向下,向下,一直向地底下而去,但结果总是一样——迷宫下面还是迷宫,没有一个迷宫可以见到底。没人会“认识”这个岩洞。这是简直不可能的事情。大多数年轻人只知道它其中的一部分,没有人敢于探索这个已知部分以外的地方。汤姆·索亚对于这个岩洞的了解和其他人一样多。

这群人沿着主通道大约走了四分之三英里,之后就三五成群地走进了岔路,顺着幽暗的通道飞奔,在这些通道交汇时,彼此都会大吃一惊。每隔半小时左右,一队队的人们就彼此闪开,但并不越过那“已知”的地方以外。

渐渐地,一组一组的人又零零落落地回到了岩洞口,一个个气喘吁吁且兴高采烈,从头到脚都沾满蜡烛油和泥土,都会为这一天玩耍的圆满成功而兴奋不已。之后他们惊讶地看见,他们没有注意到时间被流逝,夜幕很快就要降临。当当的钟声已经连续响了半个小时了。然而,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天的历险活动是非常浪漫的,同时也是令人满意的。当满载着激动的乘客的渡船在小溪中奋力向前行驶时,除了船长之外,谁都不在乎那被浪费的时间。

在渡船的灯光掠过码头时,哈克已经开始值夜了。他仍然没有听到船上的任何动静,因为船上的少男少女们都一个个鸦雀无声,一般情况下,当人们累得要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他搞不清那是什么船,它为什么不在码头上停下——之后他就把它置于脑后了,并把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了。夜色越来越浓。十点钟了,车马的喧闹声已开始停息,零零落落的灯光也开始熄灭,三三两两步行的路人的身影则都消失了,村子已经入睡,只留下这个小小的守夜者一个人面对寂静和鬼魂。都十一点了,客栈的灯已经完全熄灭;此时,周围一片漆黑。哈克好像等了很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越来越没信心了。这有什么用呢?这真的有用么?为什么不放弃,回家去呢?

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马上集中起全部注意力。小巷的门小声地被关上了。他则跳到了砖楼的拐角处。紧接着又有两个人从他身旁走过,一个人似乎夹着什么东西。绝对是那个箱子!这么说来他们是要转移那笔财宝。现在为什么要去叫汤姆呢?这是很荒唐的——这两个人会把箱子拿走的,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不,他一定要紧紧地盯着他们;相信黑暗会掩护他的,不让他们发现他。哈克一边如此盘算着,一边走了出去,光着脚,像个猫似的,悄悄地跟在了他们后面,并始终保持着能够看到他们的距离。

他们沿着河边马路向北走了三个街区,之后向左拐朝一个十字路口。他们继续笔直往前走,一直走到通向卡迪夫山的那条小路,之后就走上了这条小路。他们走过了半山腰上的老威尔士人家,毫不犹豫并接着向上走。好,哈克心想,他们会把它埋在旧采石场里。可是到了采石场,他们几乎就没有停下。他们接着向山顶上走去。于是他们走进了高高的漆树丛之间的窄窄的小径,马上就被黑暗包围了。此时,哈克则紧跟上去,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他们根本就别想发现他。他小跑了一阵儿,之后放慢脚步,就怕自己跟得太快;走了一阵儿,之后就彻底停了下来;倾听;没有声音;没有,他仿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时山上传来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不祥的声音!可是没有脚步声。天呐,难道说一切都丢掉了吗!他正准备脚步轻快地跳起来时,就听到离他四英尺不到的地方有人清了清嗓子!此时哈克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了,可他硬是把它咽了下去;之后他就站在那儿,浑身哆嗦,仿佛有十来个疟疾一下子控制住了他似的,他虚弱得认为自己肯定要晕倒了。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知道自己离通往寡妇道格拉斯家场院的台阶只有五步远了。很好,他想,就让他们把箱子埋在那儿吧;那里不难找。

此时他听见一个声音,一个人讲话的声音——是印第安人乔:

“他妈的,或许她家有客人——天都这么晚了,她屋里还亮着灯呢。”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这是那个陌生人的声音——就是鬼屋里的那个陌生人。此时哈克心里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么说来,这就是那个“报仇”的活儿了!他的想法是,快溜。于是他记起来了,寡妇道格拉斯还不止一次善待他,或许这些人是想杀害她。他渴望自己能有胆量去给她报警,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敢——他们会来抓他的。此时,他只想着这些,而漏掉了那个陌生人说的话以及印第安人乔接着说的话——他就是这样说的——“那是因为灌木丛遮着你的路。来,向这儿——现在你发现了吧,是不?”

