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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汤姆则在小巷里东逃西窜,一直到完全躲开了回学校的路,之后这才拖着脚步并有气无力地继续行走。他两三次趟过一条小溪,那是因为当时在儿童里面盛行一种迷信,趟过河水就能够摆脱别人的追踪。半个小时之后,他就消失在了加迪夫山顶上的道格拉斯大楼的后面,他身后那遥远的山谷里的学校早已难以辨认。他走进了一片繁茂的树林,在那里几乎没有路,可他强行走到树林中间,并坐在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橡树底下长满苔藓的地上。在那里一丝风儿都没有;中午时分的酷热几乎让小鸟停止了歌唱;大自然则处在昏睡状态,偶尔有远处传来的啄木鸟的笃笃声,而这仿佛使得寂静更加漫延,孤独感更加浓郁。这时汤姆的心则沉浸在抑郁之中,他的感觉和周围的环境完全合拍。于是他把胳膊肘搁在膝盖上,并且双手还撑着下巴,似乎在凝神苦思。他好像觉得,生活最多只不过是一种麻烦,他非常羡慕最近刚刚去世的杰米·霍奇斯;他想,永远躺下,然后沉睡,做梦,这时风儿则轻轻地从树木中吹过,并抚摸坟上的青草和鲜花,从此就再也没有一点伤心和烦恼,这一定会非常宁静。若是他有一份清白的主日学校的记录,他很是愿意走这条路,一了百了。可现在有了这个姑娘。他做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做。他的用意是最好的,但被像条狗那样对待——简直像一条狗。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后悔的——或许到时候就已太晚了。嗨,若是他能暂时死掉该多好啊!

可是一颗有活力的心是不会被长久压抑的。汤姆不多久就开始无意识地转回到这个生活的俗务中来。若是他现在转过身去,神秘失踪,那将会怎么样呢?——如果是他出走,并且走得远远的,还走过千山万水之外的别的国家——再也不回来!到那时候她将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这时,做一个小丑的想法又出现了,于是只让他感到非常厌恶。因为,在一个人的精神升华到让人隐约感到敬畏的浪漫王国时,轻薄的举动、玩笑的话语和花里胡哨的紧身衣裤再要闯进来,那简直就是一种冒犯了。对,他要做一个士兵,并在很多年之后,带着战争的疲倦和无数的战功,凯旋而归。对——更好的是,参加印第安人的部落,狩猎水牛,并且走上那远西地区的崇山峻岭和人迹罕至的广袤平原的征途,在那遥远的将来回来时,他将成为一位大酋长,并在某个懒洋洋的夏日早晨,头上插满羽毛,身上还涂满五颜六色的油彩,并大摇大摆地走进主日学校,嘴里还不时发出让人吓得血都冻住的呐喊,让他的同伴们由于难以控制的嫉妒之火而把眼珠都烧焦。可是不行,有件事情几乎要比这更动摇。他想要做一名海盗!就是它!因为眼下他的前程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变得难以想象的辉煌。他的名字将被全球知晓,并令世人胆寒!他将驾着又长又浅的黑色海盗船“风暴精灵”号在大海上劈波斩浪,恐怖的海盗旗在船头随风飘扬!当在他声誉达到巅峰时,他将会忽然出现在老村子里,还要踏进那座遭受了日晒雨淋的褐色教堂,并且他会身穿黑丝绒紧身上衣,短衬裤,脚蹬长统靴,披着猩红色肩带,腰带上挂着马枪,腰边挂着锈迹斑斑的短弯刀,阔边帽上缀着摇摆的羽毛,把他的黑旗打开,上面有骷髅和交叉的股骨图形,他会听见人们又在交头接耳:“这是海盗汤姆·索亚!——加勒比海的黑衣复仇侠!”

是的,就这么定了,他的生涯就这样决定了。他决定要离家出走,并想开始这样的生涯。由于第二天一早就要动身,所以他现在必须就开始准备。他要收拾行李了。于是他走到身边一根烂木头跟前,并用他的巴洛小刀在木头的一端下面挖了起来。他很快就找到了发出空洞的声音的木头,还把手放上去,煞有介事地念起咒语:

“没有来的,来吧!已经来的,留下吧!”之后他就把上边的土刮掉,露出一块松木墙面板。

接着他把墙面板拿起来,又露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宝库,而宝库的底部和四面都是墙面板做的。在宝库里面放着一颗弹子。此时汤姆失望极了!并且他莫名其妙地挠着头,说:

