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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此以往玛格丽特养成了需要和我待在一起的习惯,这甚至变成了一种需要,因此我能正好在一个精明的赌徒应该抽身的时候离开赌台。总之,因为总是赢钱,我发现手里已有万把法郎,这笔钱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财产。

按照惯例我每年要去探望父亲和妹妹的时间来到了,但是我没有去,因此我经常收到他们两人要我回家的信。

对这些催我回家的来信,我全都婉转得体地一一答复,我总是说我身体健康,手头也挺宽裕。我认为这两点或许能使父亲对我迟迟不回家探亲稍许得到些安慰。在这期间,一天早上,玛格丽特被强烈的阳光照醒了,她跳下床来问我是否愿意带她到乡下去玩一天。我们派人去把普律当丝找来,玛格丽特交待纳尼娜对公爵说,她要趁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跟迪韦尔诺瓦太太一起到乡下去玩。随后我们三人就起身了。

有迪韦尔诺瓦在场,可以不让老公爵猜疑,除此之外,普律当丝好像生来就是一个专门参加郊游的女人。她整天兴致勃勃,加上她永不知足的好胃口,有她做伴决不会有片刻烦闷,而且她对如何去订购鸡蛋、樱桃、牛奶、炸兔肉以及所有那些巴黎郊游野餐必不可少的传统食物相当在行。

有了她我们只要带上自己的人就行了。这个使我们踌躇不决的问题又是普律当丝替我们解决了。

“你们是不是想要一个名副其实的乡间游呀?”她问。

“是的。”“那好,布吉瓦尔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可以到阿尔努寡妇的曙光饭店去。阿尔芒,去租一辆四轮马车。”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到了阿尔努寡妇的饭店。这个饭店也许对您并不陌生,它一个星期有六天是旅馆,星期天是咖啡馆。它有一个花园,有一般二层楼那么高,站在楼顶远眺,风景非常优美。左边是一望无际的马尔利引水渠,右边是连绵不断的小山岗。在加皮荣平原和克罗瓦西岛之间,穿梭着一条银白色的小河,它在这一带几乎是停滞的,像一条宽大的白色波纹缎带似的向两面伸展开去。两岸高大的杨树在随风摇曳,柳树在喃喃细语,不停地哄着小河入睡。

一片红瓦白墙的小房子远远地矗立着,还有些工厂,它们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更增添了一层迷人的色彩。至于这些商业化显著的工厂则枯燥无味,由于距离较远就无法看清了。

极目远眺,巴黎被一片去雾笼罩。正如普律当丝所说,这是一个真正的乡村,而且,我不得不说,这是一顿真正的午餐。倒不是因为我感谢从那里得到了幸福才这样说的。

布吉瓦尔,尽管它的名字难听,的确是一个理想的风景区。我旅行过不少地方,看见过很多旖旎的景色,但是没有看到过比这个恬静地坐落在山脚下的小乡村更优美的地方了。

阿尔努夫人建议我们去泛舟游河,玛格丽特和普律当丝欣然接受了。

人们总是把乡村和爱情联系起来,这不无道理。没有比这明亮的田野或者寂静的树林里的蓝天、芳草、鲜花和微风更能和您心爱的女人相配了。不论您多么爱一个女人,不论您多么信任她,不论她多么坚定过去的行为可以保证她将来的忠实,您多少总会有些妒意的。如果您曾经恋爱过,认认真真地恋爱过,您一定想要把她与世界隔绝据为己有。不管您心爱的女人对周围的人是如何冷若冰霜,只要她跟别的男人和事物一接触,似乎就会失去她的香味和完整。

这是我比别人体会更深的地方。我的爱情不是一般的爱情,我像一个普通人恋爱时所能做的那样恋爱着,但是我爱的是玛格丽特·戈蒂埃,这就意味着在巴黎,我每走一步都可能碰到一个曾经做过她情人的人,或者是她的下一任情人。至于在乡下,我们完全置身于那些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不关心我们的人中间,在这一年一度春意盎然的大自然怀抱中,在远离城市的喧闹声的地方,我可以倾心相爱,再也用不着带着羞耻、怀着恐惧地去爱了。

妓女的形象在这里渐渐消失了。我身旁是一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年轻美貌的女人,我们彼此相爱,过去的一切已经销声匿迹,未来是一片光明。太阳就像照耀着一个最纯洁的未婚妻那样照耀着我的情妇。我们双双在这富有诗意的地方散步,这些地方有一种魔力它能唤起人们对拉马丁的诗句和斯居杜的歌曲的回忆。玛格丽特穿一件白色的长裙,斜依在我的胳臂上。晚上,在繁星点点的苍穹下,她向我反复絮叨着她前一夜的情话。远处,城市仍在继续它喧闹的生活,但这丝毫没有减损我们的青春和爱情的欢乐景象。

这就是那天灼热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给我带来的梦境。我们的游船停在一个孤岛上,我们躺在小岛的草地上,犹如身处世外桃源,我听任自己思潮起伏,憧憬着未来。

从我所在的地方,我还看到岸边有一座玲珑可爱的三层楼的房屋,被一个半圆形的铁栅栏围住,穿过这个栅栏,在房屋前面有一块像天鹅绒一样平整的翠绿色的草地,在房子后面有一座神秘莫测的幽静的小树林。这块草地上,头天被踏出的小径,第二天就被新长出来的苔藓淹没了。

一些蔓生植物的花朵铺满了这座空房子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二楼。

我凝望着这座房子,最后我竟产生了幻觉以为这座房子是属于我的了,因为它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我的脑子里描绘着这样一幅图画:在这座房子里只有玛格丽特和我两人,白天游走在这片静谧的树林之中,晚上一起坐在绿草地上……我心里在想,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像我们这样幸福了。

“房子真漂亮!”玛格丽特对我说,她已经随着我的视线看到了这座房子,可能还有着和我同样的想法。

“在哪里?”普律当丝问。“河岸边的那幢。”玛格丽特指着那所房子。“啊!真美,”普律当丝接着说,“您喜欢它吗?”“非常喜欢。”“那么,请求公爵把房子给您租下来,我肯定他会同意的,这件事我负责。只要您点头,我就着手去办。”玛格丽特望着我,似乎在征求我对这个建议的看法。我的梦想已经随着普律当丝最后几句话破灭了,我突然从美梦跌落到残酷的现实之中,被摔得头晕眼花。“是啊,这是个美妙的主意。”我结结巴巴地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么,交给我来办,”玛格丽特并未察觉出我的异常,她是依着自己的愿望来理解我的话的,“快去看看这座房子是不是出租。”

房子正在待租,租金是两千法郎。“您愿意到这里来吗?”她问我说。“我一定能到这儿来吗?”“如果不是为了您,那么我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又是为了谁呢?”

“好吧,玛格丽特,让我自己来租这座房子吧。”“您失去理智了吗?这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会招惹麻烦,您明知道我只能接受一个人的安排,让我来办吧,傻小子,别操心了。”

“这样的话,如果我一连有两天空闲,我就来和你们一起住。”普律当丝说。

我们离开这座房子,踏上了去巴黎的道路,一面还在商量着这个新的计划。我把玛格丽特搂在怀里,以致在我下车的时候,已经能稍许平心静气地来考虑我情妇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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