“是啊。嗯,我看她家确实是有客人。最好还是放弃吧。”

“放弃,我这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乡下!这如果算了,我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再和你说一遍,就像我曾和你说过的一样,我并不在乎她的钱财——都给你。可是她的丈夫曾经对我非常粗鲁——他许多次都非常粗鲁地对我——特别是在他当治安法官的时候,居然把我当游民关进了监狱。这还不算。这还不到百万分之一呢!他还让我挨马鞭!——像个黑人似的,在监狱前面挨马鞭!——全镇的人都还在看着!挨马鞭!——你懂吗?他占了我的便宜,死了。可是我却要他的老婆来抵债。”

“哦,别杀她!千万别这么做!”

“杀?谁说过什么杀不杀的呀?如果他还在的话,我是会杀了他的;但却不是她。你向那女人报仇的时候可不能杀她——呸!你得朝着她的相貌去。你完全可以割她的鼻子——你还可以在她的耳朵上切一个口子,就像切猪耳朵一样!”

“天哪,那——”“你只管保留你的意见!这样对你是最安全的。我会把她捆在床上。如果她流血而死,这能怪我吗?如果她死了,我不会哭的。我的朋友,这件事情你得帮我——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我一个人是干不了。如果你退缩,我就会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吗?如果我不得不杀你时,我就会杀了她——之后我相信是没有人会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如果非干不可的话,那好吧,我们这就干吧。越快越好——我浑身直哆嗦呢。”

“现在就干?在她家有客人的时候吗?听好了——你知道,我先得对你产生怀疑。不——我们得等到灯熄了之后——不用着急。”

哈克感到接下来将会是一阵儿沉默——这可比让人难受的谈话更可怕了;接着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向后退;且他的脚小心而有力地踩了下去,用了一种危险的方法,用一只脚保持平衡,结果几乎要摔倒,先是向一个方向,接着又向另一个方向。他还向后退了一步,一样的小心,同样危险;之后又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于是——一根树枝在他脚下啪的一响!他的呼吸中止了,倾听动静。没有声音——一片寂静。他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此时他转过身去,置身于围墙似的漆树丛之间——像条船一样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之后就迅速而小心地向前走。等到了采石场以后,他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抬起灵活的双脚,飞奔起来。接着,他飞快地向下,一直跑到了威尔士人的家里。他砰砰地敲着门,老人和他两个健壮的儿子的脑袋都很快的从窗户伸了出来。

“吵什么?谁在砰砰地敲门?你到底想干什么?”“先让我进去——一会儿!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怎么啦,你是谁?”“哈克贝里·芬——快,先让我进去!”“哈克贝里·芬,真是的!我看这个名字是敲不开很多门的!不过让他进来吧,孩子们,我们得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当哈克进屋后说出第一句话。

“请别——我绝对会被杀的——可是寡妇有些时候对我很好,所以我要说出来——如果你们答应不向人说是我说的,我就会说出来。”

“天呐,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说,想他是不会这样的!”老人惊叫道,“说吧,孩子,这里是没有人会说出去的。”

三分钟后,老人和他的儿子们都全副武装地上了山,并蹑手蹑脚地走进漆树之间的小路,武器都拿在手里。哈克没有和他们走多远。他则藏在一块巨大的砾石后面,认真地听着动静。那里是一片冗长而令人心焦的寂静之后,忽然之间,就响起了枪声和叫喊声。

哈克来不及看个仔细,接着他跳了起来,拔腿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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