“哦,这下全完了!”之后他怒气冲冲地把弹子扔掉,并站在那儿沉思。

因为,他的一个迷信失败了,那是他和他的同伴们一直认为最可靠的。若是你把一颗弹子埋起来,念几句必要的咒语,而不要去管它,并在十四天之后,再把它挖出来,念一遍他刚才念的那几句咒语,你就会看见你以前丢失的所有弹子都将会聚拢在那里,不论它们曾经被分离得有多远。可是现在,这件事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地失败了。此时,汤姆所有的信仰都从根子上发生了动摇。曾经他听说过那么多成功的例子,从来没有失败的。他曾经亲自实验过好几次,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却是事后再也找不到原来那地方了。他沉思了不多久,接着他断定,应该是某个巫师插手进来,打破了魔力。他认为到了这个程度上他应该满足了;接着他就四处寻找,一直到看到了一小块沙地,当中凹下去一块,仿佛是个漏斗。

他探下身去,并把嘴巴向着那个漏斗,叫道——“蚁蛉,蚁蛉,把我想要知道的告诉我!蚁蛉,蚁蛉,把我想要知道的告诉我!”这时,沙子动了起来,不多久一只小小的黑色蚁蛉露了一面,紧接着就吓得又嗖地缩了回去。“由于它没说!所以这肯定是巫师干的,我确定。”他非常清楚地清楚,如果和跟巫师斗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可是他忽然想到,不如把被他扔掉的那颗弹子拣回来,接着他开始耐心地搜寻起来,可是找不到。此时他回到他的宝库前,小心翼翼地像刚才扔弹子时那样立好,之后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弹子,向原来的方向抛出去,嘴里念道:

“兄弟,去找你的兄弟!”他看着它着落的地方,之后走过去瞧瞧。可是它不是抛得太近就是太远;他又看抛了两次。最后一次成功了。两颗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此时,从树林的绿色通道那边,隐约传来一阵玩具铁皮喇叭的声响。汤姆立刻脱下衣服和裤子,并把一根裤子上的背带做成一根腰带,然后把烂木头后面的一些树叶扫开,露出了一副粗糙的弓箭,一把木剑和一只铁喇叭,很快他就把这些东西抓在手里,光着脚,拖着扑棱扑棱的衬衫,飞快地奔走了。不多久,他就停在一棵大橡树下,吹了一声喇叭,就算是回音了之后开始蹑手蹑脚地行走,并且还警惕地向四处张望。他小心翼翼地——向一个假想的同伴说:

“打住,兄弟们!藏好了,听我的喇叭。”这时乔·哈帕出现了,和汤姆一样装束轻便,武器精良。汤姆叫道:“停住!谁这么大胆,没有我的通行证就到合伍德树林里来?”

“硬汉吉斯朋是不需要任何人的通行证。你是谁,竟——竟——”

“竟敢如此的说话!”汤姆提示说——由于他们是在凭着记忆“念台词”。

“你是谁,竟敢讲这样的话?”“我,哼!我是罗宾汉,你这个胆小鬼立刻就会知道。”

“你真的是那个有名的强盗吗?我很高兴为了通过这个快活林而和你比斗。看剑!”

于是他们拿起木剑,并把别的东西都抛在地上,还摆出斗剑的架势,脚抵着脚,仿佛开始一场认真、谨慎的决斗,“两记上,两记下。”不多久汤姆说:

“听着,若是你清楚了规则,就拿出劲儿来,动手吧!”

于是他们“拿出劲儿,动起手来”,直到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过了不多久,汤姆叫道:

“倒下!倒下!你怎么不倒下?”“我不!你自己怎么不倒下?你失败了。”“什么,才不呢。我是不能倒下的,书上不是这么说的。书上这样说,‘之后,他就用手背向可怜的硬汉吉斯朋一击’,你应该转身过去,好让我击中你的后背。”

因为书本的权威性是不容置疑的,所以乔转过身去,挨了汤姆的一击,倒了下去。

“此时,”乔爬起来说,“你要让我杀死你。这才是公平的。”

“为什么,我不能,书上没这么说。”“哦,这样的话很不要脸——就是这样。”“好吧,那就这样,乔,你来扮托钵僧塔克或者磨房主的儿子马奇,再用一根铁头木棒来打我,要不我来扮诺丁汉郡长,你再扮一会儿罗宾汉,之后就杀死我。”此时乔得意了,接着“戏”继续演下去。汤姆又扮成了罗宾汉,阴险狡猾的修女不给他包扎伤口,任凭他流血流到奄奄一息。之后,乔扮演一整个帮哭泣的强盗,并伤心地拉着他向前走,还把弓塞进他无力的手里,汤姆说:“这支箭在哪里着地,可怜的罗宾汉就被埋在那里的绿树下。”说完他就把箭发了出去,之后就倒地死去,可是他却倒在一簇荨麻上,还噌地跳了起来,这对一个僵尸来说,难免太欢快了。

两个男孩子穿戴整齐,埋好他们的各种“装备”,一边离开那里,一边又悲叹现在再也没有强盗了,并且纳闷,现代文明有什么能够拿来补偿他们的损失的。他们说他们宁可在合伍德树林里做一年强盗,也不愿意做一辈子合众